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兩說什麼呢？」羅捕頭策馬立在車外，「應該是邊關的十萬火急，也不知道邊關現在形勢如何？那些南玥蠻子，唉……」

安康生麵微沉，「且不管形勢如何，眼下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

「走吧！」羅捕頭點頭，隊伍繼續往前走。

車安靜如斯，隻聽得車軲轆滾在地上的細碎聲響。

良久，靳月才低聲問，「哥，你方纔說的話……」

「我不是毫無依據的。」安康生嘆口氣，「方纔這幫人著打扮，都看清楚了吧？」

靳月點頭，「糟糟的。」

「若然大捷，必定是一路通報進城，可現在沒有……說明事比我想的嚴重。」安康生嘆口氣，「眼下北瀾使團在京，原那就是來和親的，所以……不管邊關發生什麼事，都必須保持京都城的安穩和平靜。」

靳月眉心微蹙，「是為了穩定民心？」

「也為了邊關的安全。」安康生眸微沉，「自古以來，邊關之事多繁雜，涉及眾多，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所以戍邊之事，朝廷慣來給信得過的將士。可你要知道，邊關苦寒，戍邊不是件容易的事，背井離鄉，一去數十年，回來時蒼蒼老矣！」

最後能換來什麼？

許是一句：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還真是不好說。

「可不管怎樣，守住了邊關，那就是守住了大周千萬百姓，守住了自己的家園，爹孃當初定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思，才會遠赴邊關，寧願守著苦寒之地，也要護住這大周天下。」安康生笑得有些淒涼，「月兒，你……罷了！」

靳月笑了笑，「哥哥是想問，若是哪日這大周天下需要我，我還願不願意效忠於他，願不願意為他出生死？我雖恨世道不公，人心不古，害我慕容滿門，可天下人何辜？我想，天下老百姓都是希能過上太平日子的。」

安康生倒是頗為讚許，這般氣度不是誰都能有的，他很慶幸，自己的這個妹妹像極了母親，心開闊，不怨天尤人，亦沒有讓仇恨佔據此生。

活在仇恨裡的人，這輩子都得不到救贖，因為眼是紅的，心泡在至親的水裡，此生與孤獨相伴。

安康生便是這樣活過來的，所有幸福與滿都跟他沒關係，若不是知道自己還有個妹妹，他大概會連這最後的都擯棄得乾淨。人沒有，才能活得夠狠！

可是，孤獨啊！

午夜夢回時，仇恨糾纏，那種折磨纔是一柄刀，殺人不見的利。

「謝謝！」安康生忽然道。

靳月愣了愣，「哥，你糊塗了，謝我作甚？」

「謝你出現得及時。」讓他知道，自己還是個人。

靳月：「？？」

驀地，靳月好似想起了什麼，將「我之前一直忘了，記起時又沒有獨的機會，這個給你！是我在英州的時候，慕容家的老僕人給的，這邦邦的東西，我收著也不合適！」

瞧著遞上來的東西，安康生輕聲笑了一下，「你不想要嗎？這東西，能有大用！慕容家雖然沒了，但是當年聲不遜燕王府，所留下的舊部分散各，若知道是慕容家的後人，勢必誓死擁護。」

「與我何乾？」靳月將虎符塞進他手裡，渾不在意，「對我來說，有家人有朋友，大家都能好好活著，比什麼榮華富貴，功名利祿都重要。哥，這東西雖然很重要，但你更重要，給你這東西不是讓你去殺人去復仇，是希讓你有利劍傍。」

安康生點頭，「好，聽你的！」

見他手了兵符，靳月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你之前病了？」

病？那倒不是，就是吃不下飯，對至於為何吃不下飯，那就得問問那個嫡親的表兄弟，幹了什麼好事！

那狼牙實在是……臭不可聞，洗過曬過都不行，最後是靳大夫給了藥，好好的醃了一天一夜，纔算徹底去了這怪味。

「沒什麼，就是胃口不好而已。」安康生一言一概之。

到了酒莊門前，靳月眉心微凝，「真夠氣派的。」

比傅家的酒莊更大，更氣派，門口兩尊大石獅，瞧著就夠威武。

大概是管事之流，老者躬行禮，但眉眼間卻帶著顯而易見的高傲，「知府大人的信，東家已經收到了，隻不過年底了，事兒太忙，各分部的掌櫃都在書房裡對賬，東家委實不出招待諸位，諸位進去之後，最好長話短說，莫要糾纏！」

