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被攙扶著躺在牀上,神平淡,好似並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自始至終也沒有出過惶的神,讓人險些以爲都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可便是第二次生孩子,那些個婦人也沒有這般輕鬆啊。
沈妙心裡卻清楚,並沒有自己看上去的這般冷靜。對於孩子的記憶都要追溯到很久之前了,那時候傅修宜都不怎麼管,生孩子似乎生的也很是辛苦,懷揣著不安生下了孩子。
如今這孩子卻是帶著衆人的期盼來到世界上的。不管是謝景行和自己,還是顯德皇后與永樂帝,沈家衆人曉得懷了孩子,定然也對這孩子是十分寶貝的。越是珍惜的東西,就越是怕被打碎。
關心則,迫著自己深深吸氣深深呼氣,拋棄腦子裡雜無章的東西。
“親王妃先起來吃點東西。”李婆子從一邊拿起紅糖水蛋端到沈妙面前:“吃點東西纔有力氣,這生孩子還要些時候,得等一陣子哩。”
沈妙便接過來,其實是沒什麼胃口的,不過還是勉強將一整晚吃完。
“親王妃一點兒氣也沒有。”劉婆子讚歎:“以往那些小媳婦,總有幾分小子。如是富貴人家的夫人,那就更挑剔了。讓吃點兒東西也不肯吃,說是不舒服,到後來生孩子沒力氣,苦的還是自己。親王妃卻是很懂事,這樣子,等會子生的時候定會很順利的。”
見沈妙神溫和,也並不挑剔們鄉間的份,說起話來的時候,便也親暱著,不過分端著許多。
沈妙曉得們二人是在說話幫著自己分心,好讓時間過得快些。畢竟這還沒開始生呢。
外頭,陶姑姑一衆人都等在外面。羅潭道:“我這心跳的好厲害,也不知道小表妹生下的是男孩兒還是孩兒,好奇了這麼久,總算是有答案了。”
“不管是小世子還是小郡主,總歸親王殿下回來,都會高興得很,疼得很。”陶姑姑笑道:“就是不曉得要等多久。”
鄧公公也顯得有些張:“這總歸是皇家第一個小輩了,皇后娘娘和皇上,太后娘娘在天有靈,也會覺得欣的。”
這頭如此,睿親王府的衆人就更不必說了。
連莫擎這樣一向喜怒不形於的人,都看起來憋得臉通紅。從上躥下跳個不停,只道:“臨走之前和鐵打了個賭,我賭生的是個小郡主,可是押上了我的全部家,要是虧了,這回媳婦本兒都不保。”
驚蟄恰好聽見,便是嗤之以鼻:“我看生的就是個小世子。”
“嘿,憑什麼就是小世子?”從問:“我看是小郡主。”
“小世子就是小世子!”驚蟄不甘示弱。
“都別吵了。”穀雨打圓場:“鬧不鬧啊,唐叔呢?”
唐叔正在角落裡,一邊念著阿彌陀佛,一邊小聲道:“求蕭家列祖列宗保佑親王妃母子平安,母平安,大家都平安……”
從上午一直折騰到下午,到了傍晚的時候,沈妙終於要開始生了。
穩婆讓宮們去準備清水,巾,乾淨的剪子還有一衆備用的東西。羅潭想進去瞧,被陶姑姑勸住了。陶姑姑和幾個宮進去,還有驚蟄和穀雨也進去,好看著沒人手腳。
沈妙在牀上低低。
儘量忍著,疼痛一陣大過一陣,到了後來,幾乎是劇烈的疼痛。這種疼痛比重生以來任何一次上的疼痛還要痛楚,幾乎是有人在拿著剪子在的腹部攪弄。
“親王妃加把勁兒,用些力氣!”李婆子道:“能瞧見孩子的影子了!”
……
外頭的裴瑯一行人,亦是度日如年。
不時地有宮端著銀盆進進出出,盆裡的倒是目驚心。羅潭著急的抓住邊的嬤嬤,問道:“怎麼回事,怎麼會流這麼多呢?”
那嬤嬤安:“沒關係,人生孩子都要流的,不怕。”
裴瑯的心中卻是晃得很遠了。
上一世的時候,傅修宜對傅明和婉瑜的出生兒就沒放在心上。那時候他恰好走過,傅修宜就讓他代自己去看一眼。
沈妙前生生孩子的時候,從某種方面來說,是裴瑯陪著一同度過的。沒想到今生,謝景行不在邊,亦是他陪著度過。
這也很好,至在這般的時刻,邊不是一個人。至他也曾在這種時候陪伴過。
每一刻都分外漫長,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屋裡有婆子的驚呼:“出來了,是小世子!咦,還有一個!”
