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貴年方十二,著實生得討人喜歡。
倒不是說他有多俊俏,天天鄉野裡竄,小臉早曬得黑了,隻是那虎頭虎腦的模樣,以及天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想扮乖巧就乖巧的一點病也挑不出來,一想鬼點子又立時滿眼壞水的樣子,總是給人一些不一樣的覺。
平時在扣門到一鹹菜都得分兩頓吃的牛頭村上,他總是能不定時的拐或或蹭的吃上頓,而且還沒有被人打死,某種程度上便得益於他這一張天生討人喜歡的小臉蛋……
不過這次可不一樣了!
牛頭村上的人除了紅寶與花寡婦之外,其他人已經對他那張討人喜歡的小臉蛋有了高度的免疫力,不再塞好吃的給他了,可是方貴大爺如今時來運轉,手頭有大把銀子了!
早先在莊子裡,方貴便已經向黑老嫗打聽過這莊子的位置,知道距離牛頭村並不遠,約四五十裡山路,這時候帶了那裝滿紫晶的囊袋,更是一路腳步輕快往牛頭村上小跑了過來。
也不知怎地,如今他雖遭了這一番難,但卻覺得裡有用不完的力氣,在山間跑的越快,越像是暖哄哄的舒服,倒像是小肚子裡有個力氣泉水似的,時時冒出來。
四五十裡山路,便是年人也得走上大半天功夫,但方貴這一路小跑了回來,卻是還不到夜降臨,便已經來了牛頭村附近。
看到了村口的大槐樹,心裡更加暢快,大著向著村裡跑去,哈哈大笑道:「一村的窮酸們,方貴大爺我發達了,你們知道我遇到了什……」
「咦?」
話還沒說完,便一下子頓住了。
今天的牛頭村,看起來與平時全然不一樣。
以往總是在村裡鬧,而且平均都被自己揍過不止一頓的頑們不見了,總是坐在村頭的水井沿上納著鞋底,沖著過往魁梧漢子拋眼的花寡婦也不見了,就連每一次看到自己回來,都第一時間跑過來迎著自己,纏著自己嘰嘰喳喳問東問西的紅寶丫頭也不見了……
「人吶?」
方貴愣愣的看了半晌,心想:「難道都躲起來吃去了?」
他在村子裡轉了一圈,心裡愈發的清冷,因為平時人氣鼎沸的熱鬧村子,如今居然一個人也沒有了,安靜的可怕。他從村頭開始,推開了每一家的門,發現裡麵也沒有人了,有些人的鍋裡,還有熬好了的粟米粥,桌上還有擺好的小鹹菜,但偏偏就是一個人也沒有。
方貴愣愣的走在了村子裡的小路上,推開了村長家的門,村長不在。
推開了花寡婦家的門,花寡婦不在。
翻了翻張老太家的窩,發現連都已經沒了。
這見鬼的,人呢?
呢?
……
……
直到方貴來到了紅寶家的後院時,才從一麵土牆上,看到了一排潦草的字跡,似乎是急急忙忙劃下來的,正是紅寶的口吻:「方貴哥哥,村裡人要趁著你不在趕逃啦,我不想跟他們走,我要跟你親生娃娃,但是我爹拿著殺豬刀出來啦,方貴哥哥你可千萬記……」
話隻說了一半,後麵明顯還有,但卻生生打斷了。
這一番話直看的方貴目愣口呆:「就是為了躲我,全村人都跑啦?」
一子涼颼颼的冷氣直往腦子裡鑽,然後變了火山也似的怒火:「至於嘛你們?」
「我最多也就看一下花寡婦洗澡佔佔紅寶的小便宜,揍一揍村裡的娃娃坑一坑村裡的老漢,一王家老太的,拔一拔孫家老頭的蘿蔔,半夜裡裝鬼嚇的張窮酸掉茅房裡摔斷鬼可不是我的本意啊,往村長家的鐵鍋裡撒尿那也隻是躲著吃憋的太著急了而已……」
「你們居然跑了……」
「幹嘛要丟下我自己跑啊……」
「我現在已經有錢了……」
「……」
「……」
方貴在村裡磨盤上發獃,心裡還想著或許村裡人會回來,但一直坐到月上中梢,整個村子裡都漆黑一片了,卻始終沒有半個人影,他終於是坐不住了,跳了起來活活胳膊,心裡恨恨的想:「這些王八羔子跑就跑吧,方貴大爺我這就去仙門裡拜師修仙去……」
反正村子裡已經沒人了,方貴便也發了狠,跑去張家盛了一碗粟米粥,跑去李家撈了一碟小鹹菜,王老太家的廚櫃裡翻出了半盆燉,村長家的床底下出了一壇土酒……想是走的匆忙,這些平日裡讓方貴眼饞的好東西他們居然都沒有帶走,滿足了他隨便拿的願。
便在這磨盤上,方貴的大吃了一頓,還像模像樣的滋了兩口酒。
