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彪的家住在村北頭的那棵老槐樹下,土坡上也是三間草房,紅漆大門檐下掛著一鏡框,是澤東站在天安門城樓上,穿草綠軍裝正在檢閱的畫像,房門正前方有一綠小方形池塘,兩側是青翠的竹林。
嗯,此房甚是不吉啊,吳道明一個人倒揹著手站在老槐樹下,心下尋思道。
他是黃昏時由南山鎮孟祝祺親自送來的,當時朱彪正在竈間煮飯,見鎮革委會主任大駕臨,實有些寵若驚的覺。他對鎮上安排一個廣東來婺源鄉村採風的老作家住在他家裡滿口答應,並保證在生活上照顧和服務好。
朱彪是一個人過活,三十多歲了還打著,據羣衆反映,他全心的投在工作中,不但年年評爲優秀黨員,而且還是五好社員和青年突擊手,按理說,這麼優秀的青年,應該是不愁找不到對象的,他本人則表示說,共產黨員應先生產後生活。這些況都是孟祝祺主任於來南山村的路上介紹給吳道明聽的。
哼,此屋紅門映方塘,屋後子午不齊,應是“盆照鏡”大兇之格局啊,居住此屋,非殘即夭,並斷香火子息。
朱彪告訴他,自己的父母均爲殘疾,於兩年前先後去世,唯一的兄長文革期間死於械鬥。
果然不出所料,吳道明沉著,他擡頭老槐樹,此樹怕是有數百年的樹齡,虯枝骨突,皮枯槁。“槐”著,木之鬼也,越老越易附著一些不乾淨的東西。
不過,此等兇宅又如何耐得了我吳道明呢?他微微一笑。
“聽說你們南山古時產過五土蛋蛋,朱隊長可知曉?”晚飯時,吳道明試探著問道,目如炬。
朱彪惶然不知:“五土蛋,哪有這樣奇怪的東西?”
吳道明笑了笑,說道:“只是聽說而已,你知道,凡是當作家的,好奇心都是很重。”
鎮裡有指示,生活上要滿足這位嶺南作家的需要,實報實銷。因此,晚餐有酒還燉了一隻,那是村中老馬頭家裡的那隻紅大公,每天早上就數牠聲最響。
朱彪喝了一大口酒,眼睛都紅了,他神的對著這位大作家說:“吳老,您是做大學問的人,您知不知道,如果一個大肚子婆娘突然死了,肚子裡的孩子是也跟著一同死了呢,還是過一段時間再死?”
“過一段時間再死?”吳道明沒有聽懂他的意思。
“我是說,肚子裡面的孩子很可能不願意還未出生就死在他媽的肚子裡了,他會不會有怨氣?”朱彪解釋道。
“那是自然的,在一定的時間和特定的環境下,嬰兒會怨天憂人,怒氣沖天,搞點事出來的,當然這孩子必須有足夠的月份才行。”吳道明按照常理說道。
“多個月?”朱彪張的問道。
“越大怨氣越甚,即將出生時的最兇。”吳道明詫異的著這個鄉村裡的小隊長,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一劃過的恐懼。
兩人默默的吃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吳道明覺此人心中有極難啓齒之事,深埋在心,自己要不要幫助他呢?