“是雙生子!雙生子!親王妃好福氣!”
接著沒一刻,就聽見裡面傳來“哇”的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十分嘹亮。
衆人皆是喜出外,羅潭幾乎都要高興暈了過去!可是還未等他們一口氣緩下來,便又聽得李婆子的驚呼:“親王妃,您住,別睡!別睡!”
裴瑯的心一,還未反應過來,就有聽到有陶姑姑的悲愴聲音響起:“親王妃,堅持啊!”
羅潭子急,再也顧不得害怕,便進了屋裡,裴瑯猶豫了一下,聽得陶姑姑道:“裴先生!裴先生進來!”
裴瑯衝進屋裡去,沈妙蓋著被子,的臉蒼白無比,對邊的劉婆子和李婆子道:“沒關係,孩子保下了,便好了。”
“親王妃…。”劉婆子和李婆子還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話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羅潭急的快要哭出來:“小表妹怎麼了,好端端的說這種話?”
“親王妃子早前就羸弱,這一胎又是雙生子。生產之前分心勞累,胎坐的不穩。這會兒子已經疲累至極,流了太多的……”劉婆子說不下去了。
“我這生產,甚是艱難。我、我覺得我怕是不行了。表姐,見著我爹孃大哥,替我說一聲不孝,不能侍奉他們晚年。”
羅潭拼命搖頭,道:“小表妹,這種話不能由我來說的。你別說胡話了,你會好好地,活蹦跳的去見姑父姑母,你說這樣的話纔是不孝,別說了,別說了!”話到最後,已然帶了哭腔,幾乎不能自持。
沈妙無奈一笑,又看向一邊的裴瑯。
裴瑯神恍惚,脣微微抖,哪還有平日平靜泰然的模樣。
“不,你可以堅持的。”他說:“我欠你的還沒有還清,你要長命百歲,健康無憂。”他彷彿在著自己相信什麼一般。
“裴先生早就不欠我什麼了,若真的想償還,便、便答應我,護著我的孩子。希他能康健長大。”費力的了口氣,彷彿已經用了全部力氣,道:“看見謝景行,對他說,對不起,我等不了了。謝謝他一直以來願意護著我,包容我,能與他夫妻一場,我、我很高興……”
“親王妃!”陶姑姑道。
“讓我看看我的孩子……”說。
兩個婆子將孩子草草的拭乾淨,用襁褓裹了,送到沈妙邊。陶姑姑含淚道:“是兩個小世子,康健的很。”
沈妙的目落在兩個孩子上,艱難的出手指,描摹兩個孩子的眉眼,輕聲道:“這兩個孩子長大了,眉眼一定好看的很。無論是像爹,還是像娘……我和謝景行吃了很多的苦,老天若是個好人,一定捨不得讓他們再吃苦。”
陶姑姑已經開始拭淚了。
羅潭別過頭去,用手背拭淚。
“我好想看著你們長大……”目停留在兩個孩子上,帶著深深的、深深的眷,彷彿在隔著兩個小嬰兒的容,看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人。
“好想你……”
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
遠在千里之外的大帳,年輕的主將忽然心口一痛,那種痛苦從腔蔓延至的每一個角落,痛的讓人不彎下腰去。他扶著桌子一腳,大口大口的氣。
高掀開帳子走了進來,見此景嚇了一跳,連忙手去爲他把脈,把玩脈後卻又是奇道:“沒什麼問題,你怎麼了?”
