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棟接過了名冊,手及到這墨跡未乾的名冊,李東棟有些,這份名冊洋洋數千字,裡頭的人竟有上百,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政績以及評價,這格式倒是像吏部的功考簿子差不多,一切都簡單明瞭。
這想必是族兄連夜寫出來的,他白日要在閣當值,一回到家便筆,一直熬到三更,又怕送來的遲,所以立即啓程送來。
所以名冊在李東棟手裡重若千鈞,這份人實在太重,再回想到從前那個嚴厲而慈和的兄長,李東棟竟有些失態。
擡起眼來看了李東的一眼,族兄確實已經老了,垂垂老矣,再也不見當年的颯爽英姿,李東棟曾記得,那個還在翰林院的族兄,那個從翰林院裡下值回來便是趕到書房讓自己過去督促自己學業的兄長,這張曾因爲自己做出來的文章和眉飛舞,有時又金剛怒目的臉,現在又清晰可見了。
李東棟自喪父,倚靠族兄的資助而得以長,也正是因爲族兄的傳授纔有今日。
名爲兄弟,其實說是父子也是恰當。
李東棟深吸一口氣,著手裡的花名冊發呆,這歷歷在目的恩,只怕這一輩子他也報答不了。
可是他深知,李東要的不是報答,他要的是自己能有一番作爲,能青雲直上,扶搖九天之上,富貴人,手握權柄。
這就是最好的報答。所以纔會有這份名冊,這份名冊裡的人想必多是李家的門生故吏。這些人將來隨他去了楚國,勢必會爲自己最得力的助手。
這將是李東棟在楚國之後最牢固的基。上得王爺垂青,下得百擁護!
“好了,時候也是不早,明兒清早閣要議疏通松江河道之事,只怕卯時不到就要趕過去,老夫先走。你也要多注意歇息,嫂子在家裡爲你備了出遠門的和一些平時你喜歡吃的餅,什麼時候先到府上來一趟,廉州那邊山長水遠。你嫂子經常對老夫說以後不知什麼時候能相見,你從前最喜歡吃的便是親自做的餅,你帶些上路。不過老夫聽說廉州那邊靠海,四季宜人,所以也沒備什麼,都是些你從前換洗的,你嫂子去麗人坊的時候也買了幾套好的,去了那裡做,面還是要的,節儉固然是好。可是也不能矯枉過正。哎……你這一去,甚是教人牽掛,老夫……老夫……”
李東說話的時候,哪裡有平日不怒自威的大學士樣子,就像個平常的平常不過的老人,絮絮叨叨,可是說到後頭的時候,臉越來越黯然,他知再說下去就越是傷。隨即把頭扭開,強裝做冷漠的樣子道:“罷了,閒話說,你在這裡想必還有公務要忙,老夫告辭,方纔的話你需謹記,你的前程遠大,不要誤了自己。”
他再不肯說什麼,起離座,旋便走。
李東棟忍不住起,要追上去道:“我送一送族兄。”
“不必,老夫說了,你忙你的,你我兄弟,不要有這些虛禮客套。”
李東的回答甚是冷漠,背影已經越來越遠,那略帶佝僂的背影消失在濃霧之中。
李東棟呆立著,鄭重其事的向那遠去的背影深深作揖,心裡像是堵了一塊大石。
隨即,他的臉也恢復了冷漠,他還有許多事要做,還顧忌不上私人的,走回到案頭,從新拿起那份花名冊,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隨即他喚了一聲:“把傅彪來。”
傅彪乃是今夜值的武,外頭的人聽了靜,片刻功夫,傅彪便睡眼惺忪的來了,雖然是值夜,可是假若無事靠著案頭打個盹卻是沒人計較的,想必這位傅百戶也是剛剛從睡夢中醒。
其實這半年,北鎮府司的事務大多都是李東棟負責,所以北鎮府司上下對李東棟都帶著敬重,傅彪畢恭畢敬的行了禮,道:“先生喚卑下來有何吩咐。”
李東棟的臉甚是冷漠,他用手敲了敲桌上陳放的花名冊,道:“這份花名冊立即送去經歷司抄錄一份,隨後你帶著副本去查一查裡頭的所有人,記著,要謹慎,不可大意,每一個人的底細都要打的清清楚楚,平時和什麼人來往,都做過什麼,家裡有幾口人,族人又和什麼人走的比較近,還有平時有沒有作犯科,這一些我都要知道,查清楚之後,立即上報上來,時候已經不多了,要儘快,給你三天時間夠不夠?”