尋思之間,擡眼細觀其面相,額頭天庭塌陷,左串骨無角,鼻骨犯眉,堂上不壽,顴骨爭眼,子嗣不立,音濁其聲,此人實屬賤品。這樣的人家中竟會獎狀掛滿牆壁,榮譽纏,真是怪事。
可再一想,這種人卻是極好利用的,若能解他疑慮,必會對自己敬若仙人,死心塌地的供自己驅使。最後,吳道明意下幫他釋去心結,收爲己用。
外面天已暗,鄉村還沒有通上電,農戶家裡點燃了小盞的菜籽油燈,山林間漆黑一片。
“胎死腹中的嬰兒,怨氣難解,尤爲怨恨其生父。”吳道明著朱彪的臉,先開口投石以問路。
朱彪子微微一,這一點沒能逃吳道明鷹隼般的目。
“爲什麼?”朱彪迫不及待的吞下半杯酒。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怨其未能保護好他和母,尤其是在其生父有能力做到的況下而沒有去做。”
朱彪的臉上微微變,眉頭蹙,雙眸凝視,眼眶溼紅。
“他會怎樣?”他小心翼翼的問。
“形鬼胎。”吳道明答道。
“鬼胎?”朱彪子又是一抖,巍巍的手抓起酒杯一飲而盡。
吳道明看得真切,說道:“世間萬都有破解之法,朱隊長心中若有苦悶,何不說出來聽聽,我頗識數,可幫你解。”
半晌,朱彪似乎終於下了決心,把手掌桌上一按,道:“好,就請吳老幫我,你是外鄉人,千萬要替我保守。”
吳道明微笑不語,側耳傾聽。
“我曾經有一個人,出份很好,在舊社會都是屬於苦大仇深的,人模樣長得也是南山鎮數一數二的,可惜丈夫是一個廢料,下面了兩隻蛋蛋。後來,懷上了我的孩子,肚子漸漸的大了,隨即引起了夫家的懷疑,對百般凌辱拷問,打得遍鱗傷,斷了兩條,可是始終一言不發,堅決不說出是誰的骨,最後實在忍不住,就上吊死了。”朱彪邊說著,的拳頭青筋暴。
“豈有此理!這夫家豈不是草菅人命?”吳道明聽罷不由得忿忿不平。
“正是,可是孃家沒人,可憐就這樣被草草的埋在了葬崗裡,連副棺材都沒給用。”朱彪臉漲得通紅。
“可是你爲什麼不出頭呢?”吳道明鄙夷的說道。
朱彪頭埋在桌子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夫家很有勢力麼?”吳道明問他。
朱彪點了下頭,長長的發出了一聲嘆息。
真是個賤人,吳道明心中罵道,上說:“那人死的時候,腹中胎兒多大了?”
“八九個月了。”朱彪嗚咽道。
“嗯,這麼說已經形了鬼胎,他會一直尋找宿主替的,直至七七散盡元。”吳道明分析道。
“你是說,這孩子會上,也許他還沒有死?”朱彪瞪圓了眼睛,盯著吳道明問道。
“有可能,但是他必須在四十九日之遇到合適的宿主。”吳道明告訴他。
“什麼是宿主?”朱彪小心的問道。
“孕婦。”吳道明回答道。
朱彪突然沉默了,似乎想起了什麼……
“那人什麼名字?”吳道明問。
“沈菜花。”朱彪喃喃道。
是夜,清冷的殘月靜悄悄的掛在天邊。
朱彪領著吳道明來到了荒墳崗,月如水,山野間清涼一片。撥開蓬蒿野草,面前就是沈菜花那孤零零的土丘,一隻黑的烏蹲在墳頭上,默默地注視著這兩個深夜到來的闖者。
吳道明環顧左右,心中暗自吃驚,此乃大兇之地啊。
但覺風習習,靜聽隨風而來的彷彿有一如泣如訴的哀怨之聲,不絕於耳。西方那翹起的山包怪石嶙峋,上面寸草不生,在月下禿禿的,好一個“白虎銜”啊。
吳道明低頭注視著那塊寫有“沈菜花”三字的石片,點了點頭,說道:“沈菜花冤屈難解,又此兇地,實爲不幸啊。氣行於地下,生於地上,此墳頭綠草萋萋,不同於周邊植,看來你的怨氣已漸漸消去,莫非腹中胎兒已經重生?‘白虎銜’,必然行之不遠。”
“吳老,怎樣?”朱彪輕輕問道。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鬼胎已度人,你還要找到他的下落麼?”
朱彪一聽,“撲通”一聲跪倒,口中說道:“吳老,拜託你指條明路,找到我與菜花的骨下落,我就是給你當牛做馬都願意。”
吳道明微微頜首,淡淡說道:“起來吧,此間荒山野嶺,如有孕婦經過也是家在附近之人,你可就近探訪,誰家孕婦四十九日之分娩過,必是你的孩子無疑。”
“那我與他相互能認出來麼?”朱彪不放心的問。
“有悖於常理之事發生,即是相認。”吳道明說道。
“吳老,您知道我的孩子是男的還是的嗎?”朱彪又追問道。
“兒子。”吳道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