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 東來和紫瑞帶著護衛們在路邊等了片刻,才見城下遮擋了視線的守軍散開。
隨後一個兵卒小跑來傳話,讓他們先行回舍安置。
東來就明白了, 料想主會被山使親自送回去,於是上紫瑞,一同先行趕往舍。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山宗就和神容一起出來了。
“怎麼是騎馬來的?”山宗看一眼那匹馬。
神容手裡拿著帷帽, 擱在馬背上, 瞄他一眼“幽州最近一定不太平, 我已猜到了, 原想著若是遇上什麼險, 便立即調頭就走的, 自然要騎馬了。”
山宗被那滿不在乎的口氣弄得勾“是麼,那你倒還提早來了。”
神容又瞄他, 低低反駁“那不過是因為路上順暢,走得快罷了。”
就沒個不的時候。山宗好笑地盯著白生生的臉,簡直想象不出服是個什麼模樣,口中一帶而過道“最近是有些不太平,不是大事,差不多都解決了。”
正打算帶走,自大街方向跑來一個兵至跟前稟報,說趙刺史正在前麵等著。
山宗看一眼神容, 朝街上歪一下頭“走吧。”
比起城外空無一人的戒備之態, 幽州城裡卻是一如既往,毫無變化。
趙進鐮如常自署趕來城下探視時, 正遇上城的趙扶眉,聽聞是和長孫家貴一同來的, 便臨街酒肆安排,差人去將神容和山宗一併請來,算是謝神容這一路對趙扶眉的照顧。
趙扶眉坐在臨窗的桌邊,旁就擱著自己帶來的包袱,抬頭看窗外時,恰見山宗與神容一同而來。
他還是如以往一般,胡服利落,護臂護腰束得一不茍,隻這般在大街上走著也是一的隨,卻又無人敢接近。
離他近的隻有神容。
趙扶眉多看了幾眼,發現其實是他走得離神容近,甚至彼此的擺好幾次都輕而過。
臨進門時,他一隻手在神容腰後帶了一下,若不是一直看著,幾乎不會發現他這細微的舉。
“扶眉,”趙進鐮穿著便服,擰眉在對麵坐下,低聲問“你好端端的怎會一個人回幽州來?可是與周鎮將有關?”
趙扶眉還未答話,神容已經到跟前了,目正往這邊看來。
“郎到了。”趙進鐮笑著起“恰好遇上也巧了,在此為你和扶眉接風洗塵,也好崇君來一併好好歇歇,他近來委實辛苦。”
山宗正好走近,撞上神容轉頭看來的目,提了提角“這可不是我他說的。”
神容看著他泛青的下,心想這就是他說的不是大事?
“自然不是你我說的,我說的是實。”趙進鐮打趣道,先請神容座,又看看山宗“趁此時都有閑暇,我與崇君再安排一些防務。”
山宗目從神容上收回,點個頭,先往外走。
桌旁的趙扶眉早已站起來,看了看二人,他們之間那顯而易見的親昵,不可能看不出來。
神容看山宗出去了,在桌邊落座。
趙扶眉跟著坐下“想必郎與山使一定是重修舊好了。”
神容不看一眼。
笑道“我也是猜的罷了。”
神容不答反問“你自己呢,獨自回來,是與周鎮將生了不快?”
剛才進門時就聽見趙進鐮問的話了。原本這一路都沒提起過這個,隻因是自己的私事,如今是不想被問起自己的事,才乾脆提出來,好將的話塞回去。
趙扶眉還真如被堵住了一般,頓了頓才重新了笑,點點頭“我與夫君近來是有些小事不痛快,沒什麼。”
神容堵回了的話,便不再往下說了,卻忽而瞄見搭在桌沿的一隻手,手背上凝著塊淤青,不就蹙了眉“怎麼,他竟手打你了?”
趙扶眉一愣,順著目看到自己手背,明白過來,忙道“沒有,郎誤會了,這是我不會騎馬,不慎磕傷的,夫君還不至於是那等陋蠻夫。”
神容畢竟被周均得罪過,覺得他行事總是怪氣,一幅別人欠了他的模樣,若不解釋,還真覺得那就是他一氣之下能做得出來的。
看趙扶眉不像說假,才沒說什麼,接著卻又聽趙扶眉低聲道“是我對不住他罷了……”
眼神又看過去,忽就有些明白了“因為他是麼?”
他是山宗,彼此心照不宣。
趙扶眉似想開口,臉上都堆出笑來了,最終卻又默然。
自從上次在鎮將府招待神容返京一行的宴席上,被周均當麵挑明瞭婚前與山宗道別的事,他們之間便有了嫌隙。
後來說過,山宗對有過救命之恩。
但周均隻是冷笑“他對你是救命之恩,你對他就全無別的了?”
趙扶眉無言,那是他的仇人,在他眼裡卻了自己妻子心頭所念,如何能輕易理清,這隙自是很難磨平。
神容見模樣就知道自己說對了,手指百無聊賴般著自己的擺。
趙扶眉對山宗的心思早就知道了,以往從沒當回事,現在依然不覺得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可心底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緒,臉淡淡地轉過頭去。
山宗就在視野裡走了回來,旁是剛與他談完公務的趙進鐮。
仆人們跟進來伺候,酒菜也陸續送。
他走過來,與趙進鐮坐在旁桌,朝上看來。
一旁的趙扶眉抬了下頭,到此時才向山宗見禮“山使。”
山宗隻一點頭,看著神容,見一言不發,低聲問“怎麼?”
