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枝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長空拉起黑天幕,城燃起百家燈火。
客棧二樓的房間,許不令穿著白薄,端端正正坐在棋案旁,手持白子輕輕挲,思考著棋盤上殺機四伏的局勢。英氣眉宇,配上冷峻不凡的麵容,頗有幾分‘醒掌天下權,醉臥人膝’的孤高之氣。
崔小婉側躺在對麵的榻上,姿勢稍顯慵懶,渾裹著厚厚的裳,覺都胖了一圈兒,纖細玉指著黑子,放在了棋盤的空缺,脆聲道:
“五子連珠!你又輸了。”
許不令投子棋簍,眼中帶著幾分生無可。
以前和寶寶大人下圍棋賭服,寶寶都是又又惱地埋怨他,然後下著下著就下到床上去了。
小婉倒好,他沒看到小婉怯怯的場麵,自己倒是被弄得老臉掛不住。後來改下五子棋,本以為能扳回幾局,結果還是一樣。
崔小婉下得很認真,許不令也不好說小婉不懂趣,隻能老老實實的罰。
崔小婉拿起描胭脂的朱筆,抬手在許不令的口,寫下‘正正正下’,然後把黑白棋分開收回棋簍,眉眼彎彎道:
“繼續吧。”
許不令看著上的正字,雖然影響不大,但侮辱極強,很想反過來在小婉上寫幾個,他看了看外麵的天:
“天已經黑了,要不休息吧。”
崔小婉撐著側臉,抬起眼簾瞄了瞄許不令:
“怎麼,又想著嬸嬸的良心講故事?”
許不令微微攤開手,目澄澈:
“嗯。”
“你還誠實。”
崔小婉輕輕哼了聲,看了看外麵:
“依依還沒回來呢,待會吧。”
說起小麻雀,許不令也皺了皺眉,時間差不多了,依依怎麼還加起了班?
許不令站起來,朝窗外看了眼,結果就瞧見一道弦利箭般的黑影,以驚人速度劃過夜空,不過眨眼時間,就從城墻邊飛到了客棧窗外。
小麻雀強行懸停住形,在視窗撲騰著小翅膀,焦急地‘嘰嘰喳喳’著。
許不令能弄懂依依大概的意思,知道是有麻煩,讓他趕快過去幫忙,但幫誰、去哪兒並不清楚。
依依如此焦急,許不令還是頭一次遇上,心中微沉,二話不說便轉抓起了直刀,背著崔小婉從視窗躍了出去。
崔小婉知道有急事,趴在許不令的背上,著脖子躲避勁風,詢問道:
“發生什麼事兒了?”
許不令也不清楚,但無論什麼事,肯定都迫在眉睫,他也不敢把崔小婉一個人留在城裡,當下隻能背著崔小婉,在樓宇間起起落落,朝著城外疾馳。
好在崔小婉形如柳,基本上沒什麼重量,也沒有減緩多速度。
小麻雀終究是長了翅膀的,此時也盡了全力,在夜中迅捷如電,連許不令都隻能勉強跟上。
一人一鳥速度之快,已經超出了尋常人的認知。
街道上巡邏的兵,聽到破風聲有所警覺,抬起頭來時,房頂上早已沒了蹤跡。
就這樣狂奔了半炷香的時間,崔小婉臉兒都快吹麻了,許不令速度總算是稍微減慢了些。
連續狂奔沖刺這麼久,許不令氣息重了很多,肺腑快要炸裂,而城外的破廟,也出現在了眼前。
破廟裡有約約的火,依稀還能看到殘存的煙霧,卻無聲無息沒有半點聲音。
許不令瞧見煙霧,便暗道不妙,他在南越見陳思凝用過不次煙丸,這殘存的煙霧明顯陳思凝弄出來的。
怎麼會來這裡?
許不令眉頭蹙,也沒時間想緣由,大步狂奔到破廟附近,半途之中直刀已經出鞘,距離尚有數丈便飛而起,直接躍上了院墻,借著微弱火驚鴻一瞥,卻見……
啊嘞?
風雪瀟瀟,寒風陣陣。
破敗寺廟中腥氣沖天,水在枯葉下流淌,滲雪麵下方的老舊地磚。
二十餘骸躺在地上,幾乎擺了一個圓形,中間是一丈方圓的空地,沒有任何。
著淡小襖的祝滿枝,站在圓形的正中,青鋒長劍斜指地麵,鬥笠遮住了半張臉。
不沾,劍不沾!
山海之間,直著一‘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的俠氣。
許不令:(_?)!
崔小婉:(⊙_⊙)!!
小麻雀:(□)!!!
