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種鄙視鏈的存在毫無道理。在張遠的那個年代,仿生學的功能,是不如人類本的的,但科技發展到現在,仿生學早就已經超越本了。
“山本先生,生系統呢?”有人在臺下忽然問。
“生系統?可以保留,也可以不保留……”山本皺著眉頭說道:“不過,保留生系統會增加系統的複雜度,我還是傾向於不保留。或者說,非得要的話,做一個只有覺功能的仿生。”
“如果想要讓自己得到愉悅,可以用生電流直接刺激大腦,獲得同樣的覺……”
整個會場一度譁然了起來,這樣一來,人類豈不是變了“缸中之腦”般的存在?
除了大腦,全都是機械,人類還是人類嗎?一點電流就能夠獲得同樣的覺?
“山本博士,您的理念似乎太理想化了!”
“我不贊同!”
“這對我們的倫理產生了嚴重的挑戰!”
“……缸中之腦又如何呢?誰又能確定你現在沒有生活在缸中之腦的世界當中呢?”山本教授大聲反駁著,“只是將人類的皮囊換了更高等的機械,難道就能改變人類真正的本質嗎?”
“人類真正的本質又是什麼呢?!您能夠回答嗎?難道你的那些細胞就代表了你本人?”
但能夠接的人還是不多。
張遠覺整個會場的氣氛好像有點兒混,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各種意見層出不窮。
即便,這種仿生學改造帶來的好是明擺著的,但是在座的絕大多數人依舊沒有辦法接。
甚至,比社會公養系更加難以接……
他悄悄問向坐在旁邊的丁院士,“老師,難道沒有更好的,大家普遍能夠接的方案嗎?”
丁院士淡淡一笑:“那麼……你的想法呢?”
張遠猶豫了一下,還是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我只服從計算帶來的結果。如果它們是正確的,那麼……就執行吧。這種辯論本毫無營養。”
“但對於普通人而言,這兩個方案,實在太激進了,可能沒有辦法接。”
“所謂更好的辦法?哪裡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丁院士淡淡地說道:“我們要做的,是從源上改變整個文明,從節點開始就是完全的不同。只有這樣,才能走出擺平庸的關鍵一步。”
“……你要知道,通過法律、道德方面的改革,絕對是不可靠的。我們這一代人目睹了地球文明的衰亡,的確擁有改革的原力。但喊出一個洪亮的理想口號,能夠激勵一時,卻不能夠激勵一世。”
“因爲人擺在這裡,自從人類誕生起,人就沒有發生過任何變化……人都是利己的生,很有例外的。”
“沒有經歷過,就不會有相應的信念。等我們這一代人死了,子孫後代又把我們的所有努力給浪費掉,他們不可能有我們的信仰以及堅持。”
“一個偉大的文明,沒有辦法一代人建。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亦五世而斬。地球文明衰亡了,後邊的幾代人不到,本不可能有那種原力。”
沉默了一陣子,丁院士道:“於是,人類還是那個人類。幾千年以後,我們的文明又變了和地球文明一樣的文明。張遠,你接這個推測嗎?”
張遠愣住了,丁教授的推測非常冰冷,聽起來不是很舒服。
但這個推測,確實符合正常邏輯。
地球時代號上的人類,親眼見證了地球文明的崛起、衰弱,那種痛苦以及震撼,後邊的幾代人無法領略。
如果第一代不能做出重大的改變,那麼後邊的幾代人,更不可能做出重大改變。
而依靠道德之類的東西去束縛後邊的人,確實是不現實的,因爲道德本就是人類社會相互博弈下納什均衡的產。如果某種“道德”違背了大多數人的利益,那麼人類將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它。
丁院士繼續道:“但是,張遠啊,世界上有很多東西,只要我們做出了選擇,後代將沒有辦法進行任何更改!譬如說會議上提出的幾個觀點。”
“你仔細想想,有一個孩子,從出生開始就沒有父母,父以及母都是機人給他的。而周邊的所有人都沒有父母,他會覺得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世界本就是這樣運轉的。”
“如果一個人生活在社會上,周邊的人羣,全都是仿生人,接過相關的改造。他會覺得做仿生學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也就不會去堅持什麼狗屁的純正人類學說……”
張遠嘆了一口氣,是啊,的確是這樣。
人類就是一種從衆的生。從衆不是現象,而是人一部分,是基於人類生理特徵的最佳選擇。
可是,改造後的人類,還是人類嗎?他也有點兒疑不解了。
“那麼,什麼樣的人類纔是人類呢?”
丁院士笑了:“以基因爲標準嗎?黑猩猩的基因和人類的相似度達到了99%,爲什麼它們不是人類?草履蟲和人類的基因差距也不大。”
“基因會因爲環境而發生篩選,說不定幾萬年以後,在太空中生活慣了的人類,已經和我們形生隔離了。他們是真正的人類,或者我們纔是真正的人類?”
“……以智慧爲標準?那些先天的智障,或者老年癡呆癥患者是不是得開除人籍?你這麼聰明,比你笨的人,是不是不做人了?”
“以文化爲標準?如果你生活在中世紀的歐洲,說一句‘太是整個宇宙的中心’會被活活燒死;如果你生活在大清朝,你得紮好自己的辮子,見到員還得下跪!你覺得這些迂腐的生是人類嗎?”
“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特別是思想這種東西,變化的速度最快。”
“只要你認爲你是人類,那麼,你就是人類。”
張遠明白了丁院士的意思,他微微嘆了一口氣。
看著周邊鬧哄哄的一羣人,人們現在糾結的東西,或許對未來的人而言,變得非常可笑。
人類的智慧啊。
真是……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