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只是一張側臉,不施黛,卻依舊麗得令他一眼魂,至今不能忘卻。
聖木的樹葉依舊在不斷凋零。
祭司們在祈禱,可漫長等待中,聖木那遮天蔽日的樹葉終究還是慢慢變得荒蕪。
最後,只剩了褐的樹枝。
天空中艷烈烈照著,失去樹蔭的庇護,葉澗上慢慢滲出汗水,熱得甚至到幾分眩暈。
卻無法驅散他心中的寒意。
梧葉已落盡了。
而梧的余蔭,那些梧曾留給葉族的庇護……還存在嗎?
葉澗不敢深想。
但單看葉帝鐵青的臉,也足以窺出些許真相。
祭司們的誦聲止。
他們對視了幾眼,均是冷汗涔涔,不敢說話。
唯獨大祭司還站在樹下,獨自祈禱,形佝僂。
葉帝將周圍人揮退,示意一個祭司過來,沉著臉道︰“聖木究竟如何了。”
那祭司道︰“陛下,我們已經竭盡全力召喚聖木樹靈,然……樹靈卻久久沒有回應。我聽聞族中守衛說,方才族地結界出現了隙,使得外人侵。我們猜想,聖木樹靈久居族地,也許是不甘寂寞,跟著外人跑……跑掉了!”
葉帝聽得太青筋直跳。
祭司道︰“陛下,現在該怎麼辦?”
葉帝︰“立刻給朕佔卜聖木樹靈究竟在何方,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必須要將樹靈帶回來!”
——葉雲瀾在抬手撕開隙之後,眸中金芒倏然黯淡了許多。
他並未在意。
畢竟他如今力量終歸只是外力灌注而來,真正屬於他的力量尚未尋回。
而此番越中洲到西洲整個洲域施展咒法,強開葉族結界,消耗甚多,在他意料之中。
強烈的金從漆黑隙之中流淌出來。
若說之前從虛空滲出的是金的細線,而今,便是幾乎手腕細的柱,從裂中不斷延展而出。
只是形狀變了,本卻仍不變,依舊極為親近地繚繞在他邊。其中有幾試探著似乎想要近他臉頰,被他側過臉避開。
“想要待在吾邊,便自己化形。”
他道。
那些金線聽了,豎起來朝著他點頭,依依不舍從他邊離開,匯聚織在一起,形一個金團模樣。
葉雲瀾沒有去看,目繼續凝神注視著眼前黑的空間裂。
越整個洲域施展的法極耗心神,不容分神。
一直到金徹底穿越裂,他才放下手。
裂緩緩閉合。
與此同時,他眼中的金也在緩緩褪去。
一金線又湊過來踫了踫他的手,似乎在詢問他的意思。
他道︰“不必。”
而後,他抬眸遙著廣袤天地。
天池山是中洲最高之山,即便只是半山腰,依然可見周圍壯闊山河。
“麗的……人間。”他低喃著,而後閉目往後倒去。金線紛湧而來,織網,托住了他的。
而一旁,金織纏繞的東西已經慢慢顯現出了形狀。
而後小心翼翼地,朝著仿佛閉目沉睡的人靠近。
——浮屠塔。
天空中黑暗凝聚,雷聲轟鳴。
法無無量佛之中。
在萬千修士組的周天星鬥大陣加持之下,他的力量已經超越了蛻凡,無限近了傳說中的踏虛境。
不僅僅是他,與他同樣於大陣樞機位置的那兩個人,想來也是同樣。
古往今來從沒有哪個魔能夠引得全修真界的修士如此大乾戈,但,魔尊……畢竟不是普通魔修。
道門在百年之前已經潰敗過一次,那一次,修真界遭大劫,魔尊發瘋,洗了幾乎整個北域。
這一回,絕不能夠再出錯。
修真界已承不住再一次的流河。
他們準備得極為充分。
而魔尊明明也已經中了計,喪失大半力量,如今所要阻止的,只是對方的天魔解大法,防止魔尊再次卷土重來。
只是為何,還是有強烈的不詳之?充斥在他的心中。
法無看著魔尊背負著那個枯瘦如同惡鬼的人,站在大陣中心,腳底有影晃搖曳。
一陣惡寒忽然湧上?心頭。
他扔出手裡佛珠,道︰“不必再等,手!”
