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跡這東西,其實很玄幻,明明應該獨一無二,偏偏又能相互模仿,且看鑒定字跡之人是否刻意。人心難測,總有人為此付出鮮的代價。
宋烈走的時候,靳月就站在大門後麵,過門往外瞧。
對宋寅的印象不好,對宋烈自然也沒有太大好,尤其是宋烈闖進屋子之後,雖然有傅九卿掩著,沒讓宋烈見著狼狽的模樣,但心裡就是不舒服。
宋烈似乎也察覺了門後有人,翻上馬之後,沖著門口揚笑了一下,現在這樣倒是極好,比以前的那隻獃頭鵝有趣多了!
「夫人?」霜枝不解,「您瞅什麼呢?」
「我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走了?」靳月撇撇。
霜枝笑了,「南王殿下公務繁忙,他不走,難道要留下來打擾夫人和公子?」
「死丫頭!」靳月丟個大白眼,慢慢悠悠的往回走,昨兒來得匆忙,還沒來得及去看這東山別院是什麼模樣。左看右看,前看後看,靳月都沒瞧出什麼名堂來。
霜枝用手肘忖了明珠一下,眉心微微擰起。
明珠不明所以,滿臉迷茫的瞧著霜枝:什麼況?
待靳月走得稍遠一些,霜枝退後一步,著嗓門低低開口,「我覺得,夫人不像是逛園子,倒像是……像是在捉!」
明珠愕然瞪大眼睛,「什麼?」
「你想啊,公子在城外囤了這麼大一個莊子,那是用來作甚的?老爺知道這兒,南王殿下也知道這兒,就咱們夫人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平時公子待夫人,恨不能掏心挖肺,將所有的好都捧到夫人跟前,偏偏瞞了這東山別院的事兒,還不是心裡有鬼嗎?」
明珠:「??」
這也太……
「好像有點道理!」明珠皺了皺眉,「可這園子我早前就知道,也來過兩回,沒聽說有什麼主子?夫人是不是疑心生暗鬼?懷疑過頭了?」
再看公子那副病怏怏的模樣,像是金屋藏的人嗎?
「是個人都得懷疑!」霜枝撇撇,「人心隔肚皮,夫人眼下又沒有孩子,孃家隻剩下靳大夫一人,若是公子真的……那可就不好說了。」
明珠當下一個腦瓜崩,敲得霜枝直腦袋,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你作甚?」
「想什麼呢?公子是這樣的人嗎?夫人又是這樣的人嗎?別說公子起不來,就算公子能起來,恨不能日日都黏著夫人,還有心思肖想別的人?」
霜枝也知道不太可能,但是萬一呢?夫人待這樣好,總歸是要幫夫人看著點的。
「你別忘了,自己是誰家的奴才!」明珠咬咬牙。
霜枝心裡咯噔一聲,小聲嘀咕,「傅家的。」
倒不是明珠要刻意提醒,隻是明珠這人不太懂得說話,又生怕霜枝的話被夫人聽見,萬一萬一夫人當了真,那還得了?乾脆,想個由頭讓霜枝閉。
靳月深吸一口氣,走到高高的假山亭上站著,「這院子倒是很大,走著走著就跟走迷宮似的,景緻還算將就,比起上宜院倒是差得遠了。這麼大的園子,是用來休養生息的?」
「公子有時候外出辦事,來不及回城,會在這裡留宿。」明珠解釋。
靳月點點頭,這個解釋說得通,「傅九卿的病,不是天生落下的吧?」
