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撥人。

傅九卿牽著靳月，立在簷下。

宋宴領著程南等人站在院子裡，抬眸瞧著麵蒼白的靳月，不知道為何，他第一眼瞧著靳月的時候，隻覺得眼中好似有什麼掠過，看他的眼神亦是有些、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愫。

心裡有些微恙，宋宴上前，「人呢？」

「小王爺這麼大的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

不待傅九卿說完，宋嵐跌跌撞撞的跑出來，滿汙，腳一便從臺階上滾了下去，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以最為狼狽不堪的姿勢，滾到了宋宴腳下。

饒是如此，宋嵐亦顧不得其他，慌的拽住了宋宴的管，嗓音驚的低呼，「哥……救我，救我，靳月要殺了我，……什麼都想起來了，是，是……」

靳月那一腳，到底是留了一條命，這顯然不是靳月此前的行事作風。

明珠很想衝上去，在宋嵐開口的那一瞬，一劍結果了的命，可公子與夫人都沒說什麼，又能做什麼？忍，忍住，都忍了這麼多年，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宋宴瞳仁驟，猛地盯住了麵白如紙的靳月，全然不顧腳下的宋嵐，疾步衝到了靳月麵前，「你、你……」

「小王爺這是作甚？」傅九卿清雋的麵上，漾開冷冽無溫之氣。

然則下一刻，靳月卻淡淡的拂開了他的手，往前邁了一步，隻立在宋宴麵前，眸中緒難辨。

傅九卿微微閉了閉眼，若是旁人要阻，他勢必佛擋殺佛，魔擋誅魔，可現在是靳月避開了他，他想握……又怎麼能握得住？兩個人的故事，若隻有一人唱著獨角戲，如何能續寫圓滿？

但是靳月，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放。

「小王爺！」靳月的聲音很輕，很輕，似往昔又不似往昔，帶著悉的尊敬，亦帶著難掩的疏遠。

宋宴知道，若記起，心中必定怨恨不減，可那份……終也會湧現，此前對他付出的分，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你恨我，是應該的。」宋宴目不轉瞬的盯著，「我不求你原諒，隻求你能……能給我個機會，讓我可以彌補你。」

他很想說，小王妃的位置，始終為你空懸，卻又怕真的對傅九卿了心，會因此躊躇而不得不當著眾人的麵，斬斷與燕王府的關係。

不能得太急！

靳月抬眸著傅九卿，能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凜冽，不滅的執念醞於眸中，恨不能以鋪天蓋地之勢，將吞沒，知道……他在忍，今日若敢踏出上宜院，他說不定會親手掐死。

「我好久沒回燕王府了。」朱翕合，神平靜，「想回去看看！」

對於宋宴來說，這簡直就是天降大喜。

不待傅九卿開口，靳月已經轉朝著屋走去，「我去更！」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好半晌，明珠和霜枝纔回過神，疾步追進屋子裡。

「公子？」君山愕然，斷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夫人、夫人恢復了記憶之後，便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難道真是無心之人？公子做了這麼多，夫人為何都瞧不見？這就是公子，一直擔心夫人記起舊事的緣故吧？

「夫人？」霜枝急了。

明珠也著急，「大人？」

「霜枝你就不用跟著來，終究是傅家的人，進燕王府不太合適。」靳月已經穿好裳，視線一瞥，麵淡然的走到了梳妝鏡前，手撚起了北珠，擱在掌心裡以指腹輕輕挲著，「明珠，你跟我走。」

