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鄉遇故知

年關還有八天，涼城張燈結彩，商客如流雲穿行在街巷間，已經出了迎春辭舊歲的喜慶。

雖然地塞外，但涼城打眼看去，和中原腹的城池沒有太大區別，也就街上的男子個個披著頭發，缺了些‘文袍玉冠’的儒雅。

作為東線首府，北齊右親王薑橫的府邸，便修建在城中的極街。薑橫掛帥南伐大玥，如今在河東和郭忠顯死磕，臨近年關也回不來，王府稍顯冷清，隻有家丁在圍墻外清掃著積雪。

天已經黑了，極街車馬匯，街邊勾欄酒肆，之音與子歡笑此起彼伏。

許不令駕著小馬車，目掃過街邊形形，尋著今晚在哪兒開房。

崔小婉把車窗挑開了些，掃了幾眼後，沒發現與眾不同的街景，便往前坐了些，在車門外和許不令背靠背，詢問道：

“你不是要破壞他們兩家結盟嗎？咱們去哪裡啊？”

許不令是要攪和兩國結盟之事，不過他也不清楚使臣的位置，當下不急不緩駕著馬車，含笑道：

“早就安排好了，先找個人打聽打聽，清楚使臣隊伍的況。”

“你在北齊也有人？”

“有，可了。”

許不令言語間，把馬車停在了極街邊，從車廂裡出來小麻雀，吩咐了幾句，小麻雀便任勞任怨的飛上了房頂，在繁華街道上搜尋起來。

涼城是漠北核心之地，就如同西域的肅州城一樣，各方商客都在這裡匯聚，規模很大。不過富貴鄉紳多半不會往平民區跑，都集中在極街周邊的繁華區域。

雖然地塞北，但北齊貴族祖籍都在中原，臨近年關思鄉之難以避免，街上到都是酒會、詩會，閣樓亭榭之間，也不乏詩作對展現復國期盼的文人士子。

小麻雀在極街上繞了幾圈，據右親王府的標誌，很快找到了目標，從街頭飛了回來，落在了許不令的肩膀上。

許不令取出剝好的鬆子，放進小麻雀的裡後，驅馬車，來到了同街的春花堂外……

春花堂是風月之地，閣華燈初上，從關走巡演至此的花魁剛剛登臺，涼城豪紳公子簇擁在臺下，問候招呼聲不絕於耳。

大廳正麵二樓的雅間，北齊右親王世子薑凱，坐在雕花塌之上，著白雪域狐裘，掃視大廳裡的紈絝子弟，眼中帶著三分不耐。

為右親王嫡子，薑凱論份和許不令旗鼓相當，原本也是北齊的人中龍，年初破大玥邊關，薑凱能帶著萬餘騎當先鋒，斬獲第一個踏故鄉領土的殊榮，便能看出他在北齊的地位。

隻可惜，人中龍，終究比不過天降謫仙。

太原城外，薑凱萬軍之前‘被擒王’，了北齊末代皇帝之後份最高的戰俘，之後差點被關死在長安城，還得麻煩國師左清秋孤犯險搭救，才千辛萬苦地逃回來。不僅損兵折將丟了兩匹追風馬，人更是丟得乾乾凈凈。

經此一遭，薑凱在北齊的地位可謂一落千丈，直接了年輕一輩中的笑柄，若不是母親那邊背景雄厚，‘世子’的份可能都被怒火中燒的右親王薑橫給摘了。

從長安城逃回來後，薑凱也沒臉再帶著邊軍將士沖鋒陷陣，卸去了軍中職務，老老實實待在涼城，過些日子皇子薑篤得及冠禮，都沒臉去歸燕城。

薑凱旁邊，坐著左清秋的兒子左戰，左戰是薑凱的好友，遭遇和薑凱差別不大，不過有薑凱頂在前麵挨罵，力總是要輕些。

瞧見薑凱有些無趣，左戰開口道：

“世子往日說要見識魚兒姑孃的風采，如今好不容易把魚兒姑娘請來涼城，為何又悶悶不樂？”

薑凱能樂起來就見鬼了，他端起茶杯抿了口：

“見識到人有什麼用？說的是攻太原見魚兒姑娘，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太原城長啥樣，倒是去長安城走了一遭。我現在隻想去見九節娘娘，說好來日攻長安城，讓當王妃，豈能再食言。”

左戰微微聳肩：“大丈夫能屈能，沒有過不去的坎，國師正在商討兩國結盟之事，等定下來，明年大軍過了黃河，重返長安是遲早的事。”

薑凱知道左戰心思都在樓下的姑娘上，連安人都這麼敷衍，便也不拉著他瞎扯淡了。抬了抬手：

“想下去和姑娘打招呼就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左戰嗬嗬笑了聲，也沒多說什麼，起就下了樓梯。

竹歡笑聲春花堂回，薑凱看著下方的風月場合，可能是有點無聊，隨著拍子，手指輕敲著榻的扶手，哼起了小曲兒：

“嗯哼哼”

