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啦，都燒啦！”劉德揚著煙，臉上映著火，把信一封封地扔進了那口破鍋裡。

那種表，彷彿燒的不是信，是自己曾經的青春。

劉德揚是第三年兵，現在教導隊的預提班長集訓結束，大隊長溫誌興之前宣佈了退伍名單，上麵有劉德揚。

莊嚴聽文書廖晃稍稍提及過，說是劉德揚本來想留隊繼續考軍校，按照往常慣例教導隊想留隊倒也不難，可是今年不同往年，由於兵役製的改革，過了年，到了明年底，部隊就會實行士製度。

按照新規，像莊嚴這批已經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序列裡最後一批三年製的義務兵，再當兩年兵後如果想留隊可以轉簽一期士，繼續服役二年；像王大這樣的第二年兵到明年底滿三年，也可以轉簽一期士，服役期兩年。

這樣，一期士服役年限一共五年是不變的。

問題就在於像劉德揚這樣的第三年老兵，按照原來的部隊規定，他們可以選擇超期服役一年繼續考軍校。可是兵役製一變，事就變了，第三年度的老兵明年就第四年，無法轉簽士，所以原則上是不允許留隊，特殊況除外。

老兵劉德揚的計劃就這樣被打，本來可以留隊的他隻選選擇在今年底退伍。

教導隊有的退伍老兵已經走了，劉德揚幾天後會跟隨師部直屬隊最後一批老兵下軍裝離開部隊。

這就是命。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就像新陳代謝，有新兵來，就有老兵走。

留下了青春的印記，帶走的是一段珍貴的回憶，帶不走的是什麼？

也許隻有老兵自己才知道。

將信全部扔進了火中，劉德揚站了起來，默默凝視著火熊熊的破鍋。

“走了！你們慢慢燒！”他彷彿在向莊嚴和王大告彆似的，出了略帶傷的笑容，然後轉離去，隻留下一個孤獨的背影。

劉德揚走後，莊嚴和王大愣愣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許久。

許久之後，王大才說：“繼續燒吧。”

倆人又默默開始燒信。

忽然，王大用朗誦一樣的口吻唸了起來：“……我對你的是真摯的，如果你覺得是我年無知，那麼六年後，六年後我大學畢業一定來找你，如果君未娶，我未嫁，那時候……”

莊嚴猛地轉過，一把將王大手裡的信搶了回來。

然後瞪了這傢夥一眼，說：“我說大你這人還有冇有一點兒廉恥之心？這可是我的信，你居然看？”

王大一臉的無所謂，攤攤手說：“誰讓你信多，我的信都燒了，無聊就拿來看看……”

忽然，這傢夥小眼睛一亮，湊上前來說：“這丫頭是誰？”

“是你們班的生，你難道不知道？”莊嚴將信重新塞回信封了。

王大說：“哪個？我剛纔還冇看到落款呢！”

“能不能彆那麼八卦？”莊嚴說：“我連是哪個都冇印象。”

“讓我看看，我來告訴你是哪個。”王大說：“我這還有照片，全班的集照，你告訴我名字，我指出來給你看。”

莊嚴想了想，還是告訴了王大：“潘小蘭的。”

王大一拍大，說：“是這小姑娘啊！不錯！漂亮！在我們班上，算是最漂亮的了，然後就是那個餘慧君，也長得不錯。”

莊嚴低頭燒著信，說：“我不認識。”

“你認識，應該認識。”王大一邊說，一邊提醒道：“就是那個我拉肚子的時候，你替我帶過半天時，回來的時候被你訓哭的那個學生。”

“噢！”莊嚴這下有印象了。

之前軍訓開始第二天的時候，王大這廝不知道吃錯了什麼，當晚頻頻跑廁所，第二天拉得臉都白了，最後請假去了一趟師醫院吊針水這纔好了。

也就是那天，莊嚴是十五班的男生生一起帶。

印象中，潘小蘭個子不算矮，是隊列裡第一列第二名的生，剛好排在高最高的餘慧君後麵。

餘慧君那天肚子疼（你懂的）請假，所以潘小蘭臨時頂上了排頭兵的位置。

可訓練的時候，潘小蘭居然走錯步。

這對於排頭兵來說是件十分嚴重的事。

因為排頭兵的步伐一旦，後麵的很可能就會跟著走錯，整個隊伍就會套。

在用口令糾正數次無果之後，莊嚴一氣之下將潘小蘭單獨拎了出來，在閱兵道旁好好開了半個多小時的小灶，教怎麼學會聽口令挑步伐。

“原來是啊。”

莊嚴忽然笑了起來。

這小姑娘還有個事讓莊嚴印象深刻的。

最後一天實彈擊的時候，莊嚴負責保障的靶位上，潘小蘭是第四個上來打槍的。

結果這姑娘開槍前還好的，姿勢什麼都很正確，看神也不算張。

接過開槍的一瞬間，這小丫頭居然直接鬆開了握住彈匣的左手，連握住握把的右手也鬆開了，直接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得驚天地。

如果不是莊嚴眼急手快，立即摁住了那支自步槍，恐怕這小姑娘要鬨出大事來。

就為這事，潘小蘭被莊嚴狠狠地又訓了一次。

對潘小蘭的印象，就隻有這兩次，而且兩次都是被莊嚴狠狠地收拾了。

後來收到潘小蘭的信，裡麵說喜歡自己雲雲。

莊嚴連是誰都記不住，更彆說莫名其妙就被彆人喜歡了，於是立馬揮筆回信，從學習說到人生，再從人生說到，最後將潘小蘭的表白定為“對軍人莫名的崇拜導致的錯覺”。

可冇想到，潘小蘭很快回了信，說了剛纔王大念出來的那番話。

六年？

等六年之後？

連莊嚴都覺得這事要多不靠譜就有多不靠譜。

他更堅定了這個小姑娘不過是一時衝昏了頭腦，這種對自己的喜歡不過是一種對綠軍裝的崇拜導致的朦朧，彆說半年了，幾個月之後估計這小姑娘自己想起來都覺得稚。

因此，他本就冇放在心上。

正燒著信，突然營房前麵有人在喊：“莊嚴——”

王大說：“好像有人喊你，是廖晃的聲音。”

莊嚴趕豎起耳朵仔細聽。

“莊嚴，馬上出來！有人找！”

聲音果然是文書廖晃的。

有人找？

誰找自己？

他看著王大，一臉懵。

王大則笑得一臉的意味深長說道：“該不是仰慕你的學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