「奴婢不知!」明珠俯首。
不說就不說吧,反正靳月知道,這肯定不是孃胎裡帶出來的,昨夜傅九卿眉眼間的薄霜,至今記憶猶新。別以為好騙,這兩年跟著爹泡在醫館裡,見過不孃胎裡帶出來的不足之癥,沒有一個像他這般。
「南王和傅九卿相甚深?」靳月問。
明珠應了一聲,便又沒了靜。
「夫人?」霜枝笑了笑,「您別揣著事,有話還是去問公子吧?咱們這些當奴才的,有些話委實不方便說,也不敢說。」
靳月個懶腰,「我既不為難你們,也不會傅九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若他真的覺得有必要告訴我,定不用我開口,他自己就會開口。」
今兒天氣好,晴空萬裡,就是冷了點,風刮在臉上刺刺的疼。
「夫人,這地方風大,您還是下來吧!」霜枝道,「等公子好些,定會陪你四逛逛。」
靳月回眸一笑。
屋子裡溫暖依舊,靳月解開披肩遞給霜枝,獨自進了門,床榻上沒有人,傅九卿在床邊坐著,似乎是在寫著什麼,神極為專註。
隔著米珠簾瞧他,窗外的隔著窗戶紙,以最稀薄的樣子落在他上,絕的容臉帶著微弱的金芒,白皙如玉的手執著墨的筆桿,愈顯黑白分明。
都說男人認真的模樣最讓人心,泰山崩於前而不,麋鹿行於左而目不瞬。
狐貍抬了頭,勾笑得魅,「過來!」
靳月覺得自己很不爭氣,兩就跟中了魔咒似的,不由自主的朝著他走去,直到站在他麵前,任由他冰涼的掌心,裹住溫熱的手,肆意把玩著,「想看……就湊近點,為夫讓你看個夠!」
他的聲音帶著不知名的蠱,委實像極了說書先生口中狐貍,在那深沉無人的夜裡,渾上下都著蝕骨的魅,勾著你的心肝,勾著你的魂兒,讓你無可逃。
「夫人想看哪兒,為夫樂意奉陪!」他垂眸,溫涼的呼吸就這麼落在的手背上,涼涼的像是初雪,就這麼輕飄飄的落在的心坎裡。
靳月下意識的想收手,卻被他握得更。
「昨夜都看完了,還害?」傅九卿溫吞的站起。
長如玉的男子,俯睨著跟前的小妻子,從上往下看,能清晰的看到紅紅的耳,長長的羽睫眼尾卷翹,半垂著遮去眼底的星璀璨。
靳月不敢大氣,就這麼靜靜的站著,任由耳發燙,未有彈。
「想出去玩嗎?」傅九卿問。
靳月猛地抬頭,赫然撞進他深邃的瞳仁裡。漆黑如夜的眸子裡,隻有一人影,再去其他,彷彿就這樣被陷進去了,一顆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悸得令人無法遏製。
「可是你的……」
他的子,會吃不消。
桃花眼裡暈開清晰的狐,傅九卿眼尾泛起微紅,愈發像極了戲臺上傾城禍國的妖妃。他微微彎下腰,上的氣息就像是淬骨子裡的毒,在的骨子裡肆意囂著,擾了心神,擾了呼吸,腦子裡一片空白。
隻剩下他在耳畔,如微風細雨般的蠱之音,「冷的時候,抱我!」
音落,他手一撈,趁著發愣,快速將帶懷中抱著,「就像現在這樣,做得到嗎?」
「做得到!」
靳月深吸一口氣,雙手反圈住他的腰,用力的抱了他。
懷裡的人,將臉埋在他的膛,滾燙的呼吸穿過衫,熨燙著冰涼的,彷彿是燒紅的烙鐵,將的一切都刻在了口的那個位置。
子是涼的,心是暖的。
他的小姑娘……真乖!
