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著心事已了,的話空前的多了起來。
一會跟在林嬤嬤後收拾行囊,挑揀寒裳。
一會扳著手指頭算回京還需多時日,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林嬤嬤聽著傅蘭芽聲如黃鸝,語調更是說不出的輕快,何曾見小姐這般高興,笑著又是嘆氣又是搖頭。
爲免在北元境盤桓太久,剛用過早膳,大軍便又開拔。
只是在臨行前,帳外曾傳來片刻的喧囂,傅蘭芽悄悄往外看了看,只看見皇上的帳營前圍了不人,似是出了什麼變故。
不解其意,待想問問平煜,可許是平煜整日瑣事纏、邊耳目又衆多,始終未來尋過。
***
又行了一日,眼看要徹底走出旋翰河周邊草原,傅蘭芽因著一份複雜的心緒,下意識掀開車簾,遠遠朝那座古老的河流眺。
當時在地殿中,曾數次出現莫名的心悸,至今讓不解。如今想來,也許是因脈相連,又或是旁的緣故,
無法解釋,亦不願深想。
只是一看到旋翰河,便免不了想起母親。
亡國公主的份,給母親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災難,哪怕後來母親跟父親琴瑟和鳴,卻也因當年在夷疆種下的禍,最後不得不自戕了結此生。
細究起來,那座先人的陵寢正是禍。
心刺痛了一下,正要淡淡將目移開,突然視野中出現兩人。
其中一個形高大,背上揹著兩個灰撲撲的包袱,正是林之誠。
在他旁的那位麗人,卻是林夫人。
他們後,不遠不近跟著幾名錦衛。
傅蘭芽大訝異,不知林氏夫婦在大軍稍歇時走開,意何爲。
就見林氏夫婦攜手慢慢走到草原上。
到了一,忽然停下,隨後,林之誠單膝跪地,徒手挖起土來。
因著功力日漸恢復,他挖得極快,林夫人在一旁幫著推開鬆的土壤。
夫妻二人聯手,兩人旁很快便堆起了土堆。
傅蘭芽看著看著,約猜到林氏夫婦要做什麼,眼睛微微睜大。
果然,等坑挖得差不多後,林之誠將包袱從上解下,放土坑中。
之後,夫妻二人低頭著土坑,久久未有作。
後來林夫人終於忍不住,頭靠在林之誠的肩頭,哀哀哭了起來。
林之誠摟著林夫人,沉默不語。
等林夫人漸漸止了哭,這纔將那土坑重又填上。
夫妻二人對著那座土堆說了句什麼,又靜立良久,這才往帳營走來。
短短一段路,林夫人似是萬般不捨,一步三回頭。林之誠卻堅定地拉著林夫人,不讓林夫人一再流連。
等二人終於走回帳中,臉上都有種徹底放下的決然。
傅蘭芽輕嘆口氣,緩緩放下車簾。
***
多日後,大軍終於勝利班師回朝。
早在此前幾日,明軍大敗瓦剌的消息便已傳開,舉國歡騰,進城時,滿城百姓夾道歡迎,高呼“吾皇萬歲。”
已是初冬,京中正是寒涼的時候,空氣卻熱烈得彷彿能將人融化。
傅蘭芽在車中聽著外頭百姓快活的談聲,角微微翹著。
只是想到父兄還未出獄,傅家還未正名,傅家在京中的宅子恐怕還在中,們主僕二人無可去,一時不知在何安置。
這個疑問,在馬車停在一幽靜宅子前,有了答案。
宅子對外宣稱是傅夫人一位表親所置,這位表親聽說侄得救,爲安置傅蘭芽主僕,特將宅子騰挪出來。
林嬤嬤信以爲真,暗訝,夫人從來都是孤一人,哪來的表親?