咚——

剛哼沒幾句，薑凱就覺後腦勺被敲了下，耳邊傳來一句：

“嗯，好聽就是好頭……”

聲音有點耳，卻又想不起是誰，薑凱還沒來得及思考，便陷了無盡黑暗。

也不知過了多久，冰冷刺骨的涼水潑在了臉上。

薑凱猛地驚醒過來，置之地，已經從暖和的雅間，變了一間破房子裡，從外麵街道的聲響來看，應該就在春花堂的後巷。

“嗚嗚——”

薑凱正想喝問呼救，卻發現被堵住了。

抬眼看去，家徒四壁的破房間裡，站著兩個人。

前是個著羊皮襖的江湖漢子，手裡杵著直刀半蹲在地上，麵容有所遮掩，長發披肩，雙眸帶著幾分笑意，如同遇上了多年未見的老友。

江湖漢子的後方，還蹲著個著赤狐裘的姑娘，若細柳眉目如畫，看不出年紀，就好似剛剛化為人形的山中魅，還帶著幾分不世的出塵仙氣。

好俊的姑娘……

薑凱作為男人，第一眼肯定放在了姑娘上，眼前微微一亮。

隻是瞧見旁邊江湖漢那雙很奪目的桃花眼後，神又猛地一呆。

薑凱：(⊙_⊙;)

許不令杵著單刀，打量著被五花大綁的薑凱，撤掉堵的破布，含笑道：

“世子殿下，一年不見，莫非不認識我了？”

薑凱瞪著眼睛，左右看了兩眼，似乎是在確認是不是做噩夢，發覺不是後，便驚恐起來，明顯是想呼喊護衛，隻是很快又反應過來，低了聲音，哭無淚：

“哎呦我滴娘誒！你怎麼盯著我一個人不放？左親王也有兒子，歸燕城還有好幾個皇子，我投個好胎不容易，也沒做啥傷天害理的事兒……”

崔小婉乖巧的蹲在旁邊，和男朋友一起綁票，聽見這話，有些好笑的道：

“堂堂藩王世子，你怎麼這麼慫呀？”

我能不慫嘛？上次就是撿了條命！好不容易纔逃回來，逮著一隻羊可勁兒薅，這誰得了？

薑凱有火沒撒，靠在了墻角，語氣很客氣地抱怨：

“許兄，都是世子，能不能講點道理，你來找我有什麼用？我都不帶兵了，要找去找我爹啊！你今天就是把我砍死，我也不去長安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也有脾氣的好吧？”

許不令挑了挑眉：“老實配合，這次不送你去長安。”

薑凱知道毫無反抗之力，聽見這話有點慌了：

“也別真殺，我真沒啥用，殺了我也解決不了問題，把我帶去長安當人質，說不定還能換點東西……”

許不令抬了抬手，打斷了薑凱的話語，詢問道：

“近些時日，北齊是不是在和東部四王暗中聯絡，商談結盟一事？”

薑凱乾脆搖頭：“我被足在涼州城，本不知道這些事。”

崔小婉蹲在許不令跟前，打量著薑凱的麵，小聲道：

“他在說謊。”

薑凱眉頭一皺，也不敢發火，忙得嗬嗬笑了下，和氣道：

“姑娘你可別說，命攸關，我句句發自肺腑……”

許不令自然信崔小婉的話，出了直刀，瞄著薑凱的手腳，似乎是在考慮從哪兒下刀。

崔小婉見狀轉過去，不想看太腥的場景。

薑凱心理承能力有限，哪敢真挨刀，見狀連忙求饒：

“好好好，我說。父王是有這麼個打算，王府幕僚商談過，不過怎麼結盟，我真不清楚。以北齊的國力，肯定是東玥那邊來求我們，我們不可能率先過去求和。”

許不令點了點頭：“東玥的使臣可曾到了北齊？在什麼地方？”

薑凱遲疑了下，還是說道：

“使臣肯定在外夷館，今天早上才抵達，這兩天就要啟程去歸燕城。我隻是知道這事兒，來的是誰並不清楚，都是我父王和朝廷在安排。”

崔小婉一直注意著薑凱，此時點了點頭：

“你老實的，下輩子記得投個好胎。”

薑凱臉一白，還以為許不令要滅口，連忙道：

“慢慢！我胎投的好，不用下輩子。我這不是什麼都說了嘛，沒必要滅口，外夷館就在城東，你把我打暈往衚衕裡一扔……”

嘭——

薑凱話沒有說完，許不令就是一掌拍在後腦勺，頭一歪當場又暈了過去。

崔小婉低頭瞄了眼，略顯嫌棄：

“膽子真小，都是世子，和你差遠了。”

“那是自然。”

許不令輕輕笑了下，把薑凱重新堵住，又綁結實了些，確定幾天無法獨自掙後，才帶著小婉轉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