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月隻認得前麵那個「字」，後麵的那個字，筆畫有些多，隻能默記下來，所幸記極好。

在旁的霜枝和明珠，不知其為何。

唯有君山瞳仁驟，卻也隻是悄然垂下頭，沒敢多說什麼，主子們的事，終究不是他們這些奴纔可以置喙的，這東西……很重要。

靳月眉心皺川字，一顆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他之前說過什麼，一概忽略，唯有那一句「指腹為婚」像極了魔咒，始終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涼薄的指腹，在的眉心，將那「川」字輕輕平，傅九卿立在麵前，話……卻是沖著拓跋熹微說的。

「饒是見多識廣又如何？使者手中之，必定是北瀾帶出來的，恕在下眼拙，隻瞧出這玉簡材質略顯糙，算不得什麼金貴之，旁的便不得而知了。」

拓跋熹微試圖在他臉上看出些許波瀾，終是無功而返，角微微下沉，盡顯失。

對於拓跋熹微的反應，傅九卿渾然不在意，他所在意的……隻有那個鼓著腮幫子，說著「信任」的子，眉眼微垂，幽邃的瞳仁裡，唯有一人影。

隻是……靳月現在對那塊玉簡很是好奇，旁的倒是沒再多想。

刻著字的玉簡？

是信嗎？

想起了信，下意識的上腰間的北珠，往傅九卿邊靠了靠，意味深長的仰頭瞧他，這眼神裡，著幾分小得意。

傅九卿被這眼神瞧得……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忽然生出幾分慨，人的心思還真是有些費猜疑。

了掌心裡的玉簡，拓跋熹微低頭苦笑，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卻還是不死心，非要試一試，如今算是自取其辱，可那又如何？但凡有一點點希，都不能放棄。

萬一，萬一呢？！

「你們作甚？怎麼一個個都這樣的表？」歲寒打圓場，小小年紀，亦早早的懂得察言觀，「這東西是拾來的，不懂便不懂罷，何必失這樣？」

拓跋熹微笑了笑，「也是，拾來的。」

話雖如此，收起玉簡的作卻是那樣小心翼翼，謹而慎之。

「月兒。」歲寒上前一步，忽然想起了手背上那一掌，默默的將手掖在後，仰頭笑盈盈的瞧著靳月，「今兒下大雪，不如我們去喝酒啊！」

靳月牽起角，扭頭瞧著傅九卿。

「他是你相公，又不是你爹，還能關著你不？在我們北瀾，子有自己選擇的權力。」歲寒表示抗議。

雪風呼呼的吹著，拍得窗戶發出尖銳刺耳的吱呀聲，屋子裡的氛圍忽然變得詭異。

屁大點的孩子，盯著別人家的媳婦不放；北瀾來的使者，盯著別人家的相公不放。

「我爹出了事，不能同你去喝酒。」靳月道，「歲寒，我得把我爹找回來，你明白我現在的心嗎？」

歲寒目灼灼的盯著的手，「我明白！」

「四海，看好鋪子。」傅九卿握著靳月的手，抬步往外走，「我們去府衙。」

的確，人丟了是該去府衙一趟。

傅九卿牽著靳月走出了醫館，神淡漠至極。

拓跋熹微立在醫館門前，看著十指扣的兩個人，一前一後的上了門外的馬車。雪風來襲的那瞬，他幾乎是本能的手，以袖擋去了即將飄在上的飛雪，心思細緻，舉止溫，與方纔的冷冽無溫，幾乎判若兩人。

果然，人與人是不一樣的。

「人都走了，你還看著做什麼？」歲寒皺眉，一副年老的模樣，「他也就是長得好看點，其他的委實還不如我。脾氣不好，子不好，對人冷冷清清的，這樣的人最是薄，最是反覆無常，你若是歡喜得厲害，改日吃虧的一定是你！」

拓跋熹微笑得涼涼的，「那你看上靳月什麼了？」

「自然是看上了。」歲寒撇撇，「與你不一樣，你中意傅九卿，除了皮囊之外還帶著其他的目的，可靳月不一樣，你沒看……瞧著傅九卿的時候，眼睛裡隻有亮嗎？」

拓跋熹微低笑了一聲，「亮是什麼東西？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是，什麼是嗎？」

「傅九卿對誰都冷冰冰的，可他卻隻牽靳月的手，這不就是和嗎？靳月從心裡尊重傅九卿，凡是問過他，有商有量，這不就是夫妻之道？」歲寒負手而立，瞧著漫天飛舞的鵝大雪，「我見過別有所圖，也見過真心實意，所以我知道……」

