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接過醫護員遞來的一件隔離服穿上，走進監護室。

進來之後西林才發現，恩吉的三雙手只剩下一雙了，原本恩吉就偏瘦，現在更是讓人覺只有骨頭架在那兒撐著。

剛纔醫護人員對西林說過，恩吉傷太重，再加上恩吉的基因等級問題，恐怕撐不了多久，即便用儀這樣拖著，最多也不過兩天時間。最重要的是，恩吉沒有求生的意思。

西林走到恩吉旁邊坐下，湊上去仔細聽恩吉要說的話，恩吉現在呼吸都艱難，每說一個字都要用上不氣力，但是，恩吉雖然說得很慢，聲音不大，發音卻很清晰。

“日……記……拿……來……”

“我這就去拿！”

西林起飛快跑出去，恩吉說的日記西林當然知道是哪本，沒多時就將查穆尼丁的那本日記拿到恩吉的面前。

“最後……一頁……”

西林將日記翻到最後一頁，雖然筆記簿中間有很多是空白，但最後一頁卻有字，那是一首詩。

恩吉看向一個方向，監護室外面有一個櫃架，上面擺放著病人被送進來的時候隨帶著的一些品。其中便有恩吉的那個小工箱。

西林將工箱拿過來，醫護員想將箱子消個毒，但恩吉擺手，“不用！”

在西林將箱子提近的時候，恩吉擡手抓住了，輕輕了箱子，打開，在裡面的一個小格邊上用手指一劃，解鎖之後，恩吉將裡面的一把鑰匙拿出來。那是恩吉工作間的鑰匙，在星艦上，很有人不用碼鎖而用鑰匙的。

恩吉將鑰匙遞給西林，放在西林手心，工作間裡面的東西恩吉對別人都不放心，恩吉覺得，只有西林纔會懂得那裡面東西的珍貴。

由於拿掉了頭部的儀，恩吉現在呼吸都相當困難。西林要給他重新戴上儀，被恩吉拒絕了，“帶上這些玩意……就聽不見了。”

恩吉緩了緩氣，指著那本筆記，對西林說道：“我記得你是X星區的人，會不會X星區的大區語言？”

西林點點頭。

恩吉眼中流出笑意，“好久沒聽到X星區的語言了，用X星區的大區語言，幫我讀一下筆記後面的那首詩。”

恩吉這句話說得平緩，西林覺得，恩吉是在用最後的氣力說話，但是眼睛裡卻亮亮的，似乎看到了遙遠的星。

查穆尼丁原本也是X星區的人，曾經的夢想是爲一個自由詩人，後來查穆尼丁的故鄉被戰波及，遇到了當時的第三分艦隊隊長納塔，被納塔帶到第三分艦隊，爲第三隊的隊員。即便到了第三分艦隊，查穆尼丁還是經常寫詩，每一本筆記、日記裡面或多或都會有幾首詩。

那時候，恩吉和三隊的一些人一起聽查穆尼丁用他標準的X星區大區語言讀詩。

但是，那些人都在那年的事件中犧牲，恩吉在那之前就被調到第六隊，因此才避過了那場災難，只不過，如果讓恩吉選擇的話，他寧願和那些人一起爲宇宙中的塵埃。

恩吉現在的年紀，用奧托普人的年齡來看，還只是走過了平均年齡的三分之一，但是，恩吉已經滿足了。

西林坐在恩吉的病牀邊，將筆記翻開，看著最後一頁的那首詩，慢慢讀起來。

“從天堂或天堂的鄰近，

以酣暢淋漓的樂音，

不事雕琢的藝傾吐你的衷心。

向上，再向高飛翔，

從地面你一躍而上，

像一片烈火的輕雲，

穿過蔚藍的天心，

永遠歌唱著飛翔，飛翔著歌唱。

地平線下的太，

放出金的電，

晴空裡霞蔚雲蒸，

你沐浴著飛行，

似不形的喜悅剛開始迅疾的遠征。

淡淡的紫黎明

在你航程周圍消融，

像晝空裡的星星，

雖然不見形影，

卻可以聽得清你那歡樂的強音——

那犀利無比的樂音，

似銀星的利劍，

它那強烈的明燈，

在晨曦中暗淡，

直到難以分辨，卻能覺到就在空間。

……”

很標準的X星區大區語言，醫護人員不懂，他們不是X星區的人，在星系中航行，只要懂星盟語就行了，而且他們以前一直認爲，除了家鄉語和星盟語之外，其他語言都是艱而彆扭的，但現在聽著西林的聲音，卻有一種異常的覺。就像一陣清風，拂過沙土遍佈的地面，捲起塵埃，直向藍的天際。

恩吉眼中的很和，彷彿見到了多年前的老朋友。

恩吉的基因等級不高，奧托普人平均基因等級是C級，但是，可能是由於接過多線的原因，恩吉的基因等級卻只有D級，而且相比於平常奧托普人的健壯，恩吉瘦得可憐。恩吉這一生最開心的日子就是被查穆尼丁帶著航行於星系之的時候。

原來，不知不覺都已經快五十年了……

“……

彷彿在荒涼的黑夜，

一片孤雲背後，

明月出芒，清輝洋溢宇宙……”

讀完詩，西林合上這本筆記，看了看閉上眼角還帶著笑意的恩吉，躬行了一禮。

“一路走好。”

儀上顯示的心跳已經停止。

西林走出恩吉的病房，八刀站在病房外，不知道站了多久。

八刀覺得自己看不懂西林，從西林來到這一層，不論是見到監護室的尤迪和比弗等人，還是已經離危險期卻失掉一條手臂的迪亞斯，亦或是剛剛逝去的恩吉，西林都冷靜得可怕。這個人，心裡真正的想法是怎樣？

八刀不覺得西林不在乎他們的生死，但是相比於卡里，相比笑尚，西林的冷靜讓人骨悚然，面上看不出緒，但是對上那雙眼睛，八刀卻有一種忍不住退卻的衝。八刀想起了前輩們說過的話：有一種人，當他們的緒達到一種極端的時候，是與平時無異的，如果遇上這種人，不要去招惹，要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西林……”八刀想說什麼，但說了兩個字後，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尤迪和比弗他們的況怎樣？”西林問。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一緒。

“醫護員說有好轉，只要熬過這兩天就行了，這得完全靠他們自己，藥劑可能會起到副作用，不到萬不得已，大家不敢用藥。”

西林點點頭，走過去在尤迪他們的監護室外看了看，麪糰在擋板上，看那樣子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

看了看況之後，西林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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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文中的詩摘自雪萊的《致雲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