明珠頷首，「屬下明白，隻是燕王府……」

「休要多言！」靳月將北珠小心翼翼的掛在腰間。

匍一抬頭，傅九卿就在門口站著，他瞧著親手將北珠掛在腰間，瞧著指尖挲的作，捕捉到了眼底稍縱即逝的溫。

「我……回去看看！」如今待他，宛若最悉的陌生人，或許待明珠都比待他親厚，那種淡漠疏離的態度，誰都瞧得出來。

傅九卿沒說話，在出現之前，他的話就很，也就是在邊久了，喜歡聽充滿活力的聲音，才願意開口，引得多說幾句。

的視線，從他上掠過，就這麼毫不避諱的落在門外的宋宴上，那曾經是了十年的男子，從年到如今的風華正茂，越過了歲月長河。

「夫人？」君山想攔阻。

可靳月沒理他，指尖挲著腰間的北珠，頭也不回的出房門，走向宋宴。

上宜院裡安靜得，隻剩下冬日裡的風，掠過牆頭的凜冽冷嘯。

明珠默不作聲的跟在靳月後，的命是傅家給的，但不論死生都屬於大人，大人在哪就在哪，大人讓做什麼，便做什麼，倒是霜枝……委屈得直掉眼淚，為什麼夫人不許跟著？

看熱鬧的忽然就愣了，可誰也不敢多說，隻瞧著燕王府的人，將滿是，傷得不輕的郡主抬出去，小王爺卻連半句苛責都沒有，掩不住角笑意的領著靳月走出傅家。

從始至終，安安靜靜。

不爭不吵，沒有歇斯底裡，也沒有撕心裂肺。

上馬車的時候，靳月連頭也沒回，倒是明珠，一步三回頭的，大抵是希傅九卿能出來挽留，又或者……可惜，傅家無一人出來。

「公子？」君山急了，「夫人被小王爺帶走，您……」

傅九卿還站在簷下，瞧一眼今兒的天，俄而閉上眼，簷外的微如同星星點點，斑駁的綴滿他清雋的麵龐，他忽然勾起角，幽然道一句，「丟的東西，自然是要自己去找回來，旁人……誰都替代不了。」

君山：「……」

霜枝愣怔，彷彿明白了些許。

躲在拐角的漠蒼，極是煩躁的撓撓頭，什麼丟的東西，什麼找回來？媳婦都跟著人跑了，還有興緻站在這兒發表慨？這表妹夫，委實忒不靠譜！

想了想，漠蒼決定去找靳年，靳月的相公不靠譜，那這假冒的爹……總歸還有點心肝吧？

燕王府。

一切如舊。

靳月回來的訊息，委實將所有人都震住，更震驚的，莫過於燕王妃，在的認知中，靳月與宋嵐鬧得這麼僵，已然到了敲鼓，對簿金殿的地步，若沒有萬不得已的理由，是絕對不會再踏王府半步。

「接回來的？」燕王妃捂著心口氣，「委實是自願回來的？」

拂秀頷首，攙著往前走，「您自個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嗎？」

然則，當拂秀攙著燕王妃站在小院的木門外，燕王妃的臉瞬時變得難看至極，已然明白了其中因果，「所以、所以想起來了？」

「回來的人皆諱莫如深，怎麼問都不說，但是……」拂秀瞧著虛掩著的木門，「回來就進了這兒，想必不用多說，各自心中有數就好。隻是苦了小郡主，據說郡主被踹了一腳，當場就吐了，這會裴春秋還在給治傷，委實傷得不輕。」

「當場吐？」燕王妃麵發白，「誰下的手？」

拂秀嘆口氣，「傅家哪敢對郡主下手，自然是……元禾公主！」

是了，靳月現在是公主，哪裡還是簡單的傅家五夫人。

「王妃，要進去嗎？」拂秀問。

燕王妃咬咬牙，「先進去看看！」

進去，探探底再說。

院子裡，靳月站在梧桐樹下，禿禿的樹榦，了無生機。

宋宴守著，寸步不敢相離。

「兩年多了，沒想到還能回來。」掌心在樹榦上，記憶彷彿在倒灌，住在這裡的每一個日夜，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想得清楚明白。

無一例外，隻有折辱和痛楚。

「靳月！」宋宴間滾，忽然上前將抱在了懷裡，「別走了好嗎？留下來。」

「傅家怎麼辦？」問，「我終是從這兒出去了，聖旨已廢，婚約已盡，小王爺……您說是嗎？」

宋宴還能如何回答？

這是事實。

他與之間，僅靠著先帝的詔而維持著，縷縷的關係，在皇帝廢了先帝賜婚詔書的時候，那一的關係，便徹底的不復存在。

「月兒，是你嗎？」燕王妃抖著聲音問。

靳月麵無表的推開了宋宴，上前行了禮，「王妃！」

「月兒，真的是你！」燕王妃忙著拭淚，「你可算回來了，我這心也算是落回了肚子裡！」

靳月隻是淡漠的笑了笑，如往昔般寡言語。

「對了宴兒，你怎麼還把月兒往這帶？」燕王妃拭淚嗔怪，「這地方……」

「這地方極好！」靳月道，「我想起的事不多，有些還很模糊，所以在這兒多看看，興許能更快的恢復所有的記憶。」

燕王妃愣怔，「你……還沒完全想起來？」

「是！」靳月點頭。

燕王妃神微滯，「對了，嵐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聽，這邊喜極而泣，這邊又開始了秋後算賬。