聽聽這話說的，言簡意賅，莫要糾纏？府的人都上門了，人家還一副答不理的模樣？？可見這背後，是有某些人在撐腰！

羅捕頭扭頭，沖著靳月使了個眼：瞧見沒有，知府大人的麵子！

靳月皺眉：回頭我照照鏡子，看自己的臉夠不夠大？

安康生掃一眼二人，「都別冷著了，趕進去！」

三人領著眾衙役，跟在管事後進了酒莊，不得不說這酒莊委實寬敞，更顯年代久遠，著實非尋常可比，前麵假山層疊，九曲廊回，若無人帶路，怕是真的會迷路。

這讓靳月想起了衡州的傅府，也是這般敞曠，若是有機會，還是喜歡衡州的生活，平靜、安寧、祥和。

書房外頭，管事掃一眼眾人，「且待著，我去通稟一聲。」

羅捕頭裹了裹後槽牙，雙手環站在簷下。

「好！」安康生應聲。

管事的推門而，也不知主僕兩個在裡麵說了什麼，過了好半晌，羅捕頭都快按捺不住了，裡頭的門才徐徐開啟，「諸位，請！」

羅捕頭黑著臉，率先走在前麵。

屋子裡溫暖至極，一排掌事的聚集在一張長桌上，各自對著賬，劈裡啪啦的打算盤。

坐在主位上的老頭，半靠在太師椅上，穿著華麗鮮艷的袍子，指尖慢條斯理的盤著手裡的核桃。黑紅的核桃，在他手中嘰裡咕嚕的滾著，他就這麼目散漫的落在門口方向，本沒把府衙的人放在心上。

可視線及靳月的那一瞬，黝黑的眼瞳驟，稍瞬又恢復了最初的傲慢，隻是呼吸略顯異常。

「這便是咱們東家！」管事的介紹。

羅捕頭與安康生拱手，以示對主人家的尊重，「敢問老莊主，能否行個方便，借一步說話？」

核桃，劈裡啪啦的轉，老莊主似乎是在考慮，半晌沒有回應。

如斯傲慢，羅捕頭自然是瞧不過眼的，「沐老莊主，您這是作甚？咱們不敢是想……」

「你們想幹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有話趕問，沒瞧見我這兒正忙著嗎？」沐老莊主極是不屑，斂了眉眼瞧著自己桌案上算盤，「我隻給你們半盞茶的時間，若是沒什麼可說，就請離開。」

羅捕頭咬著牙，「前兩日在京都城街頭，有一位名杜懷的挑貨郎失蹤了，據咱們調查，此人跟街頭小杜家酒館相從甚，便著重調查，誰知道這酒館的掌櫃亦是無緣無故的失了蹤。」

安康生一直盯著沐老莊主，這老頭子從始至終都沒有半分緒波，好似聽著旁人的故事。

「我們在小酒館裡發現了一本賬簿，上麵記載著跟康都酒莊的生意往來，每月十五他都會出城來山莊進酒。此後，我們還在小酒館的後院裡，發現了一條道，而這條道的終點，是京都城，沐家大宅的附近。」羅捕頭大致說了一遍，「老莊主，您……」

沐老莊主抬手，示意羅捕頭無需再說，「管事，讓他們去找負責的人，此事同我沒有任何關係。」

「是！」管事行禮，「諸位，請！」

羅捕頭愕然，「這怎麼沒關係？小杜家酒館的掌櫃還沒找到，失蹤的杜懷亦是不知所蹤，鬧不好就是兩條人命。」

「又不是我讓他們失蹤的。」沐老莊主擺擺手，「去吧！」

羅捕頭未耐住，卻被安康生拽了一把，「不可輕舉妄。」

「可他……」羅捕頭咬著牙，抬頭迎上沐老莊主角扯出的冷笑，恨不能掀了桌子。

當然，這事他沒敢做，也沒法做，倒是靳月慢條斯理的走到了桌前，不溫不火的沖著眾人道，「府辦事，諸位且退，多謝！」

眾人隻是抬頭看了一眼，權當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在這裡大放厥詞，繼續乾著手頭上的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我數三聲，再不出去，就別怪我不客氣！」靳月雙手環。

眾人，依舊不搭理。

「一！」

沐老莊主了掌心裡的核桃。

「二！」

管事心下微驚。

「三！」

這次，所有人都尖起來，委實沒料到，年紀輕輕一姑娘，下手又快又狠，連人帶桌子都給掀翻在地，那些來不及跑路的掌櫃，一個踉蹌，四腳朝天翻在地上，場麵何其稽可笑。

「我提前打過招呼，是你們不走，怪不得我！」靳月冷眼掃過眾人，「要醫藥費，去找傅家；要治病，去找靳氏醫館；要報，找安師爺。當然，若是要找什麼後臺，隻管報上我這元禾公主的名諱，本公主樂意奉陪！」