周天星鬥大陣發,天上地下,無數修士們燃燒著靈力聚集到陣法之中。
法無將手中碧綠的佛珠拋出,佛珠碎裂幻化出巨大的青蓮,鋪天蓋地朝著陣法中央兩人襲擊而去!
卻見魔尊仰頭,猩紅雙目直刺過來,裡面竟是不加掩飾的惡意。
法無骨悚然。
蓮花炸開!
劇烈的能量波中,只見到魔尊一寸一寸化為飛灰消散,只有那雙滿含惡意的眼眸停留在法無心頭。
強散去的時候,陣法中心隻留一個影。
那個影靜靜側躺在大陣之中,容如同惡鬼,卻瘦骨嶙峋,似乎已昏迷過去。
上卻沒有一一毫的傷痕。
是魔尊用自己的魔軀生生擋下了這近乎踏虛境的一擊。
即便修為被自我封,魔尊的依舊是蛻凡期,能夠擋下這一擊,法無並不意外。
可魔尊難道真的會這麼容易被他們解決了麼?
“難道是天魔解大法?”法無忽然道,“魔尊想逃,攔住他——”大陣變幻。
無數的星化線,將虛空封鎖,搜尋著虛空中的魔影蹤跡。
與此同時,大陣中的修士也放出神魂之力搜尋,不讓魔念有逃的契機。
“他沒有逃。”大陣中卻忽然傳來陳微遠聲音,幾乎斬釘截鐵,“餌還在,他不會逃。”
法無想了想,凝神觀察,便見大陣中心,幾黑魔氣飄在那枯瘦人影邊,仿佛留著不肯離去。
法無訝異。
他們四搜尋魔尊蹤跡,唯獨忽略了大陣中心。
哪曾想魔尊似乎真的沒有離開。
陳微遠道︰“繼續手。”
法無︰“可是……”
那畢竟是你的道,方才你還說要為他求?。
“可是什麼?”陳微遠道。
此刻他藏在大陣之中。法無是主陣之人,天宗宗主姬溯月大陣天樞,可是真正縱陣法所有細微變化的人,卻是他。
有人知,周天星鬥大陣,乃是陳族傳承的上?古陣法。
然此刻,他拿著星盤的手在不自覺抖。
他仿佛有些不解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很快便用另一隻手搭上去將抖止住,冷靜道︰“魔尊就在那裡,此刻其已碎,正是最為虛弱的時候,還不手更待何時?”
法無道︰“既然陳施主如此說了,那便手。”
大陣的力量再度積聚,法無看著地上枯瘦的人,皺了皺眉。他走的雖是佛門之中另類的以殺止殺之道,但心中到底存有悲憫。
便只是這一遲疑,便見到陣法中心,顯現出了一個黑魔影。
是魔尊。
又似乎並非魔尊。
仿佛有什麼窮兇極惡的東西,被放了出來。
那魔影俯將地上枯瘦的人再度背起,蜿蜒的魔氣不斷從他腳底之中湧出,將那個枯瘦的人纏卷,徹徹底底與之融在一起。
法無覺察到一不對勁,可就在他手之前,先?他一步的,是自天上?降下的劫雷!
