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玄與吳彥浩是舊識，曾到他家中喝過酒。借著月，楊思玄找到了門前那棵歪脖柳樹，過木柵，看到屋亮著燈。推開虛掩的院門，楊思玄走進院中，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什麼人？」屋中傳來怒喝聲，房門開啟，吳彥浩手提著木現。

「老吳，是我，楊思玄。」

吳彥浩仔細分辨了一下月下的來客，認清是楊思玄，丟了手中木，警惕地朝他後張了一下，側讓開門。燈從屋中了出來，在楊思玄前鋪出一道昏黃的路。

踏進屋，酒香撲鼻，屋擺設簡單，一桌數椅，桌上放著酒罈，顯然吳彥浩正在獨自飲酒。楊思玄知道吳彥浩是仁州人，家眷不在邊，平時由兩名老兵照料他的起居。

「楊將軍是來拿我的？」吳彥浩滿酒氣地道。楊思玄皺了皺眉，吳彥浩已經醉了，跟醉漢談正事殊為不智。

吳彥浩看清楊思玄的神，道：「楊將軍稍坐，我去醒醒酒。」

院中有井，吳彥浩剝得赤條條，從井中提起水來淋在上，雖然黔州氣候溫暖，但畢竟是冬天，又是夜間，吳彥浩被冷水激得直打寒。等吳彥浩重新穿好服進屋，目已經恢復了清明。

楊思玄讚賞地點點頭，笑道：「吳老哥英姿不減當年。」

吳彥浩當年是安南大營的宣節校尉，與苗人作戰中屢立戰功，要不是為人衝被上司打，至也是七品的致果校尉。後來吳彥浩作戰傷了，原本要回鄉任縣尉，結果被人頂替，隻得來屯軍做了個屯團長。對於朝庭，吳彥浩滿是怨恨，此次推行屯田新政，吳彥浩是鬧得最兇的幾個，白天更是嚷出「反了」的話語。

楊思玄與吳彥浩原本是同營的袍澤，對他知之甚深，劉維和他們起意造反，楊思玄首先便想到了吳彥浩。

拿起一個碗，吳彥浩順手給楊思玄倒了碗酒，道：「楊將軍，有什麼話直說，我不喜藏著掖著。」

楊思玄端起碗一飲而盡，抹了下道：「痛快，吳老哥今日在大帳嚷出造反，可是真心。」

吳彥浩冷冷地打量了一番楊思玄，冷笑道：「老楊，你我在一個鍋裡舀飯吃有七八年了，我什麼個你不知。既然半夜來找我，有什麼話直說，與不我都不會出賣你。」

「痛快」，楊思玄笑道：「不瞞吳兄，劉帥帶著我們去懷仁府參見新來的張帥，張帥起了殺心，了我們二十鞭，話裡話外要借屯軍的人頭立威。劉帥和我都不肯束手被斬，決意冒險一搏，帶著屯軍弟兄反了，南下屠個小國，自立為王。吳兄，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所以我首先就來尋你同行。」

吳彥浩手向酒罈，半途中握拳擂在桌上，震得陶碗一。吳彥浩道：「你們盤算有多弟兄會跟著一起走？」

楊思玄心中認為至有萬人以上，不過中笑道：「這個吳兄比我們更清楚。」

吳彥浩艱地道：「不會超過二千人。」

楊思玄一驚，如果隻有二千人肯跟著造反，那劉維和自己的打算便是以卵擊石，不用安南都護府的大軍清剿，其餘屯軍便能將他們拿下。怎麼可能就這點人，那些嚷著回鄉種田的人至也有萬餘，楊思玄覺腦袋「嗡嗡」作響，不願相信吳彥浩的話。

吳彥浩譏諷的話語如尖刺般紮耳中，「你和劉維大概想著，隻要振臂一呼，二萬多屯軍最有一半人會跟著你們走吧。狗屎，你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

平時吃空餉、喝兵還想著將士們跟你們走，你信不信，隻要劉維敢說一個反字，無數人便想斬了他的人頭立功請賞。」

楊思玄手有些發抖，吳彥浩的話打破了他的夢，想想平日裡劉維和自己的作為，那些兵丁恐怕沒幾個會聽從命令。造反可是要命的事，還要連累家人，別看這些屯兵嚷的響，真要讓他們跟著造反英氣真像吳彥浩所說沒有二千人跟隨。向吳彥浩的眼發狠，造反這件事除了他們三人知道外就隻告訴了吳彥浩，現在聽吳彥浩一說，自己三人要造反如同兒戲一般。此事絕不能從吳彥浩中傳出去，他白日在大帳說了反字，索將他拿下，就說吳彥浩圖謀造反。

吳彥浩沖著楊思玄冷冷一笑，手拿過酒罈，道：「怎麼，想殺人滅口還是栽贓陷害，這軍營裡麵的活計我可是見得多了。」

楊思玄心中一，想起吳彥浩的悍勇，雖然他現在瘸了，真要打起來自己三個綁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強笑著站起，「撲通」一下跪倒在吳彥浩麵前，哀告道：「吳哥，兄弟平日對你恭恭敬敬，念在你我的上指點兄弟一條明路吧。我願奉吳哥為主，聽從吳哥指揮。」

端起碗將酒飲盡，吳彥浩冷哼一聲，道：「老子才懶得答理你們的死活，你走吧，我隻當你沒來過。」

「吳哥，張源可死盯著咱們屯軍，劉維和我們朝夕難保，吳哥你今天在大帳可說了不如反了，張源肯定不會放過你的。吳哥，我知道你有本事，這麼多年心中滿是怨氣，不如帶著兄弟們痛快一回。」楊思玄苦勸道。

