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災後
一個小時之後, 一輛渾泥濘的SUV越野車軋穿原始叢林,穩穩停靠在了蘇紀時面前。
車門打開, 筆的西裝躍孩的視線。男人走下車子, 那雙純手工打造的小牛皮鞋踩泥土腐葉之中, 可穆休倫卻顧不上腳底的泥濘, 幾步便來到了蘇紀時面前。
蘇紀時正在挖坑——把吃剩的廚餘就地掩埋,是每一個地質狗應有的良好習慣——抬眼看了眼穆休倫,語氣說不上是驚喜還是憾:「……原來真的是你啊。」
穆休倫表一滯, 角抿, 反問:「不是我還能是誰?」
難不蘇瑾除了他之外, 還有好幾個前男友?
「我還以為是錘子了。」蘇紀時拍拍屁從地上站起來, 指著腳邊的湖水說, 「我掉進水裡的時候, 錘子被衝走了。」
穆休倫:「……」
「據話故事裡的套路,這時候就應該有個白鬍子的神仙老爺爺從水底冒出來, 問我, 丟的是金錘子還是銀錘子呀?」蘇紀時兩手一攤, 「我會告訴他, 我丟的既不是金錘子也不是銀錘子, 是個又又長又的大錘子。」
這話說得相當曖昧,但偏偏蘇紀時的表又格外正經。
穆休倫猜不到底想說什麼, 只能順著的話答:「看來蘇小姐的願實現了。又又長又的『大錘子』現在來找你了。」
蘇紀時上下打量了他幾眼, 表著幾分嫌棄:「哎, 這好好的『錘子』上面, 怎麼長了個男人啊?」
穆休倫:「……」
穆休倫:「…………」
穆休倫:「………………」
他轉就走:「那好,那你就等一個沒長男人的錘子游泳來救你吧。」
「別別別!」蘇紀時見玩笑開過頭了,趕忙拎起那個進水的對講機追上了他,「穆先生辛苦了,穆先生高風亮節、為人民服務!」
穆休倫斜睨了一眼:「穆先生不為人民服務,穆先生就為你服務。」
蘇紀時:「……」
沒話說了。
蘇紀時從來不是賤的人,剛剛是故意借著開玩笑,想要緩解一下曖昧的氣氛——迷失在無人區中,連個確座標都沒有,放眼去,天上是皚皚火山灰、腳下是茫茫叢林。穆休倫僅憑電波估算的位置,是在一個小時之就找到了!要知道,這裡剛剛發生了海嘯和火山發,哪個男人會為了前友做到這地步?
更何況,他們之前並不是正經關係,而是一紙合約勾連的甲乙雙方。
——不,不對,穆休倫和妹妹才是「甲和乙」,這個「路人丙」就是誤闖進這個故事裡的替演員,你看哪個片尾字幕會寫把文替武替的名字印上去啊?
