朱子昂下意識地攥了手裡的摺扇，心中熱沸騰。

願爲腰下劍，直爲斬樓蘭。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

一首首遠行萬里、封狼居胥的詩句從心口咕嘟嘟地冒出來。

這裡的每一個步驟，都是經過心設計，將神機營的英武之風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難怪那麼多人趨之若鶩想進神機營。”

朱子昂想起鄉里的軍漢，再看看眼前是神機營，這差別果然是天壤之別。跟神機營猛如熊羆的壯士比起來，鄉里的軍士宛如乞丐。

“除了班直，如今哪個營頭能與神機營比？上四軍都不如。”羅安民小聲說，“神機營是都堂的兵，都不歸三衙管。”

朱子昂點頭，只看神機營能夠班守衛都堂，就知道其地位。舊日軍中，班直第一，上四軍其次，爲何如此？還不是因其守衛中。

據說神機營的俸祿都是從都堂的堂庫中開支出來，而不是走正常的政事堂和樞院定額，各地轉運司劃撥的流程。

朱子昂聽自己的同學憤然說過，不管神機營是不是隻聽都堂中某一位大人的話，反正他們是不姓趙了。

好吧，提攜玉龍爲君死這一句，朱子昂覺得都堂是肯定不記得要教給神機營的兵了。

說話間，銅炮旁，炮手也全數就位。

因爲是神機營各部換戍守都堂，放炮的炮手並不是班直之中專門訓練出來的樣子貨，據稱是真正能上戰場的神手。

依照條令炮發的炮兵們，行間充滿了一種莫名的韻律。在他們的縱下，本是爲了震懾遼人而特意鑄造的巨型銅炮，也在這時候煥發了生機。

轟。

轟。

轟。

地山搖，巨炮炮口噴出的火焰帶來滾滾熱浪，讓人不去想，天下萬邦，到底有誰能夠抗拒如此巨炮爲他們帶來大宋的正義？

朱子昂放下捂著耳朵的手，三十步開外火炮發的轟鳴，即使他堵上了耳朵，還依然被震得嗡嗡作響。

兩分鐘之，兩尊銅炮各自開了三炮，每一發都準準的卡在同一個時間點上，沒有半點錯開。

這應該是第一流的炮兵了。

從報紙、期刊和閒談中得到的一點淺的火炮學常識，讓朱子昂心中暗暗下了判斷。

炮手整隊，與之前換崗的守衛同時離開。新替換來的衛兵抖擻神，在烈日下站得一不茍。

一排如同他們守護的銅炮一般紋不的衛兵，羅安民長吐了一口氣，盡是慨，“昨天夜裡監裡還有妄人說，該多了那兩尊銅炮，轉過來對準都堂放上兩炮，如此才能驚醒朝堂中裝睡的蕓蕓諸公。”

“誰？”朱子昂驚問。

“都說是妄人了。”

朱子昂眉眼一跳，“……孫……”

羅安民微微一笑，一副你我心照的表。

朱子昂冷然一笑，“也只有那位孫衙了。”

那人不姓孫，卻是總是喜歡把自己是某位大人的曾孫的份表現出來，故而在監中就多了一個雅號——孫衙。說起來他這幾天的表現，倒是讓人改觀了不，可惜只持續了三天，正應了那一句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炮聲猶在迴響，煙霧尚未散盡，位於廣場邊緣的都堂側門開。

先是一對騎兵自門中步出，接著又是一對，之後還是一對，一對一對的騎兵首尾相隨，前面已經走上了街，後面還有騎兵繼續從門中出來。每一位騎手，都著同樣款式的袍，騎著一純黑的健馬，單手控繮，另一隻手扶著在鞍韉上的旗牌。

就跟前面出來換崗的神機營士兵，整齊劃一的騎兵隊列，隔著大半個廣場，依然氣勢迫人。

當一面面旗牌隨著騎手離開都堂，一輛馬車在騎兵的護衛下也從側門中離開，十二匹高頭大馬拖曳著巨大的車廂，緩緩行駛在廣場的水泥地面上，後面又是一對對的騎兵，跟隨。

幾十對騎手護衛左右，百餘名健兒前呼後擁，這是宰相才能擁有的儀仗。

朱子昂屏住了氣，靜靜地看著，直到憋悶到口發痛才劇烈的呼吸，清晰地聽到邊羅安民重的呼吸聲。

著車馬儀仗遠去，朱子昂低聲道，“那一位回府了。”

羅安民沉默地點點頭。

都知道是誰，但那個名字他們都不敢隨意宣之於口。

跟在那一隊之後，儀仗一隊接著一隊，執掌大宋的都堂宰輔，除了值日的員，全都離開了都堂。

廣場上的監生們沉默地著，羨慕、嫉妒、痛恨，眼中出來的緒不一而足。

宰輔們各自返回家中，廣場上人頭涌涌，卻沒有人敢上前去阻攔。

“快點走吧。”朱子昂將手裡的摺扇晃了晃。

只是爲了等待宰輔們出行，就在太底下多站了十幾分鍾，走得最早的那一位，都能回到府中了。

羅安民點點頭，宰輔們的儀仗再一次讓他確認了自己的目標。

兩人沿著廣場的邊緣向外走去，接近車水馬龍的街，朱子昂子突地一震，然後纔有如同鞭炮一般清脆的響聲。

朱子昂的口上多了一個窟窿。可他毫無所覺。只是看見好友羅安民滿面驚容地衝著他大聲喚。他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一切全都模糊了，天空也黯淡了下來。

天黑了？

他疑地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