「郡主……」

「是宋嵐自己上門找罪，摔了一跤磕破了點皮，怪不了靳月。」宋宴先聲奪人，打斷了靳月的話，他握住的手，一如之前傅九卿那般不願撒手，「這般恣意張狂，早晚是要出事的，如今讓好好歇著是最好不過，母親勿要擔心太甚，到底是要嫁到北瀾去的，子也該收一收！」

燕王妃張了張，愣是被堵得說不出半句話來，半晌才麵鐵青的轉離開。

「走吧！」宋宴牽著靳月往外走。

以前希宋宴能帶著四走一走，也人知道，不是在唱獨角戲，可現在呢？回手，靳月默默的將手掖在後，「我自己會走。」

宋宴手中落空，心也落了空，他的靳月終究和以前不一樣了。

沿著燕王府繞了一圈，靳月便以疲累為由，進了宋宴的院子，去暖閣裡休息。

宋宴倒是想跟進去，卻被明珠攔下。

「放肆！」宋宴低斥，可又不敢太過，畢竟靳月從傅家回燕王府，隻帶了明珠這麼一個丫鬟，可見是心腹。

靳月回頭，「我上有傷，需要明珠幫著上藥，待上完葯，我睡一會，晚飯的時候再我！」言外之意，在此之前，你們都別進來。

「好！」宋宴表示尊重。

人都回來了，他還怕再跑了？

畢竟，已經放棄了傅九卿選擇了他，不是嗎？

待房門合上，明珠立在門口半晌沒挪步子。

「過來，替我上藥！」靳月音微沉。

明珠心驚，沒想到大人所言屬實，真的是要幫忙上藥？再瞧著靳月徐徐掀開外，裡的繃帶委實有印出，宛若盛開的紅梅，澤鮮艷。

「出手教訓宋嵐的時候，傷口崩開了。」靳月從隨的小包裡取出止散，和一小卷紗布，「上了葯之後，我歇會，你務必守住門口，不許任何人靠近。」

明珠頷首，「奴婢明白！」

深吸一口氣，靳月扭頭著窗外，的耳力極好，能清楚的聽到外頭迴廊裡的腳步聲，以及侍衛的分佈位置，宋宴這是怕跑了，特意派人看著？！

待上完葯，明珠便在門口守著，靳月爬上了床榻，閉目打坐。

宋宴其實沒走，在院門外徘徊，一邊擔心傅家鬧到宮裡，怕太後到時候一手，一邊擔心靳月會反悔，他再也承不住這樣的得而復失。

天漸黑，宋宴親自帶著人將飯菜送進門，又陪著靳月用晚飯。

靳月依舊話不多，沉默之態與昔年沒什麼區別，但宋宴的心卻不太一樣了，以前覺得這人無趣到了極點，如今卻是怎麼都看不夠。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易得如敝屣，難得宛若寶。

因著尚有公務在，宋宴飯後便離開了，說是最多兩三個時辰便回來，靳月沒有留他，隻是靜靜的站在院子裡，看他出院門。

「大人。」明珠行禮，「探聽清楚了，還是原來的那個院子。」

靳月羽睫微垂，低聲道了一句，「知道了！」

這燕王府對來說，是最悉不過的地方，閉著眼睛都能找到，想找的地方，比如說……顧若離的院子，顧若離的臥房。

顧若離正闔眼小憩，不久之前剛聽底下人議論，說是宋嵐在傅家摔了，摔得淋淋的被抬回來，便覺得心頭舒暢，暗道一句報應。

驀地，好似有暗影從頭頂籠下。

心下一驚，顧若離忙睜開眼，突如其來的黑暗，讓陡然皺起眉頭，眼睛有些不太適應，待看清楚了來人，驚得花容失，差點尖。

「噓！」靳月無聲無息的坐在床邊，指尖輕輕抵著的，「別出聲，免得我這一張，會不小心擰斷你的脖子。顧側妃，顧若離，顧二小姐，您……聽明白了嗎？」

顧若離瞪大眼眸，活見鬼一般，瞧著背而坐的靳月，被窩下的子瑟瑟發抖，恨不能現在就跳起來，跑出去喊救命。

可知道，不能。

因為靳月這人，說到……必定做到！

「你、你想怎樣？」顧若離險些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