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本就心裡擔憂,隻是不敢讓薑凱帶兵進皇城罷了。若隻是薑氏宗族的人進去看看,那最多不合禮法,出不了大事兒,便又催促宮門衛開門。
守門的衛軍沒有天子令,肯定不敢開,但滿朝文武都催著了,後宮又遲遲不給命令,猶豫再三之下,還是開啟了宮門。
薑凱和薑氏老人薑懷快步進城門,說是兩個人進去,但外麵的臣子哪裡等得住,在太尉帶頭後,熙熙攘攘全進了皇城,都往每天上朝的歸元殿後方跑。
跑到一半,左清秋便和一個天子邊老太監,風輕雲淡的走了出來。
瞧見百餘名王侯將相往過來,左清秋臉一沉,怒聲道:
“大膽,誰讓你們私自夜闖皇城?”
百瞧見左清秋麵平靜,好像沒出大事,暗暗鬆了口氣。
太尉張廣盈則有些心虛,連忙抬手行了個禮,等著薑凱說話。
薑凱走在最前麵,明知後宮的況,肯定不慫,朗聲詢問:
“宮中起火,本世子擔憂聖上安危,特隨群臣過來看看。聖上可還安好?”
左清秋麵不改,擺擺手道:
“聖上深夜忙與政務,不慎暈厥撞到了燭臺,好在侍及時發現,正在由醫醫治,不便麵見朝臣,諸卿都回去吧。”
薑凱人都帶來了,本回不了頭,他開口詢問道:
“國師大人麵見過聖上?”
左清秋背後的手握了握,輕輕點頭:
“聖上了驚嚇已經睡下,隻是隔著屏風瞧了一眼,諸位放心即可。”
薑凱抬手指向後宮還在燃燒的大火:
“含元殿大火至今未熄,聖上在何安睡?國師隻是隔著屏風瞧了一眼,未曾親自麵見聖上,豈能篤定聖上無礙?”
“薑凱!”
左清秋神一怒:“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薑凱抬手對後宮遙遙一禮:“我為子侄,隻是擔憂聖上安危,不能親眼瞧見聖上龍無恙,心中難安,還請國師大人讓路。”
宗正薑懷也是點頭:“是啊,國師您都能去瞧一眼,我們過去看看也不費事兒。”
左清秋還想說話,後方便傳來了腳步聲。
眾人轉眼看去,太子薑凱冠整潔,從後方走了過來,文質彬彬麵和煦,遙遙便開口道:
“表兄、二叔,還有各位卿,讓你們驚了。父皇方纔深夜理政務,積勞過度暈厥,不慎撞倒了燭臺,才引起了大火。此時父皇已經接到母後的立政殿睡下,又被鼓點吵醒,得知各位深夜前來,心中盛,讓我帶個口諭,各位安心回府即可。”
薑篤手腕上還沾著跡沒洗乾凈,因此背負著右手,後背的襟幾乎,表卻沒有毫變化,看來方纔的事,確實讓薑篤開悟了。
左清秋暗暗鬆了口氣,點頭道:
“太子有此一言,臣等自然安心,臣等告退!”
皇帝有恙,太子本就該代為理大小事,群臣見皇帝的親兒子都發話了,肯定不好再問,當下也是領命往回走。
薑凱皺了皺眉頭,見薑篤臉正常,確實不太像剛弒父的樣子,心裡也暗暗犯嘀咕:莫不是許不令那損到家的,故意給他個假訊息,讓他過來闖禍?
宮是個開弓沒有回頭箭的事兒。
薑凱今天帶著人過來了,若是不捉薑篤的現形,薑篤功上位,肯定把他趕盡殺絕。
薑凱猶豫了下,還想冒著被責罰的風險,準備強行請命,進去見薑麟一麵。
隻是薑凱還沒下定決心,皇城外側便傳來了哭嚎聲:
“聖上!聖上!”
廣場上的諸多臣子一愣,回頭看去,卻見宮門外,一個著世子袍的年輕人,連滾帶爬的跑進來,泣不聲、淚如雨下,和死了親爹似得。
“薑瑞?”
左清秋瞧見來人,心中又是一沉,知道今天晚上要出大事兒了。
薑凱心裡則鬆了口氣,換上了怒目之,罵道:
“薑瑞!國師和太子說聖上無礙,你大晚上嚎什麼喪?要嚎喪回你自己家嚎去!”
薑瑞是左親王嫡子,本才學膽識並不差,但收到訊息慢了小半個時辰,等他跑去拉攏人,人早就被薑凱拉走了。
眼睜睜看著薑凱進去宮,薑瑞不信那陌生人的訊息也得信,此時連滾帶爬跑到人群之前,麵對後宮跪著,雙目充滿,抬手指向薑篤:
“你這禽不如的東西,竟敢犯下弒父弒君之舉!”
“嘩——”
此話如同炸雷,滿場嘩然,都是不可思議的盯著薑瑞:
“世子殿下,你胡說什麼?”
“這種無稽之談,豈能說出口?