吳彥浩子一僵，楊思玄說到了他的痛，這十多年來自己勇殺敵為國立功，功勞卻屢屢被上司做了人，這口怨氣憋得自己寢食難安，隻能在醉鄉裡尋找片刻安寧。

「你願意聽我指揮？」吳彥浩低頭問道。

楊思玄連連點頭道：「我知道吳哥你的本事，願意聽你吩咐。」

「劉維和徐明德他們會肯？」

楊思玄沉默不語，他知道吳彥浩的厲害願意聽從指揮，可是劉維怎麼願意拱手把指揮權送與他人。

吳彥浩沉聲道：「也罷，劉維若是真心實意替眾兄弟著想，便尊他為首，若是他隻是想讓兄弟們替他賣命，嘿嘿。」

森寒的笑聲滿是殺意，楊思玄打了個寒，心中暗悔答應劉維造反，分明不是金剛鑽，強攬什麼瓷活。心中將劉維和吳彥浩比較一下，吳彥浩除了職比劉維小外，其他都比劉維強得多，楊思玄心中已經決定跟著吳彥浩一起走。

「你且起來」。等楊思玄坐好，吳彥浩著鬍鬚道：「要想大夥跟著一起造反，就要把大夥到絕路上，要想活下去唯有造反一條路可走。」

吳彥浩沉片刻，繼續道：「張源既然要拿屯軍開刀，咱們不妨就拿他開刀，若是將朝庭的安南大都督宰了，大夥不反也得反了。」

楊思玄笑道：「劉維和我也是這樣想的。殺了張源，不反也得反。」

吳彥浩瞥了一眼楊思玄，冷笑道：「殺張源，怎麼殺？就憑你們？」

楊思玄被吳彥浩說得一愣，他和劉維、徐明德說要說殺了張源造反，可是還真沒有的辦法，隻是地想過引張源來岑柱縣視察，然後利用人多將其斬殺，然後在大軍清剿之前退山中。

吳彥浩道：「張源是沙場老將，你們那些小心思他會猜不，他會考慮不到你們可能鋌而走險，要是張源那樣無

能就坐不到安南大都督的位置。張源要來岑柱縣，後恐怕要跟著三千兵，你們覺得二萬屯軍能不能贏過安南都護府的三千兵。」

楊思玄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搖了搖頭，對襲殺張源一事到心灰意冷。

「趙秉忠可答應和你們一起行事？」吳彥浩問道。

「沒有，這小子怕是有私心，如果讓他知道了我們要造反，鐵定會向張源告同，劉維準備把他時刻帶在邊。」楊思玄道。

吳彥浩道：「宜明屯地是趙秉忠的地盤，你們怎麼看住他，他寫封信隨便讓個親信送給張源，等待你們的就是安南大營的大軍了。」

楊思玄越想越覺得劉維和自己幾個的商議破綻，幸虧還隻有幾人知道他們心存造反之念，這要是知道的人了，自己等人一準活不了。楊思玄心悅誠服地道：「吳哥，你說該怎麼辦，我聽你的。」

吳彥浩思索了片刻，道：「你回去之後對劉維說，我願意跟著他行事，其他的話不必告訴他。明日你們前去五嶺，劉維會把趙秉忠帶去，我會帶人守在前往懷仁府的路上，趙秉忠如果派人送信，我會將他截住，搜出信送給你們。你讓劉維威脅趙秉忠按他的意思再寫一封信送給張源，就說屯軍軍心不穩，劉維彈不力，請張大帥帶人親來平，信上要註明，屯軍於暴邊緣，讓張帥多帶兵馬。」

楊思玄鬱悶地道：「這不是提醒張源嗎，他多帶兵馬我等肯不更難行事。」

吳彥輕蔑地看了楊思玄一眼，道：「你們既然有意對付張源，居然對張源的秉都不瞭解。張源此人膽大果敢，好出奇謀，他在登州與漠人作戰時曾率輕騎夜襲漠人部落，以三百輕騎襲殺萬人部落，斬首千人，擄回牛羊無數，因功連升四級，你們居然不知。」

楊思玄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找到了這段記憶，張源的這段歷史在軍中廣為人知。楊思玄笑道：「吳兄是說，張源知道屯軍反，會出奇兵突然出現，擒住為首之人迅速平定？」

吳彥浩沒有回應，自顧自地道：「張源初來安南，行事會加倍小心，就算前來也會帶五六百人護衛。要想將他擒住，在宜明縣可不行，你們不妨在五嶺多呆些日子，張源進五嶺。那裡山多深，道路難行，張源地形不，可設伏。」

「多派探馬，偵察張源的向，若是他真的到來，就先讓劉維挑屯軍，說張源帶兵前來誅殺鬧事的兵，率軍劫殺他，隻要大夥了手就沒有了退路，到時候不反也得反了。」吳彥浩繼續待道：「讓劉維暗中籌措軍械、軍糧，一旦舉事不管不功都要避山中，沒有糧食、軍械可不。張源帶來的兵馬肯定裝備良，要盡量繳獲裝備，屯軍不要急著南下，要等安南大軍到來打一仗，勝則有了軍械馬匹，進退自如，敗了也讓安南大軍沒有追擊之力，可以從容南下。」

「當然，還要充分考慮到張源並不前來的況，如果他隻派一名將前來察看，你們該如何行事？如果張源事先探知了你們準備謀反，前來的安西大營的大軍你們又該如何？若是張源派遣龍衛高手，暗中斬殺你們該如何應對？」

幾句反問讓楊思玄冷汗潺潺，這些事他們都沒有想過，隻想著南下稱王稱霸，被吳彥浩連續發問，才驚覺一旦倉促舉旗，恐怕人頭落地可能極大。看著侃侃而談的吳彥浩，楊思玄暗自慶幸，虧得自己前來見他，讓這場變多了幾分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