謝景行眉頭一皺,突然道:“明日攻打旬。”
“怎麼突然決定?”高嚇了一跳。
“速戰速決。”謝景行轉往外走。
……
大涼攻佔秦國旬,至此,三國分立的局面在綿延百餘年之後,終於被年輕的睿親王打破。羣雄逐鹿就此告一段落,宏圖霸業,最後花落大涼。
王敗寇,秦皇敗走,最後半途被敵殲滅。世上只有大涼皇帝,不會再有明齊皇帝和秦國皇帝了。
歷史只會記得勝利者,亡國奴固然悲哀,可如果舊的君主暴政苛待,新的君王卻對百姓仁德寬厚,那麼民心終於還是會倒下寬厚的一方。
百姓不是傻子,自古以來就有投桃報李之說。明君在哪裡都會得人擁護。
大涼的將士要歸鄉了。
打了勝仗回國,總歸是一件榮耀的事。那些家戶裡有人蔘軍且還活著的人家,自然面上有。便是馬革裹,雖然痛惜,卻也自豪。
隴鄴城裡的百姓幾乎是奔走雀躍,等待著勝利的大軍歸來。
與民間熱鬧相比,宮中卻是冷清清的。
羅潭坐在院子裡,秋日裡難得出的這般熱烈的太,曬在人上暖融融的。院子裡鋪了一地的書,驚蟄和穀雨正在曬書。
羅潭瞧著,便笑了一聲,道:“從前在小春城的時候,總是把這些書拿出來曬。我倒是覺得,書又不會壞掉,有什麼可曬的,偏還那般講究。沒想到如今,倒是我主替做起這些事來。”
的邊站著的青衫男子並不說話。
裴瑯在一夜之間,似乎蒼老了許多。他沉默的做事,沒了沈妙的吩咐,他不能看摺子。每日就是看看書,什麼都不能做。這樣徒勞的日子似乎令他很痛苦。
宮中見不到一點兒歡喜的氛圍。
陶姑姑抱著兩個孩子走了出來,羅潭連忙站起,接過一個。
“小爺們都很康健,”陶姑姑笑道:“孃說夜裡也很乖,都不曾吵鬧。”
羅潭的臉上也有了些笑容,道:“這般乖巧,倒是隨了孃親的子。”說話聲戛然而止。
裴瑯的目落在兩個孩子的上,眸微微一黯。
“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我真是一點兒也分不清楚。”羅潭岔開話頭:“生的一模一樣,現在就如此,以後可怎麼辦呀?”
陶姑姑笑道:“不礙事的,日後可以換著服打扮來分,況且孩子長大了,脾都是不一樣的,自然能分得清楚。”
“不過要怎麼稱呼呢?”羅潭苦惱:“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小表妹連名字都沒來的及給他們取……”蹲了一頓,隨即懊惱的笑了笑:“我總說不提起,可總是提起,罷了。”
陶姑姑見狀,想要勸幾句,卻見穀雨和驚蟄從外面匆匆進來,穀雨道:“親王回來了!”
“什麼?”裴瑯和羅潭都是一怔。按照大涼軍隊的腳程,應當還有月餘纔回京的。
“親王單獨先帶了人馬趕回來了。”穀雨低聲道:“可是夫人…。”
頓了頓,裴瑯才輕聲道:“過去看看吧。”
謝景行大踏步的往宮裡走。短短一年時間,足以改變太多事,永樂帝和顯德皇后雙雙離世,諾大的宮殿似乎也變冷清了許多。
鄧公公笑道:“殿下先去看兩位小爺吧,陶姑姑和羅姑娘正與他們玩兒呢。”
謝景行眉頭一皺:“沈妙呢?”
話音未落,就看見自大廳後面繞過屏風,羅潭和陶姑姑手裡抱著孩子走過來,裴瑯跟在後。
襁褓中的嬰兒大約方纔睡醒,很是活潑的揮舞著小手,胖乎乎的小手在日頭下,分外可。
謝景行的腳步一頓。
“沈妙呢?”他緩緩開口。
裴瑯上前一步,輕聲道:“你去看看吧。”
……
高湛捋一捋全白的鬍子,搖頭道:“老夫已經竭力保了的命,這子本已經油盡燈枯,不過有強烈的求生意志,或許有不甘的事,不肯松下最後一口氣。憑著那最後一口氣,老夫用金針封住的道,救了一條命,但是也僅僅只是救了他一條命而已。”
“祖父,這是什麼意思?”高問。他離家多年,當初自走上仕途開始,同高家的理念背道而馳,被逐出家門,已經多年未與高家有往來。這一聲“祖父”,喚的竟讓高湛子微微一。
“意思就是,或許會永遠的沉睡下去,雖然有呼吸,有脈搏,但永遠不會醒來,永遠無法睜開眼。或許醒來了,但是,”他看向高:“就如同你醫治的葉家爺一樣,醒來之後,會是什麼樣子,無人可知。”
也就是說,沈妙醒來之後,也許會變得和葉鴻一樣癡傻。不過更多的可能,只會像這樣一年又一年,沉睡下去,最後老死也不會睜開眼看謝景行一眼。
“那不就是…。”季羽書把“活死人”三個字嚥了下去。可是便是他不說出來,周圍的人也懂高湛話中之意。
“這樣的話,”高湛問謝景行:“殿下,你還願等嗎?”