神容眼神了“沒什麼。”
……
舍裡好一通準備。
廣源看見東來和紫瑞帶著長孫家的護衛又來了,就知道是誰到了,領著下人們忙前忙後,分外盡心。
等了快一個時辰,才聽見大門外麵有馬蹄聲至。
廣源站在院角,悄悄頭看了一眼,隻見郎君與貴人一前一後進了門,與他所想的一樣,心滿意足,特地沒有打擾,遠遠走開了。
山宗推開客房的門,他近來守城偶爾會回舍留宿,就住這裡。
神容站在門口“你方纔是提前走的?”
那頓由趙進鐮做東的接風很快就結束了,山宗後來並沒有坐多久,就找了理由出來了。
“你不也並不想留,不走做什麼?”他懶洋洋地笑著進了門,回頭看“有事不高興?”
“我有什麼不高興的?”神容淡淡說。“那就得問你了,你有什麼不高興的?”山宗一雙眼牢盯著。
神容不看他,有心不去想心底那點緒,正好看了眼他所在的屋子,下意識問“你最近都住這裡?”
山宗嗯一聲,似笑非笑“不然我該住哪裡?”
他隻住客房,那間主屋倒是沒再去過,這麼問倒像是提醒了在那裡使過的壞。
神容頓時掃他一眼,抬手捋過耳邊發,覺得他現在也是在借機使壞,輕哼一聲“你就該住這裡。”
說著忽而看見屋中桌上,頓一下“那是什麼?”
山宗看過去,是廣源放在那裡的幾包傷藥。
神容已經走進來,看清楚了,又看到他臉上“你傷了?”
山宗無所謂地笑笑“都已經快好了,胡十一卻是躺了快半月了。”
神容將信將疑,目從上到下地看他,看不出傷在何。
山宗被這目看著,腳下一,就靠近了。
眼中清亮,眼角微挑,目在他上流轉時,如牽如扯。
“主,”外麵忽而傳來東來低低的聲音“有信送至。”
神容剛覺出他靠近就聽到這一聲,輕輕轉眼往門外看去,東來不在門邊,大約是有心迴避。
山宗笑一聲“去看吧。”說著轉走去了窗邊,邊還掛著笑。
神容看著他那笑,心想他這般得意,方纔就不該管他有沒有傷。
走去門外,東來果然站在門側,手裡的信函遞了過來“剛送到的,聽聞用的八百裡加急。”
神容一聽,倒有些重視了,可能是父親寫來有關應對河侯的,所幸河東已經解,否則這信豈非要耽擱了。
拿了信,讓東來退去,當即就拆開看了。
房窗邊立著木架,托著盛有清水的銅盆。
山宗此時才終於有空閑取了小刀清理了下,拿著塊布巾了臉和手,一邊拆下護腰護臂,走到桌邊,朝門口看去。
神容手中的信剛剛折起,人還在門口。
“趙國公府的信?”他問,有些漫不經心地推開桌上的傷藥,心裡很明白,若非趙國公出於無奈,就憑在長安決絕拒絕他的態度,就不可能再讓來。
神容看他一眼“不是,是我二表哥寫來的。”
裴雍。山宗角扯了一下“他想乾什麼?”
神容莫名覺出他口氣不好,低頭將信收回袖中,若無其事說“沒什麼事。”
其實不算沒事,裴雍在信中寫了猜是又到了幽州,一定要見一麵。
不知何事至於要他用八百裡加急送到。真有急事,大可以去找父親;若是私事,本就已經有心迴避,也隻會當沒事。
心裡想了一番,再往屋看,山宗站在桌邊,手上忙著,側臉微低,口中隻低低嗯了一聲,並沒有追問,似乎這麼說了,他也就不當回事了。神容看去他手上,他右臂胡服的袖捲起兩道,著一小節小臂,剛才說話時就在拆手腕上纏著的布帶。
緩步走過去,心想原來就是傷在這裡。
布帶拆掉,山宗又拿布巾了,臨近手背有個剛長好的傷疤,果然如他所說,快好了。
往上著的小臂上,約可見一小截烏青斑駁的刺青。
他理好,看一眼側接近的影,把袖口往下拉。
一隻手了過來,神容低著頭,手指勾住了他的袖,抬起眼看他“這上麵到底紋的是什麼?”
山宗盯著“你就不怕?”
“我有什麼好怕的?”神容不僅不怕,還繼續往上掀。
指尖若有似無地刮過他的手臂,結實如刻,袖一寸寸往上,大片的烏黑盤繞著撞眼中。
那片斑駁忽而一,的手被抓住,山宗了上來。
神容往後抵住桌沿,正抓著他那條烏青錯的右臂,氣息一下急起來“我還沒看清。”
“是蛟。”他說,聲音低低的,抓著的手按在那條右臂上,帶著的手指往上。
神容被他抵在桌前,手指上去,覺得他臂上似已繃,直到袖再也無法往上,的手被他抓著按在靠近肩頭那塊鼓起的臂,呼吸更快,看著那盤繞的青黑紋樣,想問為什麼是蛟,他又近了些。
“膽子這麼大,還想再看哪兒?”他低頭在眼前,說話時角揚著,眼盯著,頭輕輕轉了半圈。
就像親時那樣。
神容耳邊霎時嗡然作響,手上的臂膀似都熱了,他就是在使壞,壞種到何時都是個壞種!
咬了咬,忽而另一隻手也搭到他上,隔著胡服,緩緩過他另一邊肩頭,挑眉“你在故意嚇我?”
山宗眼底頃刻幽深,幾乎同時就落了下來。
神容卻故意一偏頭,讓到他耳側,低低說“我偏就什麼都不想看了。”
說完輕輕一掙,自他跟前靈巧地過去,往門外去了。
出了門,還回頭又瞄他一眼,才走了。
山宗一手撐在桌沿,看著走了,回過頭,不覺低低地笑了笑。
居然被給耍弄了一回。
他看一眼右臂,上麵似還留有指尖微涼的,緩緩拉下袖,遮住了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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