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聽罷,默然無語,他此時真正有些搖了。
別看他平時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平素都在父皇母后的羽翼之下,並沒有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而羣臣們突然發難,蒙古那邊咄咄人,便是太后那邊的心思也難測,此時的他,頓時覺自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立。
這不是信不信任劉瑾的問題,真正的問題在於在這力之下,朱厚照至不至於犧牲掉劉瑾,以此來息事寧人。
上,他與劉瑾朝夕相伴,這其中的自是深厚無比,只是……
朱厚照吁了口氣,他原以爲做了皇帝,自己便有了諸多的權利,可是誰知道,得來的全是無形的力,這些力令他有些不過氣來。
“你們下去吧,朕再想想。”朱厚照顯得鬱鬱寡歡地搖搖頭,將焦芳和張彩驅了出去。
這焦芳和張彩二人一齊出了正心殿,卻都是滿腹心事,他們有預,在這場風暴之中,若是不能有一些作爲,只怕到了最後,他們也將爲犧牲品。
看上去,這一次針對的好像是一個遊擊將軍,可是看閣種種的作,分明是在對付劉瑾,可劉瑾並非是孤立的,劉瑾的背後是八虎,是那些新帝登基之後的一羣新貴。
若只是如此,二人倒也不覺得什麼,劉瑾這些人確實不是東西,和他們沒必要廝混在一起。至多也就是利用他們一下而已,他們就算死了。焦芳和張彩這樣的人連眉頭都不會爲他們皺一下。
可若真只是單純的對付八虎倒也罷了,焦芳和張彩卻是深刻地知道。閣表面上是對一個遊擊將軍手,往深裡一點是對劉瑾手,若是想得更深則是對八虎手,可是在這背後呢?
背後的真正目的不是那遊擊將軍,也不是劉瑾,更不是八虎。這些人不過是皮,只是工,閣真正的目的,其實是皇上!
這纔是焦芳和張彩二人覺得可怕的事。他們宦海一生,什麼樣的事不曾見過?在淺的人看來,似乎閣要打擊的只是八虎,可是莫要忘了,八虎是皇上的心腹,是這場相權和皇權爭奪戰的前鋒走卒,八虎做的事正是皇上要做的,八虎和閣爭鋒相對,也是皇上心中所思所想,八虎打了大臣的屁。廣佈耳目,監視大臣,那也是皇上所樂見其。
若是把事重新梳理一遍,事就很清楚了,閣權勢滔天,以顧命的名義對所有的事指手畫腳,而小皇帝年,面對這些老巨猾的大臣幾乎毫無反擊之力,在這種況之下。小皇帝必須得有自己的幫手,而在深宮,皇上的幫手除了太監還能有誰?對小皇帝來說,那些能夠獲得他信賴,爲他左膀右臂的太監也只有劉瑾這些人。
於是西廠建立,在皇上的縱容甚至是暗中默許授意之下,以劉瑾爲首的西廠與閣爭鋒相對。
若是這件事想明白,那一切問題顯然都明瞭,閣的目的不是遊擊將軍,不是劉瑾,也不是八虎,而是這新皇帝,他們所希的皇帝是一個對自己千依百順的皇帝。
朱厚照顯然沒有達到他們的要求,所以才決心除掉劉瑾,剪除皇上的羽翼,讓一切事回到原來的軌道。
這纔是真相,任何進了中樞的大臣或是掌權者,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因爲道義而去與人爭鋒相對,他們一旦對人手,唯一的可能就是爭權。
正是因爲悉閣的真正目的,所以張彩和焦芳才這般憂心忡忡,他們的目的也是政權,閣要爭權倒皇權,而他們對閣早已垂涎三尺,早已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
可是他們雖然出生清貴,都是庶吉士出,要資歷有資歷,要功勞有功勞,偏偏是在閣這個系下爲同僚所不容,若是按照他們接下來的人生軌跡,想必至多做一個不太要的尚書就該告老還鄉,老老實實滾地回老家養老了。可是他們顯然不太甘心,劉健、李東、謝遷是何人?他們也不過是庶吉士,資歷大家都是相同,爲什麼他們位極人臣,自己卻是灰頭土臉?