許不令一個趔趄,不可思議地看著院子裡的帥氣俠,差點從院墻上栽下去,仔細打量才確定沒認錯人。
荒院之中,祝滿枝正提著劍,打量地上的,看有沒有需要補刀的,聽見煽翅膀的聲音,便曉得許不令過來了,大眼睛裡顯出驚喜之。
抬眼看去,瞧見許不令站在圍墻上,目瞪口呆、滿眼錯愕、震驚中帶著疑、疑中帶著欽佩,一副‘我家滿枝竟然這麼厲害’的模樣,祝滿枝還稍微愣了下。
不過祝滿枝從小腦子就轉得快,馬上就反應過來許不令為何有這種表了,於是乎……
祝滿枝瀟灑地挽了個劍花,長劍利落歸鞘,順勢挑了挑鬥笠,出兩個甜甜的酒窩:
“許公子,你來晚了。”
作行雲流水,聲音平淡隨和。
不得不說,這對著鏡子練了不知多遍的收劍式,派頭十足,看起來比許不令都瀟灑。
許不令被震驚得有點發懵,正想來句‘枝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可轉眼掃去,又發現地上的二十多,上都是刀傷,連一道劍傷都沒有……
破廟的大廳裡,剛剛解決完所以敵人的陳思凝,拿起行囊從裡麵出來,本想和滿枝先行轉移,抬眼瞧見圍墻上的許不令,眼中頓時出驚喜:
“許公子,你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
許不令頓時無語,陳思凝在這兒,那地上再多幾十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虧得他還以為滿枝出息了,白高興一場。
崔小婉也恍然大悟,待許不令跳下圍墻後,從背上下來,脆聲道:
“滿枝,我剛才還好奇,你連大白鵝都打不過,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厲害,原來是這位姑娘幫的忙。”
祝滿枝好不容易看到許不令驚訝的目,哪裡肯說自己方纔就出了一劍,剩下的時間都站在破廟裡看戲。連忙解釋道:
“我當然沒這麼厲害,嗯……我和思凝一起的手,方纔可驚險了,我們倆彼此配合,才堪堪險勝……哎呦……”
祝滿枝話沒說完,兒就被了下,火辣辣的。
許不令站在滿枝麵前,叉著腰略顯嚴肅:
“誰讓你過來的?”
祝滿枝立刻慫了,弱弱的低下頭,瞄了旁邊的陳思凝一眼:
“嗯……是思凝把我拐過來的,說想出門轉轉,讓我帶著,不曾想一轉,就不小心轉到北齊來了。”
陳思凝有點張,瞄了許不令和一眼,輕聲道:
“上次許公子忽然離去,有點倉促。阿青和阿白饞,我就……”
許不令搖了搖頭,來都來了,陳思凝武藝不低,也沒出啥事兒,他話說重了也不好,當下嘆了口氣:
“好啦好啦,鬧出這麼大場麵,待會援兵就來了,先換個地方。”
祝滿枝見許不令沒生氣,頓時欣喜起來,連忙抱住許不令的胳膊蹭了蹭:
“還是許公子好。”
陳思凝牽著馬走在跟前,看了眼許不令,忽然又發覺不對勁。
因為過來的倉促,許不令本就沒收拾,此時還隻穿著一條白薄,赤著胳膊膛,就和剛從被窩裡爬起來一樣,口還寫著幾個‘正’字。
崔小婉也差不多,下棋的時候穿穿,服也有點不整齊,方纔吹了一路風,頭發也躁躁,看起來也和剛起床胡披上服一樣。
陳思凝瞧見這些‘蛛馬跡’,心裡自然想歪了,小聲道:
“許公子,過來的倉促啊。”
祝滿枝抱著許不令蹭了兩下,也才反應過來許不令沒穿裳,臉兒猛地一紅,鬆開了胳膊:
“許公子,你……你怎麼沒穿裳。”
祝滿枝在船上待了大半年,早從玉芙裡明白‘正’的意味了,此時還瞄了瞄旁邊的崔小婉,心裡酸酸的來了句:
“崔姐姐,你們方纔在做什麼呢?”
崔小婉可不會害扭,見滿枝問起來,就認真回答:
“方纔和他下棋,輸一次一件裳……”
“咳咳——”
許不令老臉有點掛不住了,連忙抬起手來:
“遠有靜,別說話,先回去再說。”
“哦。”
崔小婉看得出許不令的心思,抿笑了下,也不當著別的姑娘麵,揭許不令的底了。
陳思凝可不是傻姑娘,推理能力一流,聽見這話便明白了七七八八,心中有點錯愕——畢竟在眼裡,許不令可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正人君子,怎麼會和姑娘玩這種輸贏都占便宜把戲?
不過這姑娘看起來,應該也是許不令的人,夫妻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陳思凝想了想,還是沒往心裡去。
幾個人離開破廟,祝滿枝纔想起崔小婉沒見過陳思凝,又開口介紹道:
“崔姐姐,這位是陳思凝,南越的三公主,你和許公子剛走,就到樓船上來了。”
崔小婉眨了眨眼睛,回頭看了眼陳思凝:
“你娘是老魏王的侄吧?以前你娘嫁去南越的時候,我聽家裡長輩說起過,算起來,你還得把我舅娘。”
“嗯?”
祝滿枝小眉一皺,稍顯茫然。
許不令仔細算了下,陳思凝娘親如果健在,現在應該四十多,確實是和肅王、宋暨等人一輩的,舅娘好像是沒啥問題,隻是這關繫有點遠。
陳思凝同樣茫然,既然是舅娘,那肯定就是娘親那邊的長輩,疑看向崔小婉:
“前輩是?”
崔小婉抿笑了下:“崔小婉,以前的皇後,你應該聽說過我。”
陳思凝一個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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