傅九卿和靳月……這兩人，不好拆。

「你懂？你如何懂？」拓跋熹微苦笑兩聲。

歲寒垂眸，輕輕嘆口氣，「我如何不懂，母妃和父皇，後宮那麼多妃嬪，不都就是這樣嗎？」

看似恩寵，實則各有所圖，宮裡哪有什麼真意，一個圖的年輕貌，一個圖的榮華富貴，僅此而已，浸泡在宮中長大的孩子，早早的明白了各取所需的道理。

拓跋熹微愣了愣，竟是半句都答不上來。

馬車。

靳月撚著銅剔子，輕輕撥弄著暖爐裡的炭火，眉眼微垂的瞄著他。

「想問什麼就直說。」傅九卿低低的咳嗽著。

今兒風雪太大，他子涼得愈發厲害。

「我總覺得，他們是有備而來，你該不會真的有什麼把柄落在他們的手裡吧？」靳月皺眉瞧他，「相公，那個玉簡是定信嗎？」

傅九卿斂眸，「是族徽！」

靳月愣怔，「族？哦，是婆婆的母族！」

「嗯！」傅九卿點頭，也不去看，隻是神思異常的向視窗。

靳月挨著他坐好，眸微恙的盯著他，「相公，拓跋氏為何明知你已經親，還不撒手呢？北瀾的子都是這般執迷不悟，不懂得死心的嗎？」

這讓傅九卿想起了記憶裡的某人，死了心，斷了，哪有什麼執迷不悟，隻不過是不夠疼。疼到了極，心就死了，其後了悟！

「也不全是這樣。」他冰涼的掌心，裹住溫暖的荑，「月兒，若是哪日我要離開大周，你……願意跟我走嗎？」

靳月愣怔，「走去哪？真的要去北瀾？可是我還有爹，還有、還有兄長，還有……」

還有那麼多的牽掛，怎麼可能走？

「若了無牽掛呢？」他問。

靳月細細的想著，「若無牽掛，隨你天涯！」

他將攬懷中，狠狠閉了閉眼。

有這句話，便已足夠。

「相公，他們是不是威脅你了？」靳月不是傻子，傅九卿從來不會說這樣沒頭沒腦的話，他定是遇見了難，又擔心，才會如此難以下決定，「拿我威脅你嗎？」

傅九卿搖搖頭，「自然不是。」

「相公！」靳月依偎在他懷裡，「若是哪日我了你的威脅，能不能告訴我一聲？我們是夫妻，有福同有難同當，雖然我不足以強大到讓你放心，但我不想躲在你的羽翼下，這對我不公平，也非我所願。」

傅九卿難得釋然淺笑，在額角落下清淺一吻，「好！」

「那威脅你了嗎？」靳月追問。

這人不笑則已，就這麼一笑，真真像極了傳說中的妖孽。

眸攬月華，天地失。

「北瀾的大統領找過我。」傅九卿道，「他們的丞相，也找過我，月兒覺得這算不算威脅？」

靳月愣怔，完全不知道這些，當下有些張，「他們為何非要帶你去北瀾？是看中了傅家的財帛，還是看中了你這個人？相公，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他的指尖輕輕挲著的手背，那樣的沁涼，「還記得我對傅家許下的那個承諾嗎？」

「記得！」靳月點頭，「你剛說過的，不會手傅家的事，即便……你其實已經猜到，那個人可能就是傅家的長子，你的大哥。」

麗的桃花眼，微微瞇起，幽邃的瞳仁裡，泛著詭譎的波，削薄的匍出令人心驚的話語，「我非傅家親生，所以傅家的養育栽培之恩，我不得不還。」

靳月駭然瞪大眼睛，腦子裡嗡的一聲，天曉得……這是聽到了什麼？外頭都知道，傅九卿是傅正柏的老來子，因著子不好，從小便疼如掌中寶。

誰知道，他竟不是傅家親生？

這是否意味著，傅九卿的母親……

「我母親也不是傅正柏的妾室，隻是空掛個名頭罷了！」傅九卿繼續道。

靳月脊背僵直，腦子裡彷彿站了一個說書先生，開始繪聲繪的描繪出，一段淒婉迷離的故事：有人難眷屬，護花者至死不渝，珠胎暗結誕麟兒，香消玉殞了此生。

「你這是什麼表？」傅九卿皺眉。

靳月幡然回過神，慌忙搖頭，「沒、沒什麼，你慢慢說，我、我就是有些懵。」這以後見著傅正柏，還要不要喊公爹呢？心裡怪彆扭的。

「就是這麼個事，我也、也沒什麼可說了。」事實上，他沒跟任何人提及過母親這個詞兒，在傅九卿的世界裡，那隻是一個看不見不著的幻影。

把他養大的是傅家，為他心的是傅正柏，跟勞什子的北瀾，沒有半錢的關係。

「公子！」君山在外行禮。

安康生撐著傘，立在府衙門口，他早就知道，靳月會過來，畢竟靳氏醫館出了事，自然是要來找他商量，隻是……看到傅九卿作陪的那一瞬，他這心裡頭便生出了幾分疑慮。

風雪太大，進了暖閣之後，靳月第一時間合上了門窗，檢視爐子裡的炭火。

「可見啊，是上了心。」安康生似笑非笑的睨著邊的傅九卿，「委實不一樣。」

傅九卿沒說話，各自心照不宣，拂袖安坐。

「靳大夫的事……」安康生猶豫了一下。

傅九卿挑眉瞧了靳月一眼，小丫頭當即了悟，「我爹沒事，隻是躲起來了，最近有人在找他麻煩，所以我們乾脆來個將計就計，將明轉為暗。」

「我便是知道有蹊蹺。」安康生嘆口氣，「卻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一層緣故，是什麼人要尋靳大夫的麻煩？我能否幫得上忙？」

靳月抿，「人，可能藏於燕王府，但我們沒有證據，隻能將人引出來。」

「引出來？」安康生皺了皺眉，指尖在桌案上輕輕敲了兩下，似乎有些愁慮，「這需要足夠的耐心，不過眼下更不能燕王府了。」

「為何？」靳月不解。

安康生嘆口氣，「還不知道嗎？朝廷上起了爭議，不文武百挑了燕王府的小郡主，前往北瀾和親！隻待皇上敲定，就能……」

靳月掩不住眸中欣喜，「就能讓宋嵐去北瀾，再也不回來！」

「是！」安康生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