左清秋站在群臣之間,此時反而不說話了,因為為時已晚。
皇帝剛遇刺,兩個在外的世子都知曉了,肯定有隻看不見的手在推波助瀾。
而他此時才後知後覺,已經無力迴天。
既然左右親王都知道了後宮發生的事兒,除非他當場打殺兩個世子掩人耳目,不然沒法把此事平息。
而打殺兩個世子,強行扶薑篤上位,後果可能比現在還糟糕。
左清秋眼神中顯出幾分無力,在所有人向薑瑞的時候,抬頭看向了天空。
天上風雪瀟瀟,黑雲城,他似乎是想看看那隻大手背後的主人是誰,可看了半天,毫無頭緒。
薑篤麵對薑瑞的質問,臉白了下,繼而眼神暴怒,罵道:
“薑瑞,我視你為表兄,你豈能以這種子虛烏有道的話,構陷於我?”
薑瑞泣不聲,臉上滿是哀意,從懷裡取出一塊帶的紙張,怒罵道:
“方纔我正在府上安睡,忽然有宮中侍跑來,送來了這份詔!”
眾人掃了一眼,卻見染的宣紙上,寫著‘廢篤立瑞’四字,寫的很潦草,都能想象出薑麟氣絕前,咬牙寫下這四個字場景。
“這……”
“這什麼玩意這……”
群臣正莫名其妙之間,後麵又跑來個小太監,跪在薑瑞旁邊,聲道:
“奴家方纔在含元殿後方值守,忽然聽見太子殿下怒喊‘是你我的’,還有擊打的聲音。連忙跑去檢視,卻見太子殿下手持燭臺,擊打聖上額頭……”
“胡說八道……”
“怎麼可能……”
群臣雖然不相信從來斯文的太子會乾出這種事兒,但眼神還是看向了薑篤。
薑篤見這個小太監說的這麼清楚,連他自己都記不清的對話都知道,心裡頓時慌了,怒罵道:
“你胡說八道,我和父皇談時,周邊不可能留下侍……”
此話一出,全場靜默。
在場都是明白人,解釋‘談時不可能留下侍’,而不是‘我和父皇沒在一起’,就是說方纔確實和聖上在一起談。
那這場火怎麼來的?
不滿二十的太子,也積勞疾撞翻了燭臺?
薑凱心中大定,拔出腰間長劍,指向薑篤:
“含元殿起火之前,太子殿下在聖上邊,陪著聖上?”
“我……”
薑篤一句失言,反應過來為時已晚,方寸大,咬了咬牙,看向左清秋,希左清秋能打圓場。
隻可惜左清秋雙手攏袖,著天空,早已經失了神。
群臣雀無聲,心中卻已經瞭然,是薑篤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解釋,便足以說明一切了。
薑凱抬了抬長劍,朗聲道:
“來人,將太子收押。左清秋為國師,卻欺上瞞下瞞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待事畢後自行向聖上請罪。世子薑瑞,在宮外卻和天子近侍來往切,率先得知此事,恐與此事有關,先行收押。其他人隨我宮,麵見聖上。”
京兆尹錢笠,連忙招手讓衛軍先控製住太子。
薑瑞則是臉暴怒,站起來指向薑凱:
“你敢!我收到天子信才過來,未帶一兵一卒。你帶著這麼多朝臣過來,必然已經提前瞭解此事,是誰想宮,天地可鑒!”
薑凱招了招手,讓衛軍拿下薑瑞,搖頭道:
“我隻是見宮中起火,擔憂聖上安危,過來看看況。在場滿朝文武都來了,難不他們都是我的人,陪著我一起宮?我上可沒帶聖上的書,也沒宮裡報信的小太監。薑世子最好把這事兒原委解釋清楚,不然宗氏追查下來,你和你父王都罪責難逃。拿下!”
“諾。”
衛軍連忙上前按住薑瑞。
薑瑞怒發沖冠,罵道:“你放肆!你敢拿我,明天西路軍就會馬踏歸燕城,你這臣賊子,竟敢抗聖上詔,你以為我父王怕你爹薑橫不?”
薑凱帶著群臣遠去,冷聲道:
“你先把手裡的書放下,萬一聖上隻是重傷,待會醒過來,我看你怎麼解釋手上的書。”
薑瑞話語一噎,攥拳頭:
“你會後悔的,今天敢扣我,來日我父王必然殺絕右親王一脈給我報仇,你給老子等著……”
呼嗬聲震天,卻無濟於事。
群臣本不敢應答,也沒法拉架。
隻要待會看到天子的首,確定是薑篤弒父,那大齊新君就隻能是薑凱或者薑瑞;薑凱占盡先機,上能安宗室下能服眾,薑瑞慢了一步,本沒機會了。
所有人都想著皇統傳承的事兒,分析著今後局麵。
唯獨國師左清秋,逆流而行,走向了宮門外。
後麵會發生什麼事兒,左清秋早就算清楚了。
隻要薑篤不能正常繼位,左右親王就此失衡,即便左右親王為薑氏著想不去搶,兩個世子今天已經結下了死仇,不可能容忍對方為皇帝,牽一發兒而全,雙王兵戎相見,是遲早的事兒。
年關剛過,西涼軍還沒渡江。
左清秋還沒想好如何應對氣勢洶洶的大玥軍隊,傳承三百多年的大齊,竟然就在這一夜之間不戰自潰,分崩離析。
難不天命如此?
左清秋抬眼看了看蕭索的夜空,背後的烈火熊熊燃燒,形如同山嶽屹立不倒,看起來依舊是北齊的頂梁柱。
但方寸力保薑篤的舉,註定他以後再難接近權利的中心,已經被出了棋盤,了一個局外人。
他甚至不知道是誰暗中盤,把他出來的。
可能是天下間的任何勢力,也可能是天意如此,但現在想這些,為時已晚,已經沒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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