“多久都無妨。”謝景行道:“履行了的承諾,等到我歸來,我等一輩子又如何?的命是我的,沒過我的允許,閻王也不能拿走。”說話的時候,他眉眼冷厲,竟有永樂帝的冰寒,卻仍舊帶了屬於他自己的狂肆,偏教什麼都不放在眼中。
衆人默然。
沈妙閉著眼睛,聽不到這些聲音,彷彿睡得十分安穩,羅潭道:“出去吧,讓歇息一些日子也好,這麼一年來,都未曾好好休息過。”
……
謝景行待那一雙嬰兒極好。
周圍跟了他多年的手下和好友,見了他耐心的模樣險些驚掉了下。都說年輕的父親雖然當父親的時候很歡喜,但因爲天生的枝大葉和不心細,總會抗拒帶孩子。
而謝景行這種子,又怎麼都和“溫耐心”沾不上邊。
但他的確是出乎衆人的意料,每日都花時間和兩個孩子呆在一。親自把屎把尿也不嫌棄,還挑剔孃,一個大男人事無鉅細都要過問。兩個孩子如今只有名,都是謝景行取的,一個“初一”,一個“十五”。
衆人都嫌這名取得太過隨意,偏謝景行振振有詞:“初一十五的月亮最圓,再說,我自己的兒子,什麼名字管你們屁事,滾。”
衆人只好滾了。
可什麼都能不管,取名字不管,他照顧嬰兒不管,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
永樂帝的傳位詔書舉朝皆知,如今天下太平,謝景行也要登基。登基順其自然,那立後呢?
立誰?
沈妙如今還躺著,或許一輩子都不能醒來,或許醒來後是癡兒。歷代王朝可沒有這樣的皇后做先例。
似乎也不太可能。未來的日子太過漫長,而人心易邊,謝景行可以說如今對沈妙忠貞不二,可日後誰能說得清?
羅潭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很是不甘,沈家軍是跟著大涼的軍隊一起回來的,如今還未到隴鄴。因此也不曉得沈妙的事。羅潭作爲沈妙唯一的親人,不願意見著沈妙委屈。更不甘心沈妙付出了一切,卻什麼都沒得到。
不好責罵謝景行,因爲謝景行本也沒犯什麼錯,便將這一年來沈妙的辛苦都和盤托出。說沈妙著大肚子替他守著隴鄴,守著皇宮,守著大涼皇室的尊嚴。多次千鈞一髮的時候,明明很危險,但沈妙也都扛下來了。本來不必如此的。
謝景行沉默的聽完羅潭的話,似笑非笑的看了一會兒,道:“所以?”
羅潭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便道:“所以,你心裡知道就罷了。”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堵得慌,得慌,卻又不知道怎麼紓解。跑著跑著,卻是撞到了一個人上,擡眼一看,正是高。
高奇怪,問怎麼了。羅潭狠狠瞪他一眼,自己走了。
謝景行走到池塘邊,本是要喝茶的,最後卻是喚鄧公公撤了茶,上了一壺酒來。
這池塘邊上,涼亭月下,曾是顯德皇后與永樂帝喝過最後一場雪釀。世人皆唏噓帝后伉儷深卻蒼天不公,表面上瞧著,他也的確是比永樂帝更加幸運,至他還活著,而活著,一切都有可能。
但如果沈妙一輩子不醒來呢?這樣的活著,是否一輩子也會失去許多趣味?謝景行對江山帝位並沒有太高的熱忱,如果連邊的人也失去了,一輩子過無趣的生活,其實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有人的腳步聲傳來,順著聲音去,卻是裴瑯。
裴瑯風霽月,謙謙君子,似乎一輩子都滴酒不沾,見著他這樣的人,總覺得應該是青竹颯颯,飲茶琴的孤傲文人一般。然而他卻在謝景行的對面坐下來,自顧自的尋了個酒盞,給自己斟了杯酒。
玉做的酒盞在月下散發出瑩瑩微,還未飲就令人醉。
裴瑯道:“明日你便要登基了。恭喜。”
謝景行挑脣一笑,卻也並未見得多歡喜。
“呢?”裴瑯卻是單刀直,問:“你打算如何?”
謝景行慢悠悠的轉過頭,盯著裴瑯看了一會兒,才道:“裴先生很關心?”
“之前與親王妃曾有過師生之誼,”裴瑯不爲所,依舊娓娓道來:“后皇城危困,也算患難之。我並不想指責改變什麼,只是好奇。”
“哦?”謝景行低頭飲一口酒,淡淡道:“你以爲該如何?”