眼見得月落西山,他腦袋暈乎乎的,倒也有些豪氣升了起來。
「啪!」
學著朱瞎子講的故事裡那些行俠之人的樣子把酒罈子摔了,方貴大步向村外走去。
「方貴大爺我去修仙啦……」
他向著空的村子道別,走的十分瀟灑。
……
……
對於整個村子裡的人為了躲自己忽然間全部消失,這時候的方貴並沒有想太多,他的小腦袋裡也知道村子裡的人確實是煩了自己,想來離開也是正常的,更多的東西卻因為見識所限,沒有想到,隻不過既然村子裡沒了人,那麼自己能夠選擇的路也確實不多了。
之前從東土秦家黑老嫗胡婆婆手裡拿來的薦信,隻當作一條退路,如今卻派上用場了。
平時方貴東跑西逛,又跟著花寡婦學了一打聽事的病,倒也知道不東西,比如說,他雖然從小沒離開過牛頭村,但卻也知道這安州傳說的幾大仙門的,胡婆婆提到過的太白山,他便聽趙鐵說過,位置不知道,但卻知道這山是在牛頭村西方的位置。
一開始出來,他是賭著一口氣要去仙門修行,但慢慢冷靜了下來,已經跑出了十幾裡,又專門折回去,在村口的老槐樹上刻下了「我去太白山修行——方貴大爺」十一個大字,卻是為了提醒那位回村裡找自己的仙人老爺爺,省得他忽然回來接自己了,卻找不到自己。
有沒有其他的用意,便不太好說了。
留下了這行字,他纔再次上了路,先去了二十裡外的一座城鎮,找人打聽往太白山去的路徑,這才知曉那太白山居然遠在千裡之外,對於他一個小孩而言,已是再遠不過的距離。
想要趕路,那得有錢。
方貴有錢,而且還是仙人們用的錢,可凡間不認這個啊!
方貴還記得朱瞎子說過仙人用的錢比金銀都值錢,可以在大城裡的錢莊去換,一塊靈幣能換好幾塊金子,自己口袋裡那錢紫晶應該能換不金銀吧,便到了錢莊門去晃悠。
臨門前,卻又咬著手指琢磨了下。
似乎按著朱瞎子的說法,自己這樣的頭小子懷鉅款很容易惹禍啊!
當然憑自己方貴大爺的本事,並不擔心有人來打自己的主意,可是關鍵在於那些人不知道方貴大爺有本事啊,他們來招惹了自己,自己還得再去教訓他們,一來二去耽誤了功夫,那不是白找麻煩嗎?
越想越氣,盯著那錢莊裡進進出出的富紳們,都怪這些人不知道自己的厲害所以才害得自己不敢隨便進錢莊去換銀子啊,若是耽誤了我方貴大爺修仙的大事你們擔當的起嗎?
既然自己去換銀子一定會被他們盯上,一定會給自己惹來麻煩,方貴決定先下手為強!
眼見得錢莊裡麵,走出來了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隨還帶了個小廝兒,瞧他吃的油滿麵,一定很有錢,方貴便叼了草棒晃悠了過去,走到了這中年男子跟前時一個踉蹌跌進了他懷裡,那中年胖子十分嫌棄的向後一跳,道:「啐,小花子,走路不看人麼?」
「大爺,給倆錢花唄?」
方貴抬起頭來,大爺也似向著對方開了手。
「有錢也不給你,滾開!」
那中年胖子嫌棄的揮著袖子,大步的走開了。
方貴同樣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朝著和他相反的方向一溜小跑。
手裡拈了拈剛剛來的錢袋子,倒覺得沉咚咚的,應該有不份量,方貴又覺得開心,又覺得有些慶幸,村裡的劉賴子說行走江湖的時候必須掌握幾門手藝,以備不時之需,自己當時也就是看他有誠意,跟著他隨便一學,沒想到關鍵時候倒還好使的……
手頭有了銀錢,方貴也放下了心來,大踏步的向太白山方向走去。
這千裡之路,自然頗多波折,尤其是對一個十餘歲的小孩兒而言,更像是一條幾乎走不到頭的遙遠路程,但方貴雖然年,卻是頭腦靈,又有一的本領,該甜時甜,該心狠時心狠,這一路晝行夜宿,走走停停,雖然辛苦了些,一個月後,居然真找到了地方。
「這就是仙門嗎?」
著那高聳雲,連綿不斷的群山,方貴磕了磕鞋裡的石子。
「方貴大爺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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