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彈劾上相公賄爲他人牟利。”
楊德利開火了。
他最痛恨的便是貪污吏,這和他以前的經歷有關係。
早年他一家子都去了,隨即被姑母接到了賈家,也目睹了賈家一步步走向貧困的過程。
窮人事多,說的不是事多,指的是一件小事就能讓窮人一家子愁眉不展。
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但他發現一個規律,越窮的人家災禍越多。
各種事,村裡的欺凌,小吏的欺凌……各種而樣的災禍。
剛開始楊德利覺得這就是所謂掃把星帶來的,可後來他才發現,原來大多窮人家都是如此。
爲啥呢?
楊德利爲此冥思苦想多年,直至前些年才恍然大悟。
你家窮了別人就會欺負你。
就這麼簡單!
所以他極度贊同表弟所說的人本惡。
可那些人爲何要欺負窮人?
他同樣苦思了許久,後來才發現,沒什麼複雜的原因,就因爲窮人好欺負。
窮人沒錢沒權勢,被欺負了也只能忍著。
後來姑母一家子都去了,僅僅剩下他和表弟。那幾年他和表弟也沒被欺負。
他曾經爲此去報,請求府的救助。
但沒人迴應他,只是冷漠的把他驅趕了出來。
等到收稅時,那些小吏對賈家如狼似虎般的兇狠,楊德利再度懵了。
我們家窮啊!
爲何不憐憫一番,反而要變本加厲的盤剝呢?
後來他也想通了。
沒啥原因,還是因爲窮人好欺負。
小吏盤剝了窮人,窮人沒路子去反擊,於是小吏就安全了。
歸結底就一句話:你越弱,欺負你的人就越多!
人啊!
終究是欺怕!
他不恨那些鄉鄰,因爲欺怕本就是人的天。但他卻恨那些貪污吏。
爲吏,本該主持公道,可這些貪污吏卻了打公道的存在。
賈家那些年過的有多苦,楊德利對貪污吏就有多恨。
“陛下,臣只是收了些字畫。”
上儀很淡定。
雅賄罷了,難道還能計較?
楊德利怒火中燒,“字畫能賣錢!閻尚書的字畫一幅千金難求,這不是錢是什麼?”
上儀瞇眼看著楊德利,“字畫只是消遣之用。”
誰沒收過雅賄?
在場的大概除去許敬宗都收過。而許敬宗不收不是因爲他清廉,而是這貨沒朋友,那些人想行賄也不敢出手,擔心這廝會大說出來。
竇德玄覺得楊德利有些軸了。
這般得罪上儀有何好?
若是小賈在,定然會阻攔。
想到賈師傅,竇德玄就不可抑制的想到了戶部最近的日子,不微微一笑。
“金銀可是雅賄?”
楊德利猛地蹦了一個概念出來。
……
君臣都愣住了。
是哈!
你說字畫不是錢,不算賄。可金銀呢?
大唐的法定貨幣是銅錢,金銀按照字面意義……沒價值。
但金銀的價值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貴族之間易自然不會用沉重的銅錢,而是優雅的用金銀付賬。重量輕,積小,這就是金銀的優勢。
你要說金銀和銅錢孰輕孰重……自然是金銀。
上儀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陛下,臣……”
皇帝說個話吧。
宰相們直起腰,等著皇帝的呵斥。
皇帝神平靜,武后也是如此。
“爲宰輔,不只是每年朝中給的錢糧,更有朕的賞賜……田莊,錢糧不計其數,可缺錢?”
這話風頭不對。
上儀低頭。
皇帝淡淡的道:“不缺錢就好生爲朕效力。字畫如何朕不提,就問問……收了字畫之後,你可曾爲他辦事?”
大唐律法:收賄賂沒辦事算輕罪,收賄賂爲人辦事屬於重罪。
上儀滿頭冷汗,“陛下,臣……”
這是默認了。
收了別人的字畫辦事,嚴格計較起來就是枉法!
最低兩百杖,流放三千里。
兩百杖能把上儀打個半死,流放三千里能讓他後半生只能在某個鳥不拉屎的角落裡自怨自艾。
上儀覺得不對。
這等事兒皇帝不該是隨口一句話就抹過去了嗎?
爲何要計較?
這是爲何?
宰相們都在琢磨。
皇帝說道:“行賄屬實,然上儀爲朕效力多年,忠心耿耿,也頗爲勤勉……”
上儀只覺得被雷劈了一記。
賄屬實……這就是定了。
“先回去,等候置。”
……
上儀倒臺了。
這個結果讓無數人跌破眼鏡。
“說是楊德利彈劾……上儀收了別人的字畫爲人辦事。”
“這……這般嚴苛嗎?”
楊德利回到史臺,頓時就了英雄。
“彈劾宰相功,近些年你第一!”
黃舉含笑誇讚著。
但轉過他卻說道:“上儀結頗廣,楊德利這幾日怕是不穩妥。”
上儀爲人和氣,詩才了得,喜歡和一羣客出長安青樓。
這些年下來他的朋友堪稱是遍天下。
這些朋友和上儀是互相利用的關係,楊德利把上儀弄倒臺了,那些人就了一棵大樹,能饒過他?
上儀回到了家中。
“阿耶!”
上庭芝也聞訊回來了。
“老夫歇歇也好。”
上儀疲態盡顯。
上庭芝哽咽道:“楊德利欺人太甚,陛下昏聵!”
“住口!”
上儀喝住了兒子,說道:“此事不可非議。至於楊德利……”
……
楊德利彈倒了一個宰相,心自然是愉悅的。
下衙後他急匆匆的出了值房,想去買些好菜回家。
出了皇城,前方一個老吏走一步咳嗽一下,然後吐一口濃痰,弄的周圍的人皺眉。楊德利也不爽,剛想避開,可週圍人太多了。
“哈~tui!”
