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熱鬧的廂房此刻更是笑語喧闐。
“……聽說子骨不舒服。太夫人惦記著,特意囑咐我,來的時候看看十一小姐。”遠遠的,十一娘就聽見三夫人爽朗的聲音。
“也沒有什麼事。”大太太笑道,“就是前幾天幫著五娘趕針線人累著了。這幾天我派了丫鬟看著,不準再做針線了。”
就有人笑道:“早就聽說十一小姐的針線十分厲害,得了仙綾閣的真傳?這是真的嗎?”
大太太呵呵笑:“請了仙綾閣的一個繡娘來家裡教紅,沒想到得了的眼,也就打絡子、雙面繡能拿得出手了!”話說的謙虛,聽著卻含著驕傲。
那人就道:“既是如此,哪天讓十一小姐也給我打幾絡子。”
大太太正要答應,小丫鬟已道:“十一小姐來了!”
“快請進來!”大太太笑著應了,十一娘就走了進去。
三太太滿頭珠翠,穿了大紅如意紋妝花褙子,梳了墜馬髻,戴了青金石的耳墜,打扮得十分華麗。
看見十一娘,立刻迎了過來:“我說去看看你,偏大太太要你來。你可好些了?”
十一娘曲膝給行禮,笑道:“多謝三夫人掛念,我只是前幾日有些乏力。養了幾天,如今已沒有什麼大礙了。”
“那就好,那就好。”說著,攜了的手就坐到了一旁的玫瑰椅上,“太夫人還特意讓我來看看你。還讓我問你,上次送來的櫻桃可好吃?要是好吃,過幾天宮裡賞下來了,再送些來!”
屋裡的眷就個個著笑。
十一娘很是不舒服。
和徐家所有的不過是個口頭的約定,無名無份的,這樣說算是個怎麼回事。
十一娘一面朝大太太過去,一面笑道:“這幾天是五姐的好日子,不免事雜。原準備過幾天去謝太夫人,今日三夫人過來,正好幫我帶點東西過去。”說著,了跟來的琥珀,“把我前幾日繡的那扇子拿來給三夫人。”又轉頭對三夫人道,“有勞三夫人轉給太夫人。”
三夫人笑道:“我們太夫人可賺到了。一盤櫻桃換了副扇子。”
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
大太太也笑,眼底卻閃過一滿意。
三夫人當著大家的面提什麼櫻桃不櫻桃的,不外是想說太夫人對十一娘另眼相看。可十一娘和侯爺又沒有正式下定,要是這事不了,對羅家當然傷害最大。別人是不知道,會這樣想,可心裡清楚,元娘臨終前給皇后娘娘上的折就是爲了確保這事能。要知道,皇后娘娘也和元娘一樣,最擔心的就是孩子安危!
想到這裡,大太太的滿意變了黯然。
如果元娘還活著。該有多好……
三夫人笑得卻有些勉強。
實在是很膩煩徐、羅兩家的約定,不說別的,到時候對著個比自己兒子大不了兩歲的小丫頭片子喊弟妹不說,有個什麼大事還要到那小丫頭手裡去拿對牌……不先刺一刺,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十一孃的笑容是淡淡的。
能這樣把心思表出來的人不可怕,怕的是那些什麼事都藏著掖著的!
衆人各有各的想法,笑過,閒聊了幾句,琥珀的東西也就送來了。
十一娘將紅漆描金的匣子遞給三夫人:“勞煩您了!”
三夫人眼睛一轉,笑道:“我可要先睹爲快。”說著,就打開了匣子。
團扇,綃紗的,湘竹柄,繡了只栩栩如生的怒放牡丹花。
果然好針線!
在心裡讚一句,笑道:“真是漂亮!”
隨手翻過來,卻是一兩朵並牡丹花,一朵含苞待放,一朵剛剛吐蕾。
三夫人怔住。
三太太看著分明,忙笑道:“這就是我們家十一小姐的雙面繡。原來在仙綾閣挑大樑的簡師傅被大嫂請來家裡教針線。我們家五娘和十娘也都一起跟著學了些的。”
大家紛紛圍過來,你拿過來瞧一眼,我拿過來看一下。沒有一個不口稱讚的。
該爭的時候爭,該斗的時候鬥,可該抱一團的時候就得抱一團。要不然,自家人先鬧起來,別人更不把你當回事了!
三太太就有些得意地看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微笑著朝三太太點了點頭。三太太心裡不免有些憾。要是那天去給太夫人拜壽的時候送這扇子去就好了!再轉念一想,送去的東西都是給管事的,也沒辦法當面顯擺,還不如這個時候呢!
正想著,有小丫鬟跑進來:“二太太趕回來了!”話音剛落,二太太就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神疲憊的七娘。
“大嫂勿怪。”急急地道,“西北從山東調糧,驛路封了三天,要不早到了。”
“辛苦了,辛苦了!”大太太說著,攜了七娘的手,“累了吧?快跟十一娘去歇著。”
大家紛紛上前見禮,十一娘和衆人打了招呼,就帶著七娘去了自己的住。
三太太就找了機會對大太太道:“他們家富貴,我們家也差不到哪裡去。有些事,還是緩一緩的好!”
