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霍爺那張毫無起的臉,安爭覺自己的心都裂開了。
“怎麼可能?那是真的冬蟲草王,怎麼可能會一點效果都沒有?我檢驗過的,那確實是真的冬蟲草王啊。”
他不停的說話,眼淚順著臉不停的往下流。
他是安爭,不管是這一世還是之前的任何一世,他都是一個冷靜的人,是一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沒有什麼人什麼事,能夠將安爭輕易擊倒。可是現在的安爭,無助的像個孩子一樣。
“一定是哪裡不對。”
曲流兮也慌了,手足無措。
“一定是我做錯了什麼,讓我想想,是我做錯了什麼?”
“你什麼都沒有做錯,孩子。你是小流兒啊,你是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小流兒啊。若是你還能在藥上出什麼差錯,那麼怎麼對得起天下無雙四個字?”
霍爺依然溫和的笑著,可是看得出來,他臉上打開的皺紋已經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了。那張灰暗的臉上,白的條紋顯得那麼目驚心。所有人的心都好像被刀子割著一樣,一刀一刀,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小七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額頭頂著地面,眼淚大顆大顆的落在地上。
“是我,是我沒有照顧好霍爺,都是我的錯。”
葉大娘也跪了下來:“是我的錯。”
霍爺像是有些生氣:“你們都起來,我已經不止一次的跟你們說過,我這條命啊,如果不是小流兒一直用的丹藥給我維持著,或許早就已經去了。我能多活這麼多年,對我來說這就是一種無可替代的。我看著你們打打鬧鬧的,看著你們相親相著,真好。我曾經以爲,我對自己的孩子都無,只對法有,可是現在看來我錯了咯,可是錯的很幸福。”
他出手示意安爭把自己扶起來,安爭連忙小心翼翼的扶著霍爺坐好。
“其實吧,有個一直憋在我心裡,我本來覺得,這輩子我都不會對任何人提起了。你們可知道,爲什麼我和我兒子的關係會不好?因爲,那就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我記得和你們提起過,我爲了爲一個最輕的煉師,毀了自己的。我妻子告訴我懷孕了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的噩夢開始了。可是,那孩子出生的時候多可啊......”
霍爺說這些的時候,沒有任何傷心,只是有些憾。
“我後悔的是,我猶豫不決。若是我果決些,不讓這個孩子出生,那麼於我來說纔是公平的。奈何,我狠不起來。他母親做錯了事,他沒有。我養大了他,可是哪裡有點像我的?哪裡都不像......我讓他安心在家裡修行,安心學習煉之道,可是他偏偏不肯。他天生是個野子的人,這一點和我是萬萬不像的。後來我做出來逆天印,卻總是問自己,這個逆天印,你真的是爲兒子做出來的嗎?”
“也許是的吧,也許又不是。”
霍爺靠在那,像是陷了追憶之中。
“幸好啊,後來有你們陪著我。我這個糟老頭子這是向天生生了幾十年,知足了。答應我一件事,都別哭了。若我不是個修行者,早就已經死了。百姓們說,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已經活了幾個七十歲了?百姓們還說,七十歲之後死掉就不算是悲傷的事了,是喜喪。我不強求你們笑,最起碼不用哭。”
他看向安爭:“你最要強,總想著自己去保護更多的人,多累啊。”
安爭跪在霍爺面前搖頭:“不累。”
“我知道你累。”
霍爺笑著說話,脣乾的已經裂開。
“怎麼會不累呢?所以我想著,若是能多幫你一些,就多幫一些。我自己不是一個救天下的大英雄,我的孩子是,我牛不?”
“牛!”
大家都說牛,哭著說。
“我也覺得自己牛的,大羲時代的時候,我是唯一一個還能造出來紫品法的人。可是也就奇怪了,我不覺得自己比別的人強多,我怎麼就造出來了呢?我小時候,家裡的人都說我不是一個爲煉師的料,說我是個廢。不管是質還是天賦,好像我確實都不是那塊料。我不止一次的問自己,我爲什麼會功?想來想去,也許就是天眷才能解釋了。”
“我沒有憾,逆舟的存在,救了幾千萬還是有的吧。”
霍爺艱難的擡起手用大拇指點了點自己心口的位置:“古往今來,有多梟雄說自己伏百里屠殺百萬引以爲傲。其實,那有個屁可驕傲的,那是做惡。霍爺......咳咳咳......霍爺我救人千萬,我纔是最牛的那個。前兩天突然覺自己裡什麼東西沒有了,整個人就垮了,你之前留給我丹藥沒有效果,現在這丹藥沒有效果,其實我早就已經猜到了。”
安爭還是不肯相信。
冬蟲草王是什麼?是頂級的仙草。
不管是普通人還是絕強的修行者,只要是遇到生命危急的時候,吃下冬蟲草王,就可以續命。或許沒有傷,沒有重病,他只是太老了,按理說冬蟲草王可以輕而易舉的爲霍爺延續生命纔對。冬蟲草王,怎麼可能會一點兒效果都沒有?