當然,傅九卿的子委實不能太遭罪,饒是坐在舒適的馬車裡,亦是難得麵慘白。最令靳月想不通的,答應在他冷的時候抱他,可為何……
瞧著近在咫尺的容臉,靳月眨著眼睛問,「這帶我出來玩?」
分明是坐著馬車溜一圈,連窗戶都拉不著,目所及之,隻有這張俊得人神共憤的容臉,總覺得像是中了他的圈套似的。
「車暖和得很!」靳月憤憤不平,「傅九卿,你別揣著明白裝病,我憋壞了。」
「嗯,我也是了。」
靳月愣了愣,他說這話的時候,彷彿很隨意,就像是說「早上的包子很好吃」似的。
不知是不是靳月的錯覺,車的溫度急劇攀升,以至於覺得脊背上都滲出了薄汗,熱得讓人難,真想下車口氣。
事實上,也是這麼做的,掰開某人不安分的手,快速走下馬車。
這一帶都是林子,君山說,前麵得繞路走,那幾座山頭都是皇家的狩獵、馬場,尋常人是不允許進去的,否則出了事會被治罪。
「往南邊走倒是極好的,有一片湖,秋日倒是好看,偌大的紅樹林半淹在水裡,眼下落了一場雪,不知道還在不在。」君山解釋。
誠然,如君山所說,半山半水半樹林,尤為壯觀,水麵上樹影浮,湛藍的天空倒映在水裡,風過漣漪,碧波漾。
寬闊鋪上一層布,左右圍上一圈防風布,隔出舒適的空間,再將小點心和小爐子取出,取湖水煮酒烹茶。茶香裊裊的瞬間,彷彿天地皆為我所有,俯仰間自由暢快。
霜枝和明珠在邊上忙活,君山忙著牽著馬去吃草,俄而還幫著提水、拾柴。
瞧著碧水藍天,靳月蹲在湖邊,著小石頭去擲冒出水麵的魚,清脆的「撲通」、「撲通」聲,聽得有些小興,乾脆彎著腰繞湖邊走,撿了扁平的石頭打水漂。
傅九卿在邊上站著,厚厚的大氅將他裹得嚴嚴實實,側眸瞧著眉眼皆是笑意的人兒,不自覺被染,微微勾起了角。
跟快樂的人在一起,再鬱的人也有燦爛的一日。
快樂,是會傳染的!
石片在水麵上竄過,漾開陣陣漣漪。
「怎麼樣?」扭頭笑問,雙手捧著石片湊到他麵前,「我打水漂的功夫可不是蓋的,靳家莊那幫小子亦是贏不過我,相公,你要不要試試?」
傅九卿眉眼低垂,瞧著髒兮兮的掌心,滿是大小均勻,扁薄片的石頭。
「哦,有點臟。」靳月倒是忘了,這人一的臭病。
就在要收手的時候,他卻是快速握住了的手腕,在詫異的眼神中,撿起一片石子,「打水漂靠的是巧勁,不過……我不需要!」
靳月眨了眨眼睛,不解的著他。
為什麼不需要?
傅九卿瞧了一眼被風吹皺的湖麵,音微冽,「看好了!」
靳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眼看著他指尖輕彈,飛出去的石頭片好似著了魔一般,在水麵濺起一朵朵浪花,飛落到湖中心,這才撲通一聲徹底沉沒。
詫異的瞧著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傅九卿的手,這到底差別在哪?
傅九卿的手,更白皙、更修長、更漂亮,明明是不沾春水的典範,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勁道,將石頭片彈出去這麼遠?
「想學嗎?」他似笑非笑。
靳月乾笑兩聲,轉就走,「不想!」
他那點心思,還不知道嗎?
隻要敢說「想」,他就敢把算計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外人眼中的傅家五公子虛弱如病西施,可靳月的眼裡,關了燈便是如狼似虎,要不是顧忌著的子,隻怕……
不敢想,不敢想!
「公子,夫人……」君山皺眉。
靳月撚著地上撿的乾樹枝,慢慢悠悠的朝著林子裡走去,明珠和霜枝趕跟上。
「讓去吧!」傅九卿掖了掖上的大氅。
笑起來的樣子,會讓人覺得,做什麼都是值得!
「公子,您的子真的沒事嗎?」君山低聲問。
傅九卿斂眸,風吹得他腦殼發脹,的似乎都已經凝結冰,可那又如何?一個人習慣了寒涼,就會溫暖,習慣了溫暖,就再也捨不得放手。
「不妨事!」傅九卿掩低咳,重新回到馬車,靜候他的傅夫人玩夠了再回來,「北瀾的訊息,務必以最短的時間,傳回京都!」
「是!」君山行禮,俄而好似想起了什麼,猶豫道,「管家今兒一早說過,燕王府的人在西山,似乎是……小郡主!」
小郡主——宋嵐!
噠噠的馬蹄聲,響徹遍野,馬鞭在空氣中發出炸裂般的音,以宋嵐為首,顧若離為次,燕王府的大批隨扈隨其後。 「郡主!」顧若離著氣疾呼,「你慢點!」
是有點快,快得後麵的人都快跟不上了。
宋嵐所騎乘的是千裡良駒,隨扈們的馬自然是跟不上的,除非慢下來。可宋嵐毫沒有慢下來的意思,彷彿是在發泄心頭的憤懣,憋了一口氣策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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