那劫雷無比壯,沒有給人留有任何容和準備的時間。
魔影抬頭。
它全都在深沉的黑暗之中,隻余猩紅雙眼。
“修羅。”
它聲音低沉嘶啞,卻有種令人不安的詭異瘋狂意味。
幾乎是下一瞬,一把紅兇劍撕裂了大陣封鎖,出現在他面前。
劍修長,劍柄上?鐫刻著無數惡鬼形狀,有無窮無盡的殺氣纏卷在這把劍上?。
魔影握住了它。
而後,拿著修羅劍迎著雷劫一揮。
看不清踫撞,只聽到仿佛有無數厲鬼尖嚎的聲音響起。
刺目的雷電過去,法無瞳孔。
魔影站在原地,濃稠黑暗遮掩住它的神。
它毫無無傷。
但無數厲鬼尖嚎聲中,卻夾雜著它嘶啞乖戾的笑,在驚雷掣電之中響起。
“你們說想要鎮真正的魔……”
“那就來吧,本尊很期待——”它笑得愈發乖戾張狂,“很期待用你們的死,來全本尊至高無上?的魔道——”四野天地之間,忽然有無窮無盡的黑暗奔湧進他的——那些都是沉積在此方天地無數年的惡念、戾氣、鬼氣……包含了人所能夠想到的,所有汙穢的一切。
“還不夠啊……”它嘶啞道,猩紅目投向腳下的大地。
列陣塔下的遠古諸族軍隊忽然大。
無數的黑魔氣從他們腳底下的影之中竄出,像是藤蔓一般攀沿上他們的。
士兵們發出驚慌的尖和嘶吼,有的躲閃不及。被魔氣刺心脈,喪失了生機。
但即便至此,也不得安息,而是被魔氣如同傀儡般縱著,揚起手上?的兵……砍下了同伴的頭顱。
混滋生出更多的負面之氣,朝著浮屠塔上?方匯聚,幾乎形一道黑的龍卷。
而魔尊就立在龍卷的最頂點,他的軀殼宛如無底的容,吸納著所有汙穢惡念。
於周天星鬥大陣之中的修士們看著地面慘狀,許多人發出了憤怒的聲。
“阻止他!”
“阻止這個魔頭!”
“不能再讓他殺下去了!”
法無額角有冷汗落,這些在大陣卻沒有和魔尊真正對峙的修士並不知道,眼前魔尊……不對,這個魔,帶給他的?覺,與以往他與魔尊對峙的數次都不一樣。
即便是當年魔尊在北域發瘋殺戮之時,帶給他的恐懼,都沒有如同今天這般,令他?覺到骨悚然。
仿佛他面對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純粹隻為殺戮人間、禍人世而生的邪魔……
而且更加令他驚恐的是,在這樣的殺戮之中,那邪魔居然……還在變強!
法無著佛珠的指尖冰冷。耳畔卻忽然出現了一道冷冽聲音,“魔擅於迷心神,法無,你不該睜眼。”
是天宗宗主姬溯月。
法無驚覺自己居然不知何時張開了雙目。
在他所修的佛法之中,世間一切皆醉人眼,因?此需要消去目力,以此持戒。
他趕閉上眼,默念清心咒,終於使自己平靜下來。
他聽到了一聲劍鳴。
和修羅劍那喑啞仿佛惡鬼呢喃的劍鳴不同,這聲劍鳴清越嘹亮,如同一道冷冽曦擊碎邪妄。
是姬溯月的太清渡厄劍。
傳聞中能夠斬盡邪魔的太清渡厄劍。
法無稍稍心安。
姬溯月和他、和陳微遠都不一樣。對方是數百年來,這片天地之間最先?到達蛻凡之人,名已經有兩百余載。一直佔據天榜第一的名頭,直至如今。
相對於姬溯月,他和陳微遠都不過只是後輩而已。
他知道,即使不依靠大陣,姬溯月的實力也已經無限接近踏虛,只有一步之遙。
姬溯月已經拔劍,劍尖直指魔影。
白發和鶴氅在風中飄飛,腳底之下是如同修羅煉獄的景象,可他的面容依舊無波無瀾。
法無猜得沒錯,他的無?道確實已經近乎大乘,境界無限接近踏虛。
只是臨門一腳,卻已困了他一百多年。
而在這周天星鬥大陣之中,說他為踏虛,其實也不為過。
一道劃破蒼穹的湛藍劍悍然襲去!
站立於黑龍卷中的魔影抬起眼,修羅劍上?綻放出暗紅的劍芒,夾雜著無數怨魂戾氣迎著劍而去。
一聲轟然巨響,兩道劍踫撞,而後又在同時消散。
姬溯月邊溢出了跡。
魔影在黑氣中愈發扭曲的形變得虛幻些許。
姬溯月面無表抬手去邊的,而後忽然開口︰“你怎會我天宗的劍法,是他教你的?”
魔尊沒有回答,只是揚起修羅劍的紅劍尖,指向姬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