“我走的不憾,只是還貪,貪著最後的一分一秒,也幻想著能不能再向上天他個幾年?如果可以的話,剩下的這幾年我一定不要臉的拉著你們哪兒也別去,就守著我這個糟老頭子,聽我說話,陪我聊天,哪怕你們都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我邊都好。可惜咯,不來了,的次數太多了,被老天爺發現啦。”
他笑,笑著抖。
誰也不知道,不能會,霍爺此時此刻承著什麼樣的痛苦。他那張平靜的臉下,也許藏著所有的不想讓安爭他們看到的東西。
“小七道啊,之前讓你給我買的新服買了嗎?”
“買了,霍爺,我對不起你,我居然......我居然真的給你買了新服。我不該買的,或許就是因爲我買了,你纔會變這樣。”
“呸哦,你這孩子年紀輕輕這麼迷信。人都會老,老到了極致就會死。我無病無災,你看我像是痛苦的嗎?”
霍爺擡起手:“去把新服給我拿來,我看看怎麼樣。”
小七道爬起來飛快的跑出去,沒多久雙手捧著一套新服跑回來。
“真好看。”
霍爺將服接過來,手掌在服上挲著,然後擡起頭問:“是不是太豔了些?我這樣的糟老頭子,穿著這樣一件鮮豔的服土,我旁邊睡著的老傢伙們看到了會不會笑掉大牙?不對,他們的大牙應該早就沒了纔對......我在胡說八道什麼啊。來吧,孩子們,幫我把服換好。”
安爭他們抹著眼淚,爲霍爺更。
霍爺換上了新服之後顯得神好了些,一個一個的把安爭他們都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看起來很滿足的在牀上躺好,然後指了指外面:“窗戶打開吧,有些憋悶的慌,我前兩天的時候看到院子裡的玉蘭快要開了,你們開窗子讓我瞧瞧是不是開好了?”
陳白連忙將窗戶打開,外面一樹玉蘭恰好盛開。一年又一年,這是早春,乍暖還寒。
“好看。”
霍爺緩緩的呼吸,狠起來很平和,可是曲流兮比別人更清楚,霍爺是在拼了命的緩緩呼吸,他要讓自己多活一秒,哪怕是一秒。
“知道我最想把自己葬在哪兒嗎?”
他問。
“滄蠻山,幻世長居城。”
“對咯。”
霍爺笑起來,有些小狡猾。
“你們居然猜到了,哈哈......咳咳咳咳.......那個破落的武院裡,我認識你們的地方。我總覺得,若是把我埋在那的話,春去冬來,我就變了一棵樹。有一天,忽然看到外面闖進來幾個小孩子,吵著鬧著說要創造自己的宗門,要建立最公平的秩序,讓善人不滅讓惡人不存。我就使勁的搖晃自己的樹枝兒,給他們呱唧呱唧掌。這念頭不止一次的出現在我腦子裡,我總覺得自己一定能做到,那不是個幻想,也不是個夢。”
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可還在堅持著說話。
“安爭,胖子,小白臉,小流兒,小葉子,小七道......我一個都沒有錯吧,嘿嘿,上天對我真的不錯,有的人臨死之前就糊塗了,連自己至親至今的人都認不得,想想就難。”
他強撐著坐直了子:“預著,差不多到時候了,我不能就這麼走。”
霍爺擡起手:“酒呢?霍爺我的酒壺在哪兒呢?”
小七道跑過去在桌子上霍爺的酒壺拿過來,雙手遞給霍爺。霍爺白了他一眼,大手一揮,如一個指點江山王者,如一個氣吞山河的霸者,如一個揮灑最後留和不捨的......父親。
“這酒壺裡都是水啊,淡出個鳥來的水啊。”
他那手擡起來,握拳。
“我要喝酒,喝真酒!”
小七道拿過來酒壺就要去換,可是霍爺那隻手卻頹然的落了下來。
他閉上了眼睛,呼吸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