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將盡,會野府的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京都卻悶得像蒸籠,稍一彈便是滿大汗,清理田畝的旨意已下,清田司每夜燈火通明,無數書信以京城為中心往來的,一場大風雨即將來臨。
永安坊申國公府,大門閉著,開著小門出。府門前懸著的紅燈籠被風雨吹打得有些掉,與斑駁的朱門合在一顯出頹敗之意。申國公王克明是太子太傅、從一品的驃騎大將軍,按製當在門前列戟十四,由持馳弓、四旒旗、佩刀劍的衛士守護,門前的列戟早被主人收進了府,大門關著,自然用不著衛士擺架子。
北漠征戰失利,為主帥的王克明深打擊,鬚髮斑白迅速蒼老下去,太子監國給出的分是罰俸三年。王克明上表稱自己罪孽深得,請革去太子太傅、申國公、驃騎大將軍的稱號,石重偉不準。王克明再三奏請,石重偉無奈,隻得革去他太子太傅,從一品的驃騎大將軍降從二品的鎮國大將軍,申國公的稱號保留下來。
王克明自覺罪重,吩咐,大門關閉,謝絕來客,自己深居府閉門不出,原本王克明喜歡遊獵,常帶著家將走馬放鷹,歸京後他再也沒有出過延平門。唯有一次的麵是江安義被陷獄,他欣菲所託找到王皇後給江安義求,江安義讓出京中香水份後得以,雖然是錢的作用,但也是申國公的麵。主人閉門思過,家中仆傭也沒有了氣神,不投靠的家將尋找門路離開,申國公府變得安靜下來,府門前蹦跳著尋食的鳥雀。
宅西花園有高樓「千裡目」,王克明常在此登高飲酒,一旁相陪的是他的三弟趙偉,一個錦公子站在屋中間,向王克明稟報著府中事務。王克明二十歲開始便在邊關建功立業,三十四歲從邊關立功歸來,晉爵申國公,宣帝為之娶妻秦氏,秦氏是當時的集賢殿大學士秦閣之,秦氏溫賢惠、秀外慧中,王克明對妻子十分滿意。兩人婚後恩,育有三子二,嫡長子王知祥今年二十二歲,王克明閉門不出,申國公府的事多由這位國公出麵。
今年八月初二是申國公的六十壽辰,肅帝已逝,新皇登基,王府上下都覺得要借這次壽宴一洗頹勢,重振申國公府的聲威。作為嫡長子,王知祥覺得自己負重興家族聲的重任,父親老了,申國公要傳承到自己手中,他可不想像堂兄弟那樣躺在家族的功勞簿上醉生夢死,父親是英豪,自己怎能墜了父親的聲。
「……宮中還沒有訊息,太後在雁山別苑,不過二叔他們會帶家眷前來為父親祝壽;太尉府送來賀禮,朱長史說太尉重病臥床不能親來,會派子侄相賀;四大都護府都派人送來了賀禮,京中諸衛的將軍們都派人送來了賀禮,但是都說怕有事難以到場祝賀;宣武侯說不上門道賀替父親惹是非……」
出門送請帖,居然遇冷,申國公府難道缺了他們送的那些賀禮嗎?王知祥憤憤地想道。北伐失利父親歸來後,王知祥覺到邊的惡意,往日自己出門總有人圍繞在邊,國公長國公短地拍著馬屁,那些將門子弟有事沒事登門邀自己去騎馬箭,現在府中便連王氏族人也不上門了。府中追隨的家將有不人找藉口離開,這些忘恩負義的傢夥父親居然還贈給他們金銀馬匹,給他們寫推薦信,換了自己非打折他們的不可。母親說這是父親心過人,讓他多向父親學習,作為申國公嫡長子,要有這樣的懷。
作為申國公嫡長子,王知祥自小學文習武,王克明夫婦對他要求嚴厲,不許他結損友,堂兄弟王知行、王知至等人登門秦氏都會派管家王意盯著,不準兒子隨意跟著堂兄弟出門。第二次北征時,王克明有意讓王知祥隨他出征,可是秦氏心痛兒子以他年紀尚小沒有放行,這讓王知祥覺十分沮喪,當年父親十八歲便前往邊關從軍,自己都二十了還窩在家中,這些年所學的功夫都浪費了。
趙偉看到王知祥臉不愉,笑道「知祥,人冷暖,向來如此。你放心,國家有難時,天子保準第一個想到你父,到時候府中想不熱鬧都不行。」
王克明擺出嚴父的臉孔,教訓道「對北作戰,數十萬將士埋骨草原,他們的妻兒老小艱難度日,為父有何麵目大排筵宴慶祝生辰,要不是你母親竭力勸我,我就想自家人喝兩杯便是,他們不願來更好,我樂得清靜。」
趙偉站起,將手中酒遞給王知祥,道「行了,大哥,知祥夠委屈了,你還說他。知祥,你父親說得也在理,申國公府的麵子不是靠辦壽宴得來,靠得是你父親在沙場上一刀一槍的拚殺。你父親老了,申國公府的擔子要落在你肩上,你要帶著知宜、知易還有威(趙偉之子)、學川(李學川,王克明結拜二弟李易行之子,李易行戰死家人失散,後被找到,帶進府中)他們繼承父業,底子是靠刀槍得來的,那些酒桌上的麵子隻能在酒桌上用。」