正是因爲這種不甘,才讓二人在皇上決心修築宮殿的事上讓他們覺抓住了機會,於是他們毫不猶豫地直接倒向了皇上,所爲的,就是當皇權得到鞏固時,他們藉助著這份皇上對他們產生的依賴直接問鼎閣。
二人能不能閣的前提就是在這皇權上,皇權若是能鞏固,能倒閣,他們就有出頭之日,可要是閣權勢日益壯大,他們兩個大臣中的異類,只怕也就遭殃了。
所以……
劉瑾不能倒,他若是完蛋,二人只怕也就徹底地完了。
“焦公。”
出了正心殿,張彩看了焦芳一眼,意味深長地道:“太后那邊會如何?”
張彩是個極其聰明的人,他沒有問那些彈劾的奏書,也沒有問蒙古的國書,他只問太后,是因爲角逐雙方的真正仲裁者只有張太后,所謂的彈劾奏書,所謂的蒙古國書,其實都是閣拉攏張太后的手段,只要張太后覺得剷除劉瑾能安定人心,能讓邊鎮穩定,那麼張太后懿旨一下,誰都保不住劉瑾。
可要是反之,若是張太后覺得問題還不太嚴重,不肯在這個時候拿出行之有效的手段,那麼劉瑾的命就算保住了,而接下來,就是西廠瘋狂報復的時候。
焦芳擡頭,看了看天,今日天極好,萬里無雲、晴空萬里,這天氣和人心一樣,能看到現在,卻總看不到以後,或許這一刻碧空萬里,下一刻便是暴風驟雨。
焦芳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到了他這個年紀,他這樣資歷的人。早已養了將機鋒藏在心底深,臉卻總是讓人琢磨不心中所想的本事。
他輕輕擡了擡眼皮子。語氣很是平淡的道:“其實張太后如何去想不重要,而是皇上怎麼想,張大人,皇上纔是天哪。”
他說出這麼一句話,若是尋常人,或許會覺得奇怪。現在皇上沒有親政,上頭是太后,下頭是閣,掣肘重重。皇上怎麼想,其實還真不太重要,更不必說小皇帝只是一下子就被人打了陣腳,完全一點應對的手段都沒有,靠他,真能決定劉瑾的生死?
可是張彩畢竟是位列中樞之人,只是稍稍一想,頓時便明白了,小皇帝之所以猶豫不定,是因爲沒有人給他足夠的勇氣和信心。沒有人讓他痛定思痛,只要有人藏在皇上背後悄悄爲其謀劃,這場決鬥鹿死誰手還是未知數,說到底,太后能否決斷,既在於閣對太后施放的威和影響,同時也在皇上,皇上真要鐵了心,張太后畢竟還是個母親。母子連心,決定權還是在皇上。
張彩不變得有幾分激起來,閣了手,其實又何嘗沒有因此而出破綻,一旦事不能如他們所預料的那般結果,最後閣收不了場,最後極有可能因此而陣腳大,到了那時候……自己……
張彩容道:“老夫明白了,若是如此,何不如……”
焦芳呵呵一笑,手掌輕輕拍住了張彩的肩,慈和的道:“你是說去尋劉瑾授以機謀?老夫看這就不必了,放心,那劉瑾自然會送上門來的。”
他話音剛落,卻見一個小太監飛跑過來,朝二人行了個禮,道:“二位大人,劉瑾劉公公素來仰慕二位大人風采,急盼一見,,不知二位大人肯賞嗎?劉公公就在前頭的偏殿裡恭候……”
這小太監說到這裡的時候,張彩不驚詫的看了焦芳一眼,他覺得,這焦芳比他從前想象中更加不簡單,在這佝僂老態的軀裡,似乎深藏著一子讓人不可小視的力量。
焦芳卻只是溫和一笑,道:“既然如此,那麼請公公帶路吧。”
這公公在前引路,焦芳和張彩則在後頭跟著,這裡是宮之地,一般況臣子宮覲見之後是不許隨意逗留的,不過今日是例外,所以這太監只敢領著他們往幽暗的小徑裡走,不過這裡不是後宮,並不會撞到貴人,所以也沒有太多的妨礙。
