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走後,莊嚴的心裡空落落的,總像了點什麼,心中有兒說不出的氣,就像一隻被打氣筒泵漲了的氣球。
整天氣鼓鼓地這樣,又氣鼓鼓的那樣。
不過,莊嚴倒是有個很不錯的發泄途徑。
每天早早起床,去到炊事班後麵的山腳,穿過茅草叢,來到他和楊鬆林倆人的小天地,對著那個掛在歪脖子樹上的沙袋嘭嘭地猛打一通,直至將手打腫了才罷休。
莊嚴在楊鬆林的指導下,雖然還是冇學會那套什麼鬼采天地之靈氣的運氣功法,可是拳頭倒是真了不。
在這種消了腫,腫了再消,一次次重複循環的枯燥訓練中,莊嚴的拳頭漸漸起了一層厚厚的繭子,居然真的能將一塊貨真價實的火磚一拳擊斷……
楊鬆林每天也陪著莊嚴。
他本來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莊嚴心裡有事,他也知道,但不知道怎麼去安莊嚴。
所以隻是默默陪他練功,然後默默地煮著那種不能服的藥湯給莊嚴泡手消腫。
老七剛走的那幾天,七班的學員們都有些發焉,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來。
雖說專業訓練上有八班長錢忠軍負責指導,可老七在的時候那種拚命三郎的神頭卻似乎找不回來了。
三中隊長周湖平一連幾天站在訓練場邊,注視著三區隊的訓練況。
到臨了,他對指導員王增明說:“羅小明走了之後,這三區隊就冇了主心骨啊……”
“是不是可以考慮和作訓科說一下,讓他們從下麪糰裡調一個班長來頂替一下羅小明?”王增明問。
周湖平歎著氣,搖頭道:“調不了,現在都九月底了,大家都在準備十月底的集團軍比武,還有就是年底的總部驗收考覈,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你讓連隊人,冇誰願意將自己連隊的骨乾送來這裡給咱們教導隊白乾幾個月,何況就算是師裡出麵把命令強下去,恐怕送上來的也不會是什麼好班長,那樣我不如不要……”
王增明想了想,說:“今年分配的軍校生,是不是該到了?”
周湖平說:“嗯,是該到了。聽說就這兩天的事,希能分給我們一個好點的區隊長。”
每年的九月,是軍校生到1師報到的時間。
野戰部隊裡的兵,都喜歡把那些剛畢業的軍校生做“紅牌”,因為從軍校畢業之後分配到連隊裡還需要實習一年之才能換上正兒八經的尉軍銜。
對於一個軍校生來說,這一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
俗話說得好,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
即便在軍校裡讀的是本科,這一年裡你冇能把自己的排帶得嗷嗷,那麼在連隊主的麵前你還是個渣渣。
每個部隊都有自己的小傳統,1師也不例外。
1師的傳統就是每一個進這支部隊服役的軍校生都必須在報到後三天接底考覈。
其實軍校畢業生通常都是過五關斬六將的狠角,都是一路披荊斬棘熬出來的英軍人。
士兵要考軍校,首先必須是個班長之類的士。而且要像老七那樣,熬到第三年了纔有資格考軍校,而且還是連隊的骨乾,師裡的訓練尖子,居然還差點冇考上。
否則一個連隊百多號人,每年隻有得可憐的幾個指標,即便去了還未必能考上,不是骨乾不是黨員不是士不是優秀士兵憑什麼讓你考?
當然也不是每一個軍畢業校生都是佼佼者。
直屬隊的底考覈每年都是在教導大隊的訓練場上舉行,所有分配到1師教導大隊的軍校畢業生在那一天都要在訓練場上集中進行一次軍事科目的考覈。
那天教導隊是放假的,士兵們不再訓練,而是跑到訓練場邊,坐在觀禮臺上或者站在訓練場邊,觀看那些將會為自己排長的軍校生們在訓練場上揮汗如雨一展手。
在那些將會為自己手下的兵麵前考覈,對於每一名軍校生來說都必須拿出箱底的真本事。
連自己的兵都比不上,你將來怎麼帶兵?
所以,每年軍校新生分配下連的底考覈,就是士兵的節日,是軍校生的噩夢。
尤其是在教導大隊這種全師英集中的地方接考覈,隻要考覈績稍稍遜一丟丟,立馬會被周圍的那些個每個禮拜接六天半地獄式訓練的預提班長們起鬨。
莊嚴第一次接這種底考覈的時候有了一個結論,其實這種考覈不是不可以搞,而是冇必要這麼高調搞,之所以高調,就是因為1師本就是一個作戰部隊,這種傳統就是在給這些未來的基層軍們一個下馬威——彆以為你讀完軍校就算完事了,彆以為你拿到了軍證就牛了,冇點兒尿水,在1師裡你連個屁都不是!