“親王妃曾提及,對於皇后之位,或是任何權勢地位,並未貪,反覺累贅。不過若是這是屬於的責任,亦會擔起。並不是一個慈悲心懷天下的人,但願意爲了自己心中所重要的人去擔負。”
“這個重要的人有沈家的親眷,有肚子裡的孩子,也有你。”
裴瑯道:“親王妃說,的一生總是格外坎坷,老天待也十分嚴苛,有時候從頭想想,似乎也從未遇上過什麼好景。所以對於上天的眷顧,從來不敢奢什麼。曾唯一的奢,也就是希自己所之人平安喜樂。”
謝景行的眸微微一。
裴瑯轉頭來看著他,笑道:“從未遇上過什麼好景,旁人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要費盡心思才能得到。甚至於一些微小的願,對於來說也比別人要難。如今好容易苦盡甘來,還未飲到甘,就已沉睡,老天對的確太過不公了。不過正因爲對人心從來沒有奢求過什麼,才越讓人可憐和敬佩。”
“親王殿下,”裴瑯手持酒盞,微笑著道:“如今你大業既,登基在,坐擁江山,也許日後還有人。可是我還是得提醒一句,不要讓自己後悔。”他的聲音微低:“如果後悔了,這一生沒有迴旋的機會,日日痛苦,纔是折磨。”
謝景行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問:“你後悔過?”
“曾經,並且窮盡一生挽回,雖然挽回了一些,失去的卻再也不能重來了。”裴瑯嘆息。
二人沉默,正在這時,陶姑姑卻是匆匆趕來,瞧見謝景行和裴瑯正在對酌,有些尷尬的開口道:“殿下,兩位小爺正哭個不停,孃婆子怎麼都沒辦法,您還是去看看吧。”
初一和十五每日都被謝景行哄著,子倒是十足的驕縱。旁人怎麼哄都沒辦法,偏謝景行一鬨才罷休。說來也是奇怪,沈妙的子十足沉靜,並不會給人添麻煩,生的這兩個小孩子卻是來討債的一般,之前還好,謝景行一回來,脾氣“蹭蹭蹭”的見長,得虧謝景行對孩子耐心,這要是換了個其他年輕的爹,只怕早就甩袖子不幹了。
謝景行起道:“我去看看。”忽而又想到什麼,轉頭看向裴瑯,盯著他道:“你這個人,倒很有意思。不過,多謝你的提醒。”他將酒杯中剩餘的一點子酒一飲而盡,道:“我從來不做後悔的事,也不做讓人後悔的事,你,多慮了。”
謝景行和陶姑姑離開了,著他們二人的背影,裴瑯搖了搖頭,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低聲喃喃:“多慮了麼?”他的神漸漸變得苦:“真是,一點機會也不給人留,可惡的很哪……”
……
謝景行登基的那一日,天大亮,日暖風晴。
名爲孝景。
九重宮闕巍峨聳立,金鑾殿上怒龍翻舞,百在前,朝臣左右,年輕的帝王換上金地革孔雀羽龍袍,黃袍上用金線細細繡著金盤龍紋。袍角細緻,威風凜凜,金燦燦令人無法視。
而他模樣俊絕倫,冠冕周正,卻生了一雙玩世不恭的桃花眼,雖如此,目所過,卻似十月涼風,自有肅殺之意。
沒人敢小看這位年輕的帝王,雖然他是大涼朝有史以來登上帝位年紀最輕的,卻是真真實實的扛過戰旗,上過戰場,橫掃了秦國和明齊的武將,在朝堂之中更是善用詭謀,得人狼狽不堪。
傳位詔書已立,傳國玉璽在握,從此以後,大涼朝,天下迎來一位新的主人。
而他禮儀過後,卻是出人意料的走到一邊,諸位朝臣不敢擡頭,直到聽到帝王聲音響起:“立後。”
誰都知道睿親王妃如今正是長睡不醒,好端端的這是立哪門子後,諸位不解,擡眼一看,卻見那年輕的帝王懷抱著子,將珍而重之的放在另一邊的後位之上,作小心翼翼的彷彿對待稀世珍寶。
朝臣之中,除了高季羽書幾人,其餘的人皆是出大驚之神。有人就上前道:“陛下不可!”
“哦?”孝景帝轉過頭,看著他,目一轉,笑道:“爲何不可?”
“親……夫人如今還未醒來,一國之母怎可爲不省人事之人?”
從未聽過有哪國的皇后是個未曾醒來的人的。
“不可爲?”孝景帝彷彿在故意逗他似的,道:“朕偏要爲,又如何?”