想到這裡,蘇紀時微微低下頭,掩藏住臉上的表。
不想欠他太多,省得一年後退圈時,徒增牽扯。
車,高書見順利找到蘇瑾,長舒一口氣。
為書,自然要懂眼、會「來事兒」,尤其要替沉默寡言的老闆,好好在孩子面前邀功!他開口就是一串馬屁:「蘇小姐,我們可終於找到你了!這附近地形太複雜了,穆總怕找不到你,連保鏢都轟下去了,換了一位當地導遊,在這周邊足足轉了七八圈,才找……」
穆休倫眼神冰冷地瞪了他一眼。
高書立即改口:「……呵呵,穆總看這附近風景不錯,出來兜風,沒想到這麼巧,蘇小姐你在這兒野炊啊?」
穆休倫:「……」
蘇紀時:「……」
穆休倫:「再廢話,你下車走回去。」
高書:「……嗻。」
※
又在路上顛簸了半個多小時,蘇紀時在渾骨頭被顛碎之前,終於抵達了穆休倫名下的鎳礦。
很多人一聽到「礦」字,便以為所有礦都藏在地下,要像挖煤一樣,深地下幾十米、幾百米,開採難度極大,還要時刻冒著礦坑塌陷的危險。然而紅土鎳礦正好相反,它是一種表層礦藏,礦床-在地表外,上面覆蓋有薄薄一層大概五十公分厚的腐土,只要拂開那層腐土,便會出紅褐的礦床。
用一種更通俗更有畫面的方法來描述——這才是真正的遍地黃金。
穆休倫名下的鎳礦範圍極大,他圈出了一塊休息區,在這裡修建員工宿舍、醫療室、食堂等等配套設施,沒想到誤打誤撞,卻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蘇紀時在停車區見到了二十輛大車。當穆休倫的車子停下後,災民們迅速湧了上來,用磕磕絆絆的英語,向穆休倫獻上了無盡的謝意。
這些災民來自於不同國家,他們有些是西海岸的原住民,有些是去那裡旅遊的遊客,還有在那裡做小生意的商人……當災難來襲時,只要慢一步,他們就會葬魚腹!
一位阿嬤忽然雙膝跪地,想要向穆休倫下跪磕頭,熱淚順著臉上深刻的皺紋一滴滴落下。老了,跑也跑不了,當聽到海嘯警報時,以為自己今天就要死在那片海灘上了。是這位來自中國的年輕商人救了,不僅為他們提供了逃難的車子,還開放自己的產業為他們提供庇護,這份恩永遠不會忘記!
穆休倫趕忙扶住,沒有讓跪下去。
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口中的救世主——他只是做了一個有良心的人,應該做的事罷了。
隔著車窗,蘇紀時看到難民把穆休倫層層圍住,若不是有保鏢護航,穆休倫就要被他們淹沒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倖,在這一刻,不管他們來自哪個國家、有著什麼樣的髮,他們都在用相同的語言,表達著心中的謝意。
而被眾人簇擁著的穆休倫,上那層冷冰冰的氣勢也融化了。
他仿佛帶著一樣。
蘇紀時的目不知不覺在他上落了很久很久,高嶺從前排轉過頭來,意有所指地問:「蘇小姐,我們穆總……不錯吧?」
蘇紀時收回視線,答:「是不錯。」
可再「不錯」,又和有什麼關係呢?
※
因為海嘯震斷了海底通信電纜,一直到日暮西垂,蘇拉威西島也沒能恢復通信。
蘇紀時急著同節目組聯繫,擔心小霞那個傻丫頭在失蹤後,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
穆休倫讓高嶺帶去了辦公區,那裡有一臺軍用無線電設備——在蘇拉威西島,只要能搞定省長,不管是槍支彈藥還是其他違品,都能輕易買到。
多虧了這個神,蘇紀時與大部隊失聯整整十個小時後,終於聯繫上他們了!
正如蘇紀時所料,在掉下深後,小霞不顧想要救。不要命,可是其他人卻不能看著不要命。被大車司機強地拽上了車,一路疾馳狂奔,終於甩肆的火山灰。那是真正的生死時速,只要稍微慢一點就會被火山灰吞沒。
他們一路飛馳抵達了政府設置的安置區,安置區劃在火山半徑四點五公里外,原本是個不起眼的小鎮,現在已經被轉移而來的其他村民填滿。小霞哭個不停,一雙眼睛哭了電燈泡,執拗地想要回去找,總導演派了幾個強力壯的follow PD守著。
在得知蘇瑾命無憂後,總導演原本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在逃亡的一路中,若不是蘇瑾撐起了他們全隊人,恐怕他們早就因為訌,倒在山腰上了!