大太太知道的意思,不由嘆一口氣:“聽說陳閣老新法推行的效顯著,西北軍用花費頗大,全賴去年茶稅的收……大老爺是不行了。我們再不走走,只怕有些人家就要把我們家看扁了。”
“可是,就怕事有萬一……”三太太還是有幾分猶豫。
有些話,大太太不好對三太太說,含含糊糊地道:“放心吧。這事我心裡有數。”
三太太不好再說什麼。
兩人正說著,二太太攏了過來,遞了一疊銀票給大太太:“這是老爺和我的心意。”
大太太略略一看,全是一百兩一張的,估計也有兩千兩。
“這,太多了……”二太太忙搖手,“爹原來在的時候,家裡的事我們從來沒有過心,每天只知道手拿了公中的銀子補家用。如今家裡正困難著,也是我們該出力的時候了。大嫂快接了,不然我回去不好跟老爺待。”
三太太不免有些不自然。
二房出手也太大方了些。
可這個時候,也掙不起這氣來,不免訕訕然地笑道:“是啊,大嫂,您就接了吧!聽說過幾天王家要來下聘了。到時候講究也多,花錢的地方也多。只是我們家老爺那裡是清水衙門,我們雖然手面,但這跑的事也還做得來。”
大太太就一邊攜了二太太,一邊攜了三太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四姑爺如今正是鴻運當頭,過兩年興哥也出來了,家裡的日子又好過了些。”
三太太聽著直點頭,二太太卻是眼神一沉——婿再好,不比兒子。何況餘家還有那麼多的弟妹……
那邊七娘梳洗了一番。換了十一孃的新,正懶洋洋地依在臨窗的大炕上:“……不過一年沒見,你怎麼長這麼高了……比我還略高一點了。你以後吃點,長太高了,不好找婆家。”
十一娘笑著不理。
一旁的琥珀卻道:“我們家小姐已經這樣瘦了,再不吃,只怕就要被風吹走了。”
七娘聽了就側頭著坐在炕邊正給條襴邊的十一娘,小聲地道:“喂,你那個來了沒有!”
“什麼?”十一娘裝著聽不懂的樣子,手挽了個花,打了結。用小剪子剪了線頭,把針遞給一旁的冬青,冬青接過來,將另一隻早已穿好的線、打好結的針遞給十一娘。
十一娘拿了就,還擡頭看了七娘兩眼,手下卻是一點也不慢,針角一點也不差。
七娘看得嘖嘖稱讚:“你每天要做多針線啊?只怕是針線班子上的也比不上。”
不做針線,天天想那些七八糟的事,不是愁死就是煩死……
十一娘笑而不答。
“你針線這樣好,給我做個荷包吧?”七娘看著眼睛微轉,初雪般的臉頰就升起一團紅雲。
十一娘看著可疑,想到剛纔問自己的話,卻不聲,了冬青:“我前兩天繡了幾個荷包的,都拿過來,讓七姐選選!”
冬青應聲,很快拿了一小藤籃荷包來,各式各樣的都有,或小巧可,或古樸大方,或富麗華,看得七娘眼花繚,覺得這個也好,那個也好,恨不得全都拿走就好。
翻翻揀揀的,突然了起來:“好啊,十一娘,你竟然在荷包上繡並蓮。”
十一娘就著:“怎麼了?”目極其認真。
七娘臉就了一塊大紅布。
十一娘忍俊不住笑起來。
七娘得不行,跳起來就著十一娘:“你這傢伙,平日一本正經,想不到如果促狹,捉弄起姐姐來。”
十一娘笑得不行,求饒:“好姐姐,你讓我給你繡什麼我就給你繡什麼,再也不敢說什麼了!”
兩人嘻嘻鬧一團。就聽見小丫鬟道:“十一小姐,五小姐來了!”
七娘和十一娘剛分開,五娘就走了進來。
“好你個七娘。來了也不去看看我!”
七娘忙站起來給五娘看自己上:“頭髮還沒有幹呢?”
五娘說著就坐在了炕邊:“和你說笑呢!”
七娘就轉著烏黑的眸子:“五姐,你看見過五姐夫沒有?”
五娘臉微紅:“胡說些什麼呢!”
“那就是看見了!”七娘眼睛一亮,“快說說,五姐夫是個怎樣的人?”十分好奇的樣子。
上次去廟裡的時候五娘沒太注意錢明,後來曾經找機會專程看了看,就再也沒有嚷自己命苦之類的話了。
十一娘不由抿著笑。
“你在這裡鬧騰。”五娘臉更紅了,不理睬七娘的話,反問道,“山東好玩嗎?”
七娘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好玩。我和娘還去了廟會,不比在燕京,天天關在家裡。”又道,“還是嫁了人好。嫁了人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去了。”十分嚮往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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