那朝臣是個老臣子,永樂帝在世的時候都對他十分尊重,似乎極有底氣,就道“莫非陛下想爲了永遠空懸後位?”
羣臣譁然。
一個長睡不醒的人永遠佔著後位,哪怕只是一個名頭,代表的意思也都千差萬別。日後這宮裡便是進了新的人,只要這後位永遠有人,那麼這些人的孩子,位置就永遠不可能越過初一和十五去。
孝景帝輕輕笑起來,直笑的羣臣都有些發呆,笑的那最先開口的朝臣都心裡發慌。
只聽帝王道:“後位空懸?朕的後宮只有一個人,何來空懸一說?”
甫座皆驚!
“皇上……”那老臣還要說話。
“徐卿,朕記得你屋裡還有兩個小孫,如今正是俏年華。”孝景帝道。
那人一怔,心中惴惴,卻又約生出竊喜,只是下一刻,竊喜就不翼而飛,只聽帝王道:“朕把許配給當朝前武關宋小將如何?”
那宋小將年輕有爲,可惜之前在戰場上瞎了一隻眼,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有前程得了。
“徐卿”頓時面如土。
“朕不是來聽你們的意見,也不是來聽你們數落,朕只是在告知你們這個結果。”他坐在帝位之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衆臣:“朕是天子,是主人。諸位若是對朕下達的朝令有何意見,儘管提出來,但若是對朕的後宮,朕的私事也要加以管束,那麼,朕一定會,”他思索了一下:“加倍奉還。”
“到時候,可不要說朕點鴛鴦譜。”他笑的頑劣,一瞬間,竟又恢復到明齊大街小巷中,騎馬懶洋洋路過的俊年一般。只是這時候的他,已經將滿鋒芒斂於利鞘之下,雖然看著刀鞘華,可是拔出來是不是削鐵如泥,便是無人敢嘗試的了。
“你們不信,儘管來試試。”他似笑非笑道。
他實在不像是個皇帝,不夠正經,不夠嚴肅,卻又比往日的皇帝看著更加危險。便是比起永樂帝也不遑多讓。他越是表現的這般無所謂,越是讓人心中打鼓。誰都知道這個睿親王是個肚子裡黑的傢伙,被他盯住,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最重要的是,他完全罔顧禮法和聲譽,什麼都不怕,衆人相信,把這位大臣的小孫嫁給另一位大臣的親弟弟,或是將這位大臣的親孫子,娶了死對頭家的小姐,孝景帝肯定能幹出來這樣的事。
門不當戶不對就罷了,怕的就是其中還有牽制的結果。若是這牽制好巧不好正對了矛頭,家族什麼衰弱消亡的都不知道。
沒人敢拿家族做條件去賭上什麼的。
大家就想,罷了罷了,如今正是裡調油,孝景帝想怎麼幹就怎麼敢吧,說不定再過些日子,他自己就厭倦了,或者是迷上了新的人。男人嘛,的時候是真,不的時候就是真的不了。何必自己們要在這裡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這麼一想,羣臣就釋然了。紛紛不再說什麼,甚至有拍馬屁的,說孝景帝和夫人伉儷深,傳爲佳話。
謝景行冷眼瞧著羣臣各自的臉面,彷彿隔著萬紫千紅的面看著人世間蕓蕓衆生。幾分可笑,卻又可憐。
他在沈妙面前半跪下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便是普通男子,做出這樣的舉來,也著實令人驚訝了,況且他還不是普通人,是如今大涼的皇帝,天下的主人。卻是這樣近乎虔誠的半跪在一個人面前。
沈妙被他端端正正的扶好,坐在高座之上。也被陶姑姑領著驚蟄畫了華麗的宮裝,眼尾灑了細細的金,倒是十足囂張的模樣。穿著金燦燦的皇后朝服,閉著眼睛,長長的睫垂下來,好似沉睡了。
真是很麗,又很堅韌的人。高湛說沈妙有未了的心願,所以拼著求生的意志存了最後一口氣,高湛才得以保下的命來。
那最後的心願是什麼呢?
是再見謝景行一面,是想看著初一和十五長大,還是和沈信他們告別?
謝景行俯湊到耳邊,戲謔道:“帶你做皇后了,不睜眼看一看?”
