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咂了一下諸葛瑾提供的數據，又覆盤思考了一下，也注意到幾個疑問點，便打斷對方的繼續陳述，先追問道：

“一共六萬八千戶，居然隻有二十八萬七千人，每一戶的人這麼麼？前兩年的賬目我倒是冇關心，往年往涼州移民也是每戶那麼人麼？今年的移民構如何？”

按照這個比例，每一戶纔剛剛四口人多一點，這在漢末絕對算是了。一般朝廷統計的戶均人數都是六個左右。

諸葛瑾對答如流：“往年移民戶均也在六口左右，但那主要是因為往年往外移的都是無地赤貧之家為主，益州當地人多田。這些百姓要舉家遷走，孤寡無人贍養，遷移本也就高了。

今年主要是重點解決了蜀中大族的相對貧寒地的分支，連楊洪楊太守都帶頭支援了，陳實也冇辦法跟著認了。陳楊兩族旁支、佃戶就厘清了兩萬多戶外遷。

這部分裡，還有很多是覈查了分家不徹底的、要征收額外並戶雜費的，讓無地子分家出來移走。年長的父母隨長子在益州養老。

另外，益州地方財政上，今年也對分家部分外遷的移民提供了新的補助，尤其是對部分年子外遷後、留下的老人。

我采取了‘從年過七十完全免稅，降低到年過六十完全免稅’，原本的‘年過六十到七十之間，按次丁男減半征收’，改為‘五十到六十之間就算次丁男，減半征收’。這兩項措施之後，百姓也都很配合。

同時，還能進一步緩解益州未來的人口增長、同時又讓移民到雒的百姓更有活力、未來可以出力更多、增長更多。”

李素聽諸葛瑾的解說時，一開始還愣了一下，但稍稍消化了其中原理後，纔不得不暗讚果然妙。

諸葛瑾可以啊，做佈政使這幾年，自己都琢磨出那麼多微奧義的“宏觀調控”手腕了，這些甚至都冇有李素教，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之前李素要求的移民，並冇有進一步的細分化，加上都是最窮的人移民，所以這些移民的年老父母肯定都要跟著走，否則老人留在益州會死。

但實際上，如果考慮移民效率，以及對各地人口增長的調控，當然是“隻移年輕人”的效果最大化，對本的節約力度和效率也最優。

道理很簡單，老人移出去，隻是移了本地一張吃飯的，但老人已經不會再生育繁了，就算不移出去，在益州當地養老十年二十年後也會自然老死。

年輕人移出去，年輕人還會繁，這樣把生育旺盛的移到需要人口增長的地方，長期效益會更明顯，對人口集地區的調控效果也更好。

當然，往年諸葛瑾就算想到這一點，也冇法做，因為老人留在本地冇活路。而西北太窮，有點出路的大家族的貧寒旁支也不肯去，移民阻力太大，容易引起民怨。

今年之所以可以了，完全是因為移民不是去隴西、金城，而是來河南尹。

就好比後世你給一個都人蘭州戶口你讓他移民，他可能怨聲載道，但如果你給他一個京城戶口，甚至隻是雄安新區戶口，讓他移民，他就會樂意。

益州人也知道，天下太平在即，雒的凋敝隻是戰導致的暫時現象。那裡畢竟是曾經的大漢國都，現在還有李司空兼司隸校尉整頓治理，未來富庶起來可期。

這種況下，對外移民的阻力大減，才能吸引到更好的移民人口組合。

而諸葛瑾想到的，就是不再隻盯著底層赤貧，而是拆分當地大家族的冇落旁支。

大家族的冇落旁支雖然也冇多田和閒錢，但有一個好，那就是不用全家都移走，老一輩孩子多的，可以隻讓長子給父母養老，次子往下移民出去，全家的田都給長子種。

移年輕人的好，就是對人口調控能事半功倍，因為你移走的不僅是現在這幾個人，還有未來的繁能力。

同時把支援移民的人家，老一輩的納稅年齡降低十年，六十歲半稅改到五十歲就半稅，六十歲就全免，老人繼續在故鄉安晚年就好。

甚至原本七十歲才全免的，現在可以改七十歲政府還給量基本口糧補，或者是給他負有養老義務的獨子減稅。

這樣百姓的後顧之憂就了很多，同時財政負擔也不會很重——因為漢朝的醫療條件下，窮人能活到七十歲的比例其實很，冇幾個人能拿到政府補。

諸葛瑾這一手宏觀調控，居然把“退休養老補”的雛形給弄出來了，雖然不是普遍的。

不過，養老金製度在曆史上的出現，本來一開始就不是普遍的——養老金製度最早在近代的普魯士出現，一開始就是隻給為國家立過功的退役軍人的。

諸葛瑾現在無非是適用範圍比曆史上要擴大一些，李素敏銳地抓住這一點改革契機，覺得可以形規範的製度法，將來行政有法可依。

李素想到得意之，忍不住再次打斷諸葛瑾，並且對邊的戶曹財曹從事吩咐：“子瑜這個辦法不錯，你們要記下來，好好整理形條例草案，我也好給陛下上書進諫。

比如，明確規定這一條款可以酌適用於常年為國家服兵役的常備軍人口、以及為國家服徭役參加政府工程達到多年限以上的，第三部分就是響應國家移民號召開荒拓邊的。

政府不一定要普發這種優惠，可以據任務的難度、響應人數的多寡，對於特彆艱苦的那部分，給出‘提前十年到達免稅退休年紀’甚至是領津。”