王知祥將酒一飲而盡,道「三叔,我明白了。不過父親的六十壽辰是大事,無論其他人來不來,咱們自家可要好生慶賀一番。」
王克明擺擺手道「你去忙吧,不要影響我和你三叔喝酒。要什麼跟你娘說,別耽誤了練功。」
趙偉想起一件事,住王知祥問道「化州可派人送了賀禮來,江家呢?」
王知祥知道三叔說的是江安義府上,父親與化州經略使江安義的關係切,去年江安義被陷獄,就是父親到皇宮向王太後說的。
「前幾天化州原刺史方仕書登門拜訪,以化州的名字送來送來了五百壇酒,還有二匹好馬。那馬著實神駿不凡,孩子試著騎了一程,速度平穩飛快,好馬。」說到馬,王知祥眉飛舞起來,道「請父親賜一匹給孩兒,那馬比父親從北漠帶來的飛黃馬還要好。」
趙偉拍打著王知祥的肩膀,笑道「好小子,不錯,申國公的兒子就要喜歡利刃好馬,像那些公子哥兒天在人的邊打轉算什麼男兒。去把江安義送的酒搬兩壇來,他家的金玉喝得過癮,江安義這小子豪富,出手不會這麼小氣吧,還有什麼好東西?」
王知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孩兒說到馬一高興話隻說了半截,江府還送來了許多東西,有幾箱玉十分貴重,都是上好的羊脂玉,雕工也出眾,娘看過說這禮有些重了,準備讓我退回去。」
趙偉一瞪眼,道「怕什麼,江安義送的東西你隻管收下,那小子為從獄中甩手就將京中香水鋪的份全讓了出去,你知道那香水鋪一年有多紅利,至二百萬兩以上,幾箱玉石就想打發大哥,這小子可不地道。」
王知祥暗暗咋舌,他知道父親的俸祿每年有三萬兩,家中還有地產、鋪麵、家莊的收,加上前往西域的幾隻商隊帶回的收益每年府中不下於四十萬兩,可是家中養著不家將,那些跟隨父親戰死的袍澤家中需要資助,到了年底算賬剩不下多錢。鄭朝除了王爺就是國公,自家算是頂尖的權貴,跟江家比錢香水一項就被甩出很遠,傳言中江家財路眾多,難怪天下人都江安義「點金手」。
王克明放下酒杯待道「江府送來的東西不妨收下,為父與安義甚厚,倒不怕別人說什麼,他家也有錢,這點東西對他來說確實算不上什麼。不過,別的人送厚禮,你就要注意,或者退回或者補一份相當的回禮。」
「孩兒明白。江府來人還說父親壽誕那天,江夫人會攜子上門道賀。」
王克明若有所思地道「當年江安義可說要替老夫寫祝壽詞的,莫不是給了他夫人。這些東西倒罷了,這份祝壽詞可是稀罕,五月份範夫子八十壽辰,他這個得意弟子所寫的『宴席展、歡聲起,蕊宮仙子繞,玉砌萊戲』可是天下傳唱,我與範夫子文武不同,再說範夫子是八十壽辰,我才六十歲,不知道安義會給我寫些什麼?」
端起杯喝了一口,王克明兩眼放地道「真是期待啊。」
…………
八月初二,申國公府張燈結綵,朱紅大門被重新漆過,在下熠熠生輝。府中的家將僕役全都喜氣洋洋,披紅緞在門前迎接前來道賀的客人。
……「原國公之子明義伯李建昭攜家人來賀」、「溫國侯程希全攜家人來賀」、「韓國侯之子、明威將軍魏猛剛來賀」、「右衛龐大將軍遣使來賀」……
管事在門前高聲呼喝,國公王知祥、王知宜、王知易都一新裝,滿麵笑容在門前迎客,早早隨父母來到的王知行、王知至等堂兄弟也在幫忙招呼客人,申國公府中一派喜氣洋洋。
管家王意的笑容裡藏著憂,看似風的場麵了許多重要角,一是天子和太後的祝壽詞還未到;二是朱太尉府上派誰前來還不知道;三是世家會派誰前門道賀,十六衛大將軍不知有誰能夠親來。
數輛馬車停在府門前,一個盛裝人帶著幾名孩下車,是江府的人來了。國公爺早有吩咐,讓自己好生接待江府賀客,旁的管事高聲喊道「平山侯、化州經略使夫人攜家人來賀!」
彤兒抬階而上,江晨益(十歲)牽著弟弟江晨毅(六歲)跟在左側,江韻婧(八歲)和江韻亭(七歲)則走在右側。彤兒微微有些張,江郎、欣菲和冬兒都不在京中,今天要帶著四個孩子在眾人麵前麵,自己和孩子們的表現代表著江家的麵,千萬不能出錯。
彤兒生活潑,但在這個場麵下不得不做出一副溫文賢淑的樣子,顯得有些拘謹,唯恐讓人看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