傅蘭芽佯作不知,點點頭,由著門口的管事領著走進那座考究的宅子。
反正這一路上,平煜爲了拐彎抹角送東西,曾先後假扮過借秦當家、李珉、父親門生……不差再扮一回所謂“表親”。
果然,到了第二日傍晚,主僕二人沐浴完正用晚膳時,這位“表親”自己出現了。
林嬤嬤昨日便已猜到這宅子是平煜之,一點不覺詫異,見平煜來了,乖覺地迎平煜進屋。
候在屋外的僕人忙送一副碗筷進來。
傅蘭芽含笑起,靜靜打量平煜,見他換了石青縐紗袍子,神奕奕,難得的是,一對上的視線,他眼裡竟浮現點笑意。
不由想起昨日。此人一聲不吭令人送來好些新裁的裳和首飾,雖讓意外,卻因不忍拂他的意,只好乖乖收下。
沒想到此人百忙之中還能想起來管的食起居,可見此人回京後諸事都還算順利。
暗忖,不知父親之案審得如何,以平煜的辦事效率,怕是這一兩日父兄便會從獄中放出。
平煜到了桌前,並不急著用膳,先端起茶盅飲了口茶,目落在傅蘭芽臉上。
許是心舒展的緣故,短短幾日不見,臉蛋養得吹彈可破,凝脂的似乎能掐出水來,脣上彷彿點了胭脂,紅潤滴,一雙映月般的眸子如同盈著春波,烏溜溜水汪汪。
上穿著件鵝黃的褙子,領口及袖口繡著栩栩如生的白梨花,整個人清如春日楊柳,既雅緻又悅目。
尤爲讓他舒暢的是,頭上果然簪上了他昨日令人送來的一套首飾中的一簪子,簪子上拇指大的東珠與皎月般的臉頰相輝映,整座屋子都被照耀得亮堂起來。
他看得心大悅,傅蘭芽因著罪眷的份,頭上素淨了一路,如今既了罪,總算能妝點一番了。
可惜這兩日事忙,他沒來得及細挑揀,也不知這些首飾合不合的意。
不過,既第一時間便戴上,而且自打進屋,著他的目便似水,想必是極滿意的吧,他自信地想。
不聲放下茶盅,怕擾了脾胃,雖有一肚子話要跟說,他也打算先用膳再說。
兩人用膳時都沒有開口說話的習慣,膳畢,下人撤下桌上碗筷,奉了茶上來,林嬤嬤則靜悄悄退到鄰房。
掩了門之後,豎著耳朵留意房靜。
先前外敵環伺,平大人都能瞅著機會將小姐給吃幹抹淨,眼下再無旁人相擾,平大人怕是又會起心思。
若是多來幾回,小姐有孕可如何是好?
平煜只當沒聽見門口窸窸窣窣的靜,從懷中取出一,推到傅蘭芽眼前。
“秦當家讓我轉贈給你的,一爲謝你當初救秦晏殊一命,二爲……”他咳了聲,端起茶盅飲茶,“二爲提前賀我二人新婚之喜。”
在初聽到秦當家這話時,他錯愕了一瞬,轉念一想,這一路上日夜相隨,雖然他有心遮掩,恐怕瞞不過秦勇這等心細如髮之人。
反正他跟傅蘭芽的親事過些日子便會定下,對方又是誠心送禮,他便收下了。
傅蘭芽臉發燙,默了下,打開那,是一方硯臺。
雖黑黝黝的一點也不起眼,卻手生溫、之如,正是尋了許久的紅須龍尾硯,
怔了怔,萬沒想到秦勇出手竟如此闊綽,且一出手便能送到心坎裡。
擡眼看了看平煜玉雕般的側臉,眸流轉間,含笑點點頭,“替我好好謝謝秦當家。”
說罷,慎重將那方硯臺收起來。
似秦當家這樣的奇子,千萬人中也遇不上一個。
有些事,何妨破,藏在心裡便好。
“他們何日回蜀中?”懇切道,“我想好好送送他們。”
這一路