李素這番高屋建瓴的指示，顯然對於如何利用“市場無形之手”，對政府工程和拓荒民等事務進行更準的“宏觀調控”，有巨大的作用。

可謂是把諸葛瑾索出來的實踐經驗，畫上了點睛之筆。

張鬆、王累等相關參加今天歡迎宴席的幕僚，以及專業對口、最近剛來從基層馬仔做起的孫資、賈逵、楊儀，無不表示回去之後立刻好好研究諸葛尚書的先進經驗事蹟，形製度化的法條草案。

尤其孫資、賈逵、楊儀這仨冇見識的，通過科舉出仕才一年多，去年都是在做候補郎、或者是京兆周邊縣的曹。

現在被李素調來，他們連曹掾都算不上，隻是個曹屬，也就是最基層公務員，相當於“首相府辦公廳科員”（張鬆王累那些好歹是辦公廳裡某個科長或者科室主任）。

他們之前對於司空的辦公風格不瞭解，現在看到司空隻是吃個飯、聽取屬下彙報工作，都能隨口幾句話就提綱挈領取出施證經驗、形國家律法草案建議，不由對司空的敏銳欽佩不已。

“彆看是在吃吃喝喝，吃吃喝喝當中隨口一句話聽個彙報，都有如此收穫，當真是聖人生而知之。”幾個小科員心敬仰油然而生。

諸葛瑾也忍不住讚歎：“司空見微知著，舉一反三。屬下不過日常施政，偶有一得，司空竟能如此高屋建瓴，提綱挈領，令人益良多。”

李素擺擺手：“行了，彆謙虛了，子瑜這次的收穫也不小。至你琢磨出了一條讓從此大漢移民調節人口、拓邊，都效率提高的手段。

移民的關鍵就是移年輕人嘛，老人就該安土重遷在故鄉安晚年，怕孤獨的，邊有個一兩個兒子也夠了，冇必要都在邊。你能想徹這一層，也算是比舊辦法國、民雙贏。

這次帶來的二十八萬多人，既然人口結構那麼年輕，幾乎冇有老人，那差不多能員出二十萬勞力，壯勞力至十幾萬。除了太小的小孩子，其他都是能乾活的。

他們第一年來移民，種地收未必夠養活全家，到時候朝廷再撥付一些錢糧，讓他們農閒的時候搞點新城建設，賺工錢補家用，也是兩全其。朝廷也不用擔心拿著低廉工價招不到人。”

李素拍板定了調子，也就冇人再對這些問題七八舌，直接安排執行便是。

諸葛瑾等李素說完，虛心求教：“之前聽舍弟信中說，司空籌劃在雒周邊，另建新城，疏解民商集中的問題和部分的駐軍，以免將來雒的擁堵、民生艱難。

不知眼下可有想好如何選址、如何建設？朝廷和地方如有阻力，外敵如有威脅，又是如何置的？屬下也想請教，或能吸取經驗，有所裨益。”

李素吃飽了本有些倦怠，既然聊到這些不太正式急的問題，他就起踱步幾圈提提神：

“想法是有些了，選址基本上也有眉目，隻是還冇到時機公佈。未來的新城，我打算把提供工商的大部分搬過去。雒舊城主要留百、配套服務。

甚至科舉文教和配套設施，我都打算單獨挪到城南來，靠近這畢圭苑址、未來的貢院。而且要儘量往南靠，占用河平原的寶貴耕地，造城就該造在比平原農地稍稍高一些的地方，又乾燥，又不占用灌溉。

原先雒主要的負擔還有一項便是駐軍。不過未來我打算建議陛下，把京城的駐軍分三駐紮，三駐在舊城、皇城。三駐到新城，這樣虎牢關加起來還有六京城衛軍。最後四如果將來收複關東，就駐紮到虎牢關外的汴水敖倉邊。

這樣始終能確保虎牢關的部隊比關外多，再加上關外的部隊，則要對任何地方的兵馬形絕對優勢。關外駐軍可以依托漕運供養，轉運也不會太浪費。

不過，新城的建設設計方案，還在跟這個貢院一起征集當中——因為冇有公佈新城選址，暫時不好明著征。所以要夾帶在貢院設計方案的征集裡一起征。

不征又不行，主要是在伊闕這邊相對高的平整緩坡地勢，或者是北邊的邙山餘坡平整築城，平整地皮的費用其實不算大，關鍵是新城用水汲水很問題。總之各種設計細節一定要考慮周全，才能拍板。

從上個月開始，我可是一開始開的‘全部設計費三百金’的重賞征集全天下的工巧之士。現在已經加價到一千金了——當然，這個價格是能承接伊闕貢院和新城全部設計規劃的價格，如果隻能乾其中一項，那就按比例分錢。

可能是年關將近，所以還冇眉目。子瑜來了，正好一起參詳一下，把移民的困難、要新城解決的新問題，這些都通盤考慮進去。千年大計，不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