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燕娘一怔:“人生莫做婦人,百年苦樂由他人。也罷,你們總有我呢,總不你們像我這般命苦……嗐,竟是你們倚著我了麼?還是要‘由他人’。”
要真是個孩子,自然是不懂這句話的,因爲不懂,過不幾天大概也就忘了。賀瑤芳卻不是個真孩,對此言極深,頗憐這繼母嫁了個奇怪的丈夫又遇著了這麼個明的婆婆。再想自己,也是遇人不淑,好在最後……
頭一回這麼地明晰,將自己的心意理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並不想苦樂由人,誰折騰我了,我就讓他去死。我、不、認、命!上輩子沒認,這輩子也不會認!
從被窩裡出兩隻胖手來,抱住了繼母的一條胳膊,前太妃:“娘——”
“哎~”
“娘最好了,娘一定行的。”
韓燕娘微微一笑,將兩隻小手合在自己手裡,親了一口:“你們別怨我狠就行了。”
“o?”賀瑤芳睜大了兩隻眼睛,神之間十分無辜。
韓燕娘將小閨的胳膊塞回了被窩,的大腦門兒:“好了,睡吧。”
賀瑤芳默默地給加了個油,十分期待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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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有心事的不止是韓燕娘。
張老先生才吃完飯,飯後半盞茶還沒喝完,谷師爺就來了。張先生挑挑眉,心道,你對這縣衙可是真孰!按律,到這個時候該是宵的。別說縣衙裡了,就是大街上,也不能給人隨便走,偏這谷師爺就在這時候跑到縣衙裡來了。張先生立時便決定:必要將這谷師爺留下來!他在這裡就是地頭蛇!如果有可能,再問一下,原本的刑名師爺是誰,好好地將人再聘了來纔好。
至於他自己,那就更好辦了,他還是賀家的西席呢。
兩人坐定,谷師爺也不兜圈子了,很是爲難地問:“前輩……一直在東翁府裡?東翁一向如此?這般,可不大適合啊。”
張老先生笑道:“適不適合,得看咱們怎麼做。”
谷先生道:“做幕僚的好比做先生,手段高的,將那淘氣的學生也能調弄得懂事了。然而,若是天生不開竅,憑你手眼通天,也是不的。武鄉侯,誰能說他笨呢?偏偏遇上了劉阿斗不是?”
張老先生連連擺手:“聰明有聰明的辦法,笨有笨的辦法,誰咱們是吃這碗飯的呢?哪怕先主有言,武鄉侯又真的能取而代之麼?還不是要鞠躬盡瘁?”
“前輩此言差矣,我是天子之臣,不過吃著這行師爺的飯而已。”谷師爺並不看好賀敬文,認爲他熬不過多久,甚至想勸張前輩也準備好後路。
張老先生也不喜歡這位東家,卻又了一份懷,必要留下來,將這叛的火苗掐熄了纔好。若是自己現在逃了,日後真有生靈塗炭的事發生,他是會良心不安的。是以極力勸谷師爺:“世上最難勸的,反而是聰明人。且留一月,如何?”
谷師爺將子傾向張前輩,微晃著腦袋道:“前輩這麼有把握?”
“你我打個賭,如何?”
“賭什麼?”
張老先生笑得像個彌勒:“到來看龍擡頭,東翁沒再惹禍,你便依舊與我做同僚,唔,添個彩頭,我出十兩棺材本兒。若惹了禍,隨你走。”
谷師爺在本地做慣了師爺的,也不想挪地方,張前輩能事辦圓了,他也樂見其。反正他是按月拿錢,多呆兩個月也不吃虧。谷師爺道:“也罷,我賺兩個錢好過年。”
兩人擊掌爲誓。張老先生便問刑名師爺。谷師爺道:“他呀,被先前那位帶走了。”
張先生只得惋惜作罷,又留谷師爺住宿。谷師爺果然說:“晚了,我還是回去罷。”張先生笑道:“這麼冷的天,一個人走夜路怪孤單的,我尋個人陪你去。”因命自己的小廝送谷師爺回家,小廝回來,將谷師爺一路遇的什麼人,認得的告訴名兒,不認得的說其職守長相,張先生一一記下了。
谷師爺尚不知張先生探著他的底,對他如此門路能進縣衙已經有些戒備了。只想等著看這先生如何擺佈這新知縣。
不幸第二天他早早趕到了縣衙,卻被告知新縣令“水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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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瑤芳還沒吃早飯,就聽說“老爺病了”,還怔了一下:不是傷了麼?哪裡來的病了?旋即領悟:這是要被了吧?