焦芳在後頭爲張彩揭開謎底,道:“這劉瑾是什麼人,他能有今日,靠的全是皇上賜予,伺候皇上的事,他能不上心嗎?所以老夫知道,方纔你我與皇上奏對的話,只怕剛剛從裡出來,就已經被劉瑾的心腹悄悄去給劉瑾報信了。劉瑾現在是萬夫所指,如履薄冰,他畢竟只是個閹人,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弄些謀詭計可以,可是這種大陣仗,他哪裡見過?只怕此時比六神無主的皇上還不如呢?這個時候他聽了你我在皇上爲他說了句好話,自然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只恨不得立即請你我去給他指點一條生路了,所以老夫方纔才說,不必你我去尋那位劉公公,這劉公公便會尋到你我的頭上,眼下無論是朝還是外朝,都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這一次,閣要整死劉瑾,我們便趁機整垮閣!”
焦芳說到這裡的時候,那一雙渾濁的眼眸閃過一與年齡不相稱的澤,他等這一日,等的已經太久太久,現在,終於不到他這一個被人排的邊緣角,綻放出耀眼的芒。
而此時,劉瑾在偏殿裡頭焦灼等待,原本他那兄長犯了事,閣一點靜都沒有,他心裡還以爲是閣不願招惹自己,因此劉瑾爲此還得意洋洋,可是現在非議和彈劾甚至是國書排山倒海般的了宮,他才傻了眼,其實一開始,他還是覺得問題不會很嚴重,可是等到閣學士們直接了宮去尋張太后,劉瑾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要完了,人家本就是蓄謀已久,早已心積慮想要把自己往死裡整。
這個時候的劉瑾,可謂是坐臥不安,一方面他安排人在打探皇上的反應,一方面又讓人去太后宮中打探,皇上那邊讓他有些失,而太后那邊得到的消息更是讓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據說三位大學士已經在太后宮中呆了一個多時辰,太后邊只留了一個,其餘的宮人盡皆屏退,現在雖然還沒有靜出來,可是有一點卻是知道的,張太后對邊的人不太放心,對自己也有提防,所以纔會把所有人屏退出去。
大事不妙了。
他如熱鍋的螞蟻,一下子負著手在這空的殿裡團團的轉,一下子又停住腳步,抓起桌上的茶幾要喝,可是手抱著茶盞,又突然想到什麼,茶水也忘了吃了,旋即又放回去,重重嘆氣之餘,又陡然的咬起牙關發出冷笑。
磕磕……磕磕……
外頭傳出敲門的聲音,聲音清脆而又帶著節奏,這是劉瑾心腹的暗號,劉瑾頓時回過神來,絕的眼中掠過了一期,,連忙道:進……進來。”
進來的不是太監,而是焦芳和張彩二人,這二人一前一後,神淡定從容,瞄了一眼已經六神無主的劉瑾,劉瑾就差撲了過去,直接拜倒在地,道:“雜家死到臨頭了,那些個殺千刀的個個想置雜家於死地,唯有二位大人爲雜家說了幾句公道話,今日請二公來,便是想請二公爲雜家指點迷津,救我一救……”
堂堂西廠掌印太監,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到了這個時候哪裡還顧得上什麼架子和臉皮,把最諂和求告的話一口氣都倒了出來。
焦芳和張彩二人對視一眼,眼中都帶了幾分從容,會心一笑,不過對劉瑾,他們雖然不太瞧得上,卻也知道劉瑾的重要之,焦芳連忙將劉瑾扶起,和悅地道:“久慕劉公公大名,劉公公太客氣了,快先起來說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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