兩天後,新丁果然到了。
那天,教導大隊裡開進來一輛軍用卡車,在大隊部門口停下,從車廂裡陸陸續續跳下八個佩戴紅牌、揹著揹包提著黃桶的軍校生。
在短暫的集合之後,大隊長溫誌興和幾箇中隊長拿著花名冊,在一旁嘀嘀咕咕了一陣,然後就像新兵剛到部隊時候一樣,中隊長們領著分配給自己中隊的“紅牌”回了連隊。
兵們嘻嘻哈哈站在遠指指點點,對那些個新來的紅牌軍們評頭品足。
“喂喂喂,那個看起來好像神點。”
“蛋!個頭那麼矮,一看就冇點兒氣勢……”
“一中隊長也很矮好吧!你們誰的軍事有他牛的?出來走兩步看看?”
……
在士兵們戲謔的目中,紅牌軍們老實得像個新兵蛋一樣,規規矩矩列著隊,跟在中隊長後回到了連隊。
然後就是集合,全中隊集合。
“……咱們中隊今天多了三名區隊長,我代表中隊,對他們的到來表示歡迎……”
周湖平客套又簡短介紹了一下新來的三個紅牌。
紅牌們也一個個站出來,做了自我介紹。
等解散的時候,其中一個張和平的紅牌,提著行李走進了三區隊的排房,住進了那間從前屬於代理區隊長老七專用的小包房裡。
過了一會兒,又看到張和平從小包房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個報紙包住的東西出了排房,匆匆上了樓,朝中隊長周湖平的辦公室去了。
“不行……不行……”張和平剛走,王大絞著手,著下從自己的床鋪位置閃了出來。
莊嚴問:“大,你啥不行不行的?你不行?”
“當然不是我。”王大通撇撇,指了指張和平離開的方向,“你不覺得,咱們的新區隊長……有點那個嗎?”
徐興國說:“什麼那個?大你說話能不能彆說一截藏一截。”
王大通撓了幾下頭皮,似乎搜腸刮肚找合適的詞去表述自己的看法,想了半天,才道:“一句話,這傢夥冇殺氣!”
“殺氣?”
“對,你像老七那種吧,眼睛一瞪,你心底就發虛。”王大說:“那就殺氣了,對吧?可咱們這位新區隊長,好像冇這種氣概。”
嚴肅笑道:“我看新區隊長和氣的,又斯文,應該好相。”
王大一拍大道:“對啦!問題就出在這裡。咱們是什麼部隊?咱們是拳頭部隊,教導隊是啥地方?都是訓練班長的地方,在訓練場上冇幾分尿水你都不敢說自己在教導隊混過。斯文?咱們要的偏偏就不是斯文,斯文是油頭臉的小白臉用的詞兒,在我們這裡?要的不是這些!”
王大一說,大家都冇再吭聲。
幾十個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連莊嚴也覺得王大說得有道理。
張和平皮白淨,瘦瘦高高,看不出有多,走起路來姿又不夠拔,頗有點兒暮氣沉沉的覺。
一般軍人走路都是昂首的,極像張和平這種,還有就是張和平的皮實在太白,而且太細膩了,就像孩子的皮似的。
在部隊這種男為主的世界裡,審觀和地方有很大的差彆。
你長得白反倒不歡迎,長得白反倒會被人認為是機關兵,或者是什麼後勤兵之類,戰鬥連隊的還真不拿正眼瞅你。
因為人家訓練單位一個個黑得跟炭似的,皮被曬掉一層又一層,你一細皮白白淨淨的公子哥扔在一堆黑乎乎的漢子中間,那就彆怪人家把你當另類。
戰鬥部隊崇尚的就是實力的地方,就像教導大隊的一中隊長劉建偉,個頭矮得跟武大郎似的,可人家手榴彈一甩就過七十米,八練習不帶保護繩呼呼地轉得跟玩似的,拿起槍,單發、點、連發,子彈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全打在靶心上,跑個五公裡扛三支槍照樣跑在前麵。
啥牛?
這就憑實力牛!
大傢夥正議論紛紛的時候,突然聽見二樓小會議室裡傳來中隊長的一聲怒吼。
“滾!”
三區隊在一樓,中隊長的辦公室和小會議室剛好就在二樓,因此大家聽得清清楚楚的。
兵們好奇地跑出排房,頭朝二樓看。
能讓周湖平這種撲克臉這麼大火氣的人,還真不多見啊。
很快,眾人看到張和平滿臉通紅,狼狽地從二樓匆匆跑下,溜進了自己的小包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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