悄悄看一眼韓燕娘,只見面如常,再看羅老安人,雖皺著眉,也是默認了。賀瑤芳心裡搖頭,已經能猜著這兩人的角分工了,無非是韓燕娘扮黑臉兒,著賀敬文不令他自由行,更不令他寫奏本。羅老安人扮白臉,必得是一臉的不忍與無奈:你媳婦兒,我管不了。
這樣老安人頂多是一個“弱慈母”,韓燕娘就是個悍婦。若真是韓燕娘要轄制這母子二人,眼下憑弄死幾個流寇的威信也是做不到的,母子二人總有一二忠僕,可悄悄傳遞消息。估計是羅老安人暗中縱容,令僕婦們以爲老安人也怕著太太。這樣,事做了,韓燕娘其謗,老安人其利。這算盤真是絕了。
只可惜,這戲一開鑼,怎麼演就由不得班主了,得看那唱戲的想唱什麼樣兒。老安人示弱了,僕婦最會看人臉,一旦他們覺得“太太不好惹”,日後別人在這家裡說話,可就沒有太太說話管用了。
也不知道韓燕娘跟老安人是怎麼講的,老安人又答應了什麼,賀瑤芳只知道,這兩個人口徑一致:“你爹病了,要靜養。”
這是吶!
賀瑤芳不免有些擔心。賀敬文這樣的人,撐到了最後,就是死要面子活罪。要像容尚書那等高人,哄著他,怎麼哄他就怎麼聽話。要如汪知府那般著他,怎麼他怎麼反抗,打掉他滿的牙,他都不帶改口的。就怕韓燕娘這一手了賀敬文的逆鱗,賀敬文越發犟了起來,他是知縣,總不能一直不面兒。一旦他得了機會,怕會作得再厲害。
爲此,找上了張老先生,說了自己的擔憂。張老先生笑道:“小娘子既猜著了令堂要做什麼,又默許了,眼下就不要再攔著了。不要小瞧了令堂。”
賀瑤芳憂心忡忡道:“我不是小瞧,只是怕小瞧了我爹的子。說起來,哄著他說,未必不,可誰也不能總這麼哄著,一時不慎,沒在眼眉前兒沒哄著,就要出事兒。是得下狠手來掰,我是怕開罪了我爹,以後日子難熬。”
張老先生道:“小娘子對令尊頗多不滿,對令堂卻是真心實意。”
“那不一樣的,”賀瑤芳搖搖頭,“我這繼母,招人疼。你、我、我阿婆,都是在利用人家。不好。得,我這兒貓哭耗子做什麼?真個沒事兒?”
“真個沒事兒,令尊靜養著就是了。”
這一養,就養了小兩個月。
姐弟幾個初幾天上課的時候還能偶爾聽到書房裡那裡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賀瑤芳心裡有數,覺得那是爹在哀嚎。賀章就住在書房的後面,聽著聲音覺得不對,有心去看看,卻被遷到了羅老安人那裡管束居住。
到了過年的時候,賀敬文可是出現了,扶著腰,青著臉,兒給他拜年,他也不開臉,縣丞、教諭等人來拜年,他也不開臉。縣丞問他什麼時候去州府見上,他便推說自己“病了”,弄得縣丞、教諭都覺得他有點兒作。
過年了幾回面兒,他又神了,據說是“水土不服”還沒好,又在縣衙裡沒了消息,連生日都沒做,白收了縣丞等人許多壽禮。出了正月,要準備春耕的時候,他卻又面了。一張臉嚴肅得,走路還一瘸一拐的,看得賀瑤芳都替他疼。
可是再也沒說什麼要參誰的話了。只賀章偶爾聽過一句:“我纔不是捨本逐末,沽名釣譽。”猜之不,拿去請教張先生。
張先生笑道:“你先看令尊接下來會做什麼,看完了,我再與你分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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