見李東棟說的嚴重,傅彪也不敢大意,不過還是忍不住道:“三…三天似乎是短促了一些,只怕難以詳盡。”
李東棟卻沒有退步,口吻嚴厲的道:“只有三天,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你要用什麼人手,直接拿著我的條子去調,要查什麼檔案,我會給經歷司打招呼,甚至有什麼開銷,也一應給你支取,北鎮府司所有人力力都支持你,任君予求,現在夠了嗎?”
傅彪想了想,隨即道:“卑下明白了,現在應當足夠,時日不多,那麼卑下這便拿花名冊先走了。”
話說到這份上,可經不起什麼耽誤,傅彪連忙拿著花名冊,已經做好了三天三夜不眠不歇的打算,先生把事看的這麼重,想必裡頭這些人都非同小可,所以傅彪斷然不敢怠慢,匆匆去了。
值房裡只剩下了李東棟,他呆呆的坐在了椅上,整個人失魂落魄,花名冊一被拿走,他既覺得輕鬆,又有些疚。
他是絕對相信自己族兄的,這個既是父親又是兄長的角培養和造就了他,絕不會對自己不利。
可是於公,他不得不這麼去做,他是柳乘風的近臣,是柳乘風的心腹,他從前、現在和將來的所有心都要維繫在這個新晉的藩王上,知己之、知遇之恩,得他不得不碎骨、肝腦塗地。
沒有出一一毫的差錯,縱使是族兄也不。
想到這裡,李東棟的眼睛不有些模糊,他呆呆坐在椅上,又回想到了時的自己,自己那時大致只有十歲,弱冠之年,卻要承喪父之痛,整個家族多是推諉,有叔侄甚至是覬覦到了家中的田產,那時候的自己孤苦無依,整個世界彷彿都崩塌了。
就在這個時候,族兄卻是出現了,他那時在族中可謂如日中天,剛剛中了進士,選翰林,前程似錦,他牽著他的手,面對著家中的族長幾乎是堅定不移的說話。
說什麼呢?
這一句話李東棟記得清清楚楚,李東毫不猶豫的說:東棟年喪父,其父既是我的叔父,又是我的啓蒙恩師,現在我在京師已經立足,留在他到邊讀書也好。
這是一句很平淡的話,而之所以如此深刻的印在李東棟的腦海裡,是因爲在那個時候,他第一次有了希,第一次才覺到,除了自己的父母還有一個人,那麼一個平時不茍言笑的人這般的關自己。
族兄說他在京師已經有了立足之地,在京師很有起,所以養個人並不問題,其實並不是這樣,到了京師,李東棟才知道,李東雖然選翰林,可是俸卻是不高,又沒有其他銀錢的來源,再加上有了,又需養幾個門房和轎伕,所以開支甚是拮據,以至於嫂子連廚子都不敢僱傭,都是親自下廚做飯。
這樣的員,在當時的京師多不勝數,並不是每個員都有油水可撈,也不是每個人都鮮怒馬。李東棟就在京師安頓下來,可就算是拮據到這個地步,李東棟的開支卻從來沒有過,讓他讀寫的筆墨紙張,還有專門請來的一個先生教授他讀書的費用都是驚人,可即便如此,不管如何艱辛,李東都毫無怨言。
曾記得那時候族兄爲了給自己尋書,經常從翰林院裡借書回來給他看,有些時候也和同僚去借,族兄也是書之人,而向人借來的書大多都要限時歸還,最後的結果都是李東棟全部讀了一遍,而李東卻只讀了頭顧不上尾,李東棟是極聰明的人,有幾分過目不忘的本事,後來便抄錄出來給族兄,李東棟當時記得,每到這個時候族兄總是捋著鬍鬚笑著對嫂子說:這是我李家虎兒,必大。
是呵,必大,可是隨著李東平步青雲,一個問題卻是出現了,李東棟第一次參加考試,直接考了個第一中了秀才,而在當時,卻遇到了麻煩,竟有使彈劾族兄私通考,自此之後,李東棟再也沒有參加科舉,因爲他知道,他繼續考下去,對族兄的仕途會有影響,他寧願犧牲掉自己,也不願意族兄爲難。
而族兄呢,從那個時候起便每每長吁短嘆,他雖然什麼都沒有說,可是李東棟卻知道他的心裡十分不好。
這也是爲什麼,柳乘風這樣的武人,李東也要舉薦李東棟去,因爲族兄無論採取什麼辦法,都希自己能有就。
值房裡李東棟孤零零的,此時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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