只是……
「抱歉啊蘇老師。」隔著模糊的電波,總導演語氣中的尷尬與愧疚依舊清晰可聞,「我們不是故意丟下你不管,只是在那種況下……」
「談不上什麼『抱歉』不『抱歉』的。」蘇紀時說,「飛機起飛前的安全提示都說了,若是遇上突發險,要先顧好自己,才能幫助他人。那時候我已經掉下去了,就算你們真衝上來救我,除了給我陪葬,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出野外,總是要經歷生死磨難。蘇紀時從踏上這條路的第一天開始,便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
笑:「我還要謝謝你們幫我勸住了小霞。要是傻乎乎地衝回去了,我還得想辦法救。」
總導演訥訥:「應該的,應該的……蘇老師你放心,等到回去後,這件事我會第一時間上報電視臺。你救了我們這麼多人,我說什麼也要給你爭取一個黃金時段的人專訪,配套的所有宣傳料都會到位。等到第一期綜藝播出時,您放心,您的鏡頭一定……」
「不用了。」
「啊?」
「導演,這是天災。」蘇紀時眼眸微合,語氣徐緩,「我不想用別人的苦難來給自己立人設。」
※
三天後。
在蘇拉威西島北部,有一座環境優、人口稠的小城,娜多。
娜多因為獨特的斷層結構,擁有著格外富的海底資源,曾被《國家地理》選為「全球十佳潛水點」,甚至位列帛琉、大堡礁之上。作為被上帝眷顧著的城市,娜多每年都會迎來諸多遊客。
小滿便是其中之一。
是一位資深潛水迷,趁著年底,一口氣請了所有年假,飛來娜多潛水遊玩。
然而哪裡能料到,剛落地娜多,蘇拉威西島就在同一時間遭遇了火山噴發與海嘯侵襲!
所幸,海嘯登陸點在島的西海岸,而火山噴發則是在島中部,這兩個地點距離娜多都有上百公里,的安全暫時不影響。
然而,衝天而起的火山灰影響了飛機航班,而海嘯又影響了當地通訊,直到這天上午,電視機、手機才重新有了聲影。
第一次直面天災,即使小滿再心大,這時也難免惴惴。
昨晚,參加了當地舉辦的祈福活。上千人聚集在地標建築「飛天基督」下,默念禱告,期盼傷亡降到最低。
因為通訊截斷,所有災地區的消息,都是口口相傳的。有人說浪頭鋼彈十米,西海岸死了數千人;有人說火山灰鋪滿了周邊二十公里,不知燙死了多村民……消息越傳越離譜,小滿嚇得不敢合眼,只要一睡,就會有無盡的噩夢纏上。
好在,今天上午,通訊終於恢復了。
小滿起床時,青旅的休息區裡已經聚滿了人。電視聲音開到最大,每個人都在聚會神地看著螢幕,關注著新聞報導。
他們看的是印尼當地的國際新聞臺。攝影師乘坐直升飛機,鏡頭俯瞰整片災區域。
正如那些傳聞中所說,如皚皚白雪般的火山灰鋪滿了山腳下的所有村鎮,現場一片死寂,可以看到牛、羊的倒在路旁。好在,災民們都提前轉移走了,他們現在正聚集在政府安置點,這裡會為他們提供帳篷、服和必要的食。
記者深安置點進行採訪,先採訪了政府工作人員,又給了幾個鏡頭給排隊領食的村民。令人意外的是,長長的隊伍中,忽然出現了幾個中國人的影。
雖然同樣是黑髮黑眸的亞裔人種,但中國人的外貌和印尼當地土著還是有明顯區別的。尤其那幾個中國人,氣質格外特殊,看上去並不像是來這裡旅遊的背包客。
記者立即追了上去,攔住了其中最年長的男人,把話筒到了他面前。
「您好,我是印尼國際新聞臺的記者,請問你們是來自中國的遊客嗎?」
「啊……」年長男人面對鏡頭,頗有些尷尬,他的英語帶著典型的中國北方口音,「我們不是遊客,其實我們也是電視臺的……」
「你們也是新聞記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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