沈妙聽不到他說的話,沉睡在自己的世界裡,彷彿就要這麼長長久久的沉睡過去,睡一輩子。
謝景行盯著,道:“知道你累了,睡夠了就起來吧,初一和十五要找孃親。”他出手,順著袖子握住沈妙冰涼的手,道:“我也很想你。”
羣臣默然的看著年輕的帝王做這一切,他們本是在這朝堂之上爬滾打了多年,宦海浮沉,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時候都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更勿用說被別人了。加之睿親王從前又實在算不得什麼好人,這裡的百鮮沒有沒被他坑過的,對他自是恨得咬牙切齒。
可是這一刻,他們竟然有些捨不得打擾這一幕。彷彿隔著帝王和子的畫面,窺見了自己年輕時候的一些影子。
誰都會人的,只是這能不能持久一生,因爲太難,中途許多人都放棄了。能走到最後的卻是麟角。
孝景帝可以嗎?
謝景行將沉甸甸的后冠撥弄好,端端正正的戴在沈妙頭上。他作溫而莊嚴,彷彿連同著別的什麼,一起放在了這后冠之上。
他微微俯,吻了吻人的眼睛。
時模糊,飛快倒退,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某日,他尚且是走馬章臺、頑劣不堪的慘綠年,還在爲明齊皇室而步步爲營,護著沈家舉步維艱。他問:“沈妙,你想做皇后嗎?”
誰都沒有想到最後他竟然了皇帝,也果然了皇后。
世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最初。
金鑾殿的後面,看的羅潭捂著,似乎要哭又要笑,小聲道:“他真的立了小表妹爲後…。小表妹沒看錯人……”
後,裴瑯也是微微一笑,那笑容裡含著釋然,也有幾分悵然,更多的卻是欣,他道:“真好。”
……
春日杏花枝滿頭,微風拂過,花瓣紛紛揚揚的灑下來,鋪了一地的花香。鳥兒站在樹枝啾啾啼,滿眼都是熱熱鬧鬧的。
半年的時轉瞬即逝,快的幾乎讓人抓不住什麼。
對於隴鄴的百姓來說,這半年來過的極爲愉悅。或許是因爲掃平了秦國明齊,或者是因爲新皇的想法本來就很不一樣,總之,孝景帝這個皇帝,當的是十分稱職的。
他對於百姓十分寬厚,一些新的朝令都令天下人拍手稱快。有市井傳言,因爲孝景帝年輕的時候就喜歡在民間遊走,恤民間疾苦,因此總能設地的爲百姓著想。
不管怎麼說,孝景帝在百姓之中的名聲還是十分擁護的。
不過在朝臣中,就未必了。
從前永樂帝在位的時候,做什麼事都要顧及著大的面子。可這孝景帝卻是個無法無天的主兒,對百姓寬厚,對臣子卻嚴苛,更不要講什麼面了。便是那些個自詡資格老的老臣,在他面前也討不了一點兒好去。
更可怕的是,他將各權力都平衡的很好,而且嗅覺比耗子還靈,別說是有什麼靜了,就算是有一些微妙的念頭,也能被他敏銳的發現。害的一衆朝臣整日都懷疑自己府上出了,沒事就在府中大清掃。
朝臣們對他最不滿意的,大約就是這半年來,孝景帝真的就沒有收過一個人。後宮之中就只有一個長睡不醒的沈皇后。
這實在令人費解,最初有人以爲他只是一時覺得愧對沈皇后故此承諾,況且就算皇后位置不可搖,收些別的人總沒問題吧。可是時日一日日過去,這孝景帝后宮乾淨的能淡出鳥來,衆人就意識到他不是在做戲了。
有人懷疑他是之前講話說得太滿現在拉不下面子自打,就很是“善解人意”
的送了自己府上的兒去花解語,隔天就被孝景帝賜了婚給死對頭家的兒子。這一下,朝臣們都炸了。
孝景帝的手段真是不可謂不毒辣,賜婚給死對頭,不僅踢走了自己不想要的人,順便還制衡了局勢,警告了蠢蠢的臣子……一箭三雕,太壞了。
久而久之,朝臣們便不敢擅自送人給孝景帝了。
可是流言卻是必不可的。一個氣方剛的年輕男子,除了昏睡不醒的妻子外,連個人都沒有,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斷袖。
可是這流言一出來,似乎也並不影響什麼。皇帝斷袖怎麼了?他還有兩個兒子呢,不愁江山大業無人繼承。況且這老子賊賊的,禍害千年,怕是還得活好長一段時間。
總而言之,萬民歸順,朝臣服帖。
清晨的日格外好,陶姑姑把兩個孩子抱給謝景行,擔憂道:“皇上,您真的要帶兩位小皇子出去……踏青?”