管事正帶著人往裡頭沖，打算讓護院摁住靳月，聽得「元禾公主」四個字，當下腳一，險些跪在地上。

「怎麼，想手？」靳月橫了眾人一眼。

明珠冷劍在手，「要想公主，先過我這關，死不了的再爬到公主麵前口氣。」

羅捕頭吐出一口氣，扭頭沖安康生使了個眼，真痛快！

安康生依舊溫和從容，他當然知道自家這個妹妹不好惹，這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再惹下去，能一把火燒了這兒，橫豎傅九卿慣著，太後娘娘寵著，自個又占理。

「你……」沐老莊主麵鐵青，「縱然是公主之尊，也該知道擅闖民宅……」

靳月指了指羅捕頭和安康生，「知府衙門辦事，不算擅闖民宅，沐老莊主，您怕是老糊塗了！是您不配合，不是咱們擅闖，這顛倒黑白的本事，您還真是爐火純青。」

語罷，靳月冷聲低喝，「知府衙門辦事，無關人等馬上迴避！」

眾人戰戰兢兢，趕退出了房間，靳月沒有抬出公主之尊，說的是知府衙門辦事，顯然是給他們留了餘地，這個時候不跑，真的想被算賬嗎？

所有人都出去了，霜枝趕豎起一張凳子，「夫人，您坐！」

靳月遞了明珠一眼，明珠會意，悄然退出了房間。

眼下有靳月鎮場子，不管是沐老莊主還是管事，都老實多了！

「這是我們與小杜家酒館的生意往來賬冊！」管事的將賬簿地上。

安康生當即接過，賬目做得很平整，本瞧不出端倪，「這東西得先帶回去，不知沐老莊主……」

「好！」沐老莊主的視線，一直在靳月上逡巡，額角微微泛著汗珠子，他知道今日府衙的人會過來，但全然沒放在心上。

誰知，來的不隻是府衙的人，還有太後娘娘剛收的義。

「康都酒莊很跟這些散戶做生意，為何會答應小杜家酒館的掌櫃？」安康生問，「這裡麵是否有什麼別的關係？」

「是、是管家的遠房親戚。」沐老莊主開口。

管事連連點頭，「是，是我的遠房親戚，都是親戚一場，也不好拒絕，反正就是舉手之勞，東家看在我為酒莊效命多年的份上，給了我這份人。」

靳月倒是不在意，掌心裡把玩著那顆北珠，好似不打算管這事兒，置事外之態，何其明顯。

一時間，沐老莊主和管事，都猜不靳月的心思，話不敢說，心思不敢猜，之前的全不在意，這會都了手腳。

外頭，忽然響起銳利的聲響，「站住！」

「明珠？」羅捕頭率先衝出去。

接著是管事，俄而是安康生。

靳月幽幽站起，冷眼睨著麵發白的沐老莊主，老傢夥的額頭上冒著冷汗，早就瞧見了，隻是一直忍不語，想看看他能裝到什麼時候？

論演技？

誰能比得上爹？

這點本事，還敢在麵前裝？

「沐老莊主！」靳月低聲開口，瞧著湧出去的人，「人在做天在看，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

「公主說笑了！」沐老莊主直腰桿，抬步往外走。

靳月冷笑，出了門便瞧見明珠持劍，與一人戰。

此人黑蒙麵，手敏捷，手持大刀，招招斃命。

「這是怎麼回事？」沐老莊主橫了管事一眼。

管事哪裡還敢吭聲，誰知道那丫頭武功這麼好，竟然衝到了後麵的釀酒坊去，如今還不知道這丫頭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為今之計，唯有……除之而後快！

「老奴這就去問問！」管事行了禮，慌忙離開。

「抓住他！」羅捕頭一聲令下，衙役蜂擁而上，直撲黑人而去。

靳月咬咬牙，死盯著管事離去的背影，「羅捕頭！」

「知道！」羅捕頭當即追去。

安康生冷眼盯著沐老莊主，「沒想到莊子裡這麼熱鬧？老莊主，您平時就靠這些打發時間？我瞧著這人的功夫極為霸道，不像是尋常的江湖人！」

忽然間，耳畔驟然響起嗖嗖聲。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