老吏一口濃痰吐去,拍拍脯,“舒服!”
前方有人喊道:“賊,看打!”
下衙的人很多,堪稱是車水馬龍。
就在這個人洶涌中,一箇中年男子拎著一木衝了過來。
我曰!
一羣人目瞪口呆。
守門的軍士想來救援,可前方全是人流,跑不。
楊德利站在那裡,看似呆了。
中年男子疾步而來,見他發呆,不目喜。
老吏果斷避開。
中年男子狂喜,近前就準備揮舞木。
啪嘰!
衆目睽睽之下,中年男子就這麼突然倒。
就趴在了楊德利的腳邊。
楊德利牽著馬,神平靜的道:“讓一下。”
他就這麼從中年男子的上了過去。
中年男子擡頭,滿臉。
有人看著他的鞋底,說道:“孃的,這人踩到了濃痰。”
隨即守門的軍士就撲了過來。
……
“陛下,下衙後有人襲擊楊史。”
皇帝怒了,“楊德利如何?”
“那人自行摔倒了。”
皇帝點頭,“嚴懲!”
武后在邊上默然。
太子在東宮默然。
……
“上儀倒臺了。”
盧順載等人在笑。
沒法不笑啊!
“皇帝趕走了李義府這條惡犬,如今連上儀這條忠犬也不留了,哈哈哈哈!”
衆人不大笑。
“自斷臂膀!”
就在這片歡樂祥和的氣氛中,一輛馬車進了長安城。
“公主!”
見到新城下了馬車時,僕役們不熱淚盈眶。
“我等都以爲公主不回來了。”
張廷祥哽咽著。
這一去就去了一年多啊!
黃淑進來了。
“黃淑啊!”
張廷祥剛想問話,一下就愣住了。
黃淑手中抱著個襁褓。
“這……”
“這是公主在路上遇到的孤兒,收養了。”
張廷祥一怔,“這……公主自家生養豈不是更好?”
他覺得此事不妥,苦口婆心的道:“你去勸勸公主,這收養的終究不心。公主也不小了,尋個駙馬生幾個孩子豈不更?”
黃淑神平靜,“公主不好,生不了。”
久違的新城公主回京了,但這位公主低調,當初出遊時就沒人關注,此刻歸來後依舊如此。
新城第二日就進了宮。
皇帝平靜的臉上多了一抹笑容。
“新城回來了?”
“皇帝如何?”
“還好。”
兄妹二人相對而坐。
“這是我一路採買的特產。”
幾張紙上都是禮。
“去了不地方。”
皇帝幾乎把眼睛湊在紙上纔看清了容。
“是啊!江山如畫,這一次我才知曉原先是坐井觀天。”
“是該多出去走走。”
兄妹二人久違之後,難免多說些,直至下午。
“用了晚飯再回去。”
於是新城就和帝后一家子吃了一頓飯。
“太子怎地不說話了?”
新城覺得板著臉的太子有些好笑。
“是朕讓他說話。”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
吃完飯,新城提及一事,“皇帝,我此次出行,在關中遇到了一個孤兒,見之不忍,就帶了回來。”
皇帝微笑道:“也好,等以後尋個駙馬,如此還有個幫襯。”
新城嘆道:“我此次在蜀地遇到了一個神醫,神醫說了……我此生再難生養。”
皇帝錯愕的道:“竟然如此嗎?”
新城苦笑,“這個孩子我一看就歡喜,算是有緣吧。”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皇帝自然點頭。
“回頭取個名字……”
“李鶴。”新城馬上說了孩子的名字。
李治:“……”
晚上,皇帝一人坐在寢宮之中,下面站著沈丘。
“趙國公和公主一路出遊,在蜀地還收拾了一批豪族……”
“那事朕知曉。”
皇帝的聲音平靜,“阻礙學堂招生,只爲一己之私。豪族……終究是天下的禍害!”
沈丘低頭,“是。至於孩子……”
皇帝淡淡的道:“去吧。”
沈丘告退。
皇帝坐在那裡,突然嘆息,隨後出了寢宮。
王忠良跟在後面,就聽皇帝幽幽的道:“一個高,一個新城。二人的駙馬皆不妥。高跋扈,新城沉寂……孩子……罷了!”
“李鶴,閒雲野鶴,你這是想借著這個孩子的名字向朕表明心跡嗎?”
……
賈平安在初夏時節回到了長安城。
“都是禮!”
十餘車禮到了家中,兜兜率先歡呼。
“這一路給你們尋了不好東西。”
賈平安對兩個婆娘很是。
當夜自然是鞠躬盡瘁,往來於兩個臥室之間。
第二日,賈昱來彙報況。
“家中這一年多來頗好,沒人敢欺負……”
賈昱看到父親似笑非笑,就問道:“阿耶覺得不妥嗎?”
王代替賈平安回答,“先生就希能有人上門來欺負一番。”
然後痛毆對手?賈昱打個寒,“兜兜學業好,二郎的學業也不錯,只是子依舊如故,三郎最讓人頭疼。”
老三有些怪氣的,這個賈平安知曉。
“你的學業如何?”
賈昱說道:“孩兒的學業在算學中乃是上上。”
了不起!
後世這等年齡的孩子學習還得家長求著,呵斥著,各種手段齊上。看看賈昱,十三歲的年,學習的自覺能秒殺後世無數孩子。
賈平安目轉,盯住了王。
“你的功課如何?”
賈昱幸災樂禍的衝著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