謝景行一手一個娃,乾脆的一腳上馬車,道:“嗯。”
馬車裡,沈妙正睡著。謝景行頭疼的看了一眼,道:“睡半年了,你是豬啊。”
初一和十五晃著小手,好奇的轉頭看著謝景行,謝景行對外頭道:“出發!”
鐵任命的揮起馬鞭,主子當了皇帝,他這個墨羽軍的首領竟然了馬伕……
謝景行是極帶著孩子們出去踏青的,雖然總是被鄧公公和唐叔一起極力阻止,可是架不住他武功高,本攔不住。他總說,要讓孩子們年紀輕輕的時候就看遍山水,日後纔不會輕易被浮華世界迷了眼,也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其實大約只是藉口,他只是想帶沈妙出去玩兒罷了。
馬車在遮山停了下來。山腳下好風。
謝景行抱著孩子送上來,莫擎心的送上用小壺裝著的迷糊。最近初一和十五正在學著吃米糊,兩個孩子挑的不行,喝個米糊能上天了。
這不,鐵抱著初一,莫擎抱著十五,謝景行給他們兩個喂米糊,倆小子蹬蹬的可不樂意,踹的人心口疼。
謝景行火氣上來,道:“孩子給我。”
他隨手找了個驚蟄用來綁食籃的大紅花布條,把初一帶著籃子綁在後背上,把十五摟在懷裡,“強行”給十五喂米糊糊吃。
十五大鬧,謝景行讓墨羽軍衆人推開,不許手,果真是跟兩個小子槓上了。
堂堂一國之君,背上綁著個娃,懷裡抱著個娃,上還綁著大紅花布條,苦大仇深的與另一個娃對視喂米糊。
墨羽軍的衆人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十五“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背後的初一似有應,也跟著大哭起來。不僅如此,謝景行頓上一陣熱烈。
太棒了,尿尿了。
他然大怒,正要教訓兩個臭小子,卻突然聽到驚蟄驚呼一聲:“有人笑了!”
衆人一愣。
驚蟄激地有些聲音發,指著馬車:“我剛纔聽見了!”
馬車裡睡著沈妙。
周圍一下子變得寂靜起來。
山裡的微風微微拂到每個人的臉上,暖融融,帶著微微的意,像是日都忍俊不。
寂靜中,這一回聽清楚了,的確有人在笑,輕輕地,悉的笑聲,帶著些親切。
很久之後,謝景行大踏步走過去。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抖,然而最後卻終於下定決心一般的,掀開了馬車簾。
子眉目溫和,彷彿海棠初睡醒,嗓音還帶著慵懶,然而眸中的碎影出賣了激的心。
偏頭,微微笑著道:“好久不見,謝小候爺。”
------題外話------
嗷嗷嗷,這就是毒後的大結局啦!我第一次嘗試留白式結局,覺蠻好噠~
完了會補一些番外,比如爲啥涼涼會睡這麼久的解釋,還有一些配角們的,不過因爲是加班月,最近沒有固定時間碼字了,所以番外都放在每週六早上更啦,這樣比較統一。
岳知菀為了少時的戀慕,不顧一切追隨凌昭上了戰場。到頭來,仍是鏡花水月,南柯一夢。為他患上不治之癥,她甘之如飴。為他喝下無解之毒,她悔之晚矣。那毒澆在了心上,解了她的愛。“我祝王爺,此生事事順遂,多子多福。”“我祝王爺,不要記得岳知菀,一輩子也不要記起來。”就算你記起來了,我也不會原諒你,絕不——!
永嘉三年,帝后欲爲太子選妃,驚煞滿京貴女。 世人皆知,當朝太子儀容出衆,豔蓋京華,只因有“頭疾”之症,近不得女色。 選妃當日,以京城第一美人柳丞相幺女爲首的衆貴女卯足了勁,只盼能得當朝太子憐惜眷顧。 誰知宴會過半,東宮內侍傳來一句話,“殿下政務繁忙,各位小姐自便。” 就在衆人無功而返的途中,但見姿容驚豔於世的太子殿下牽着一小姑娘的手,清淺低笑,“現在還讓不讓孤抱了?” — 秦辭初見小姑娘,是在他母后的寢宮。 因着是國舅府認的養女,他難得多看了眼,小姑娘穿着俏麗,嬌嬌如花,一看就是性子軟的。 當時皇后特意囑咐,“你舅舅這麼多年都未娶妻,難得認一個女兒,你可不能欺負人家。” 秦辭眉目溫涼,隨意的“嗯”了聲,轉身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卻沒想到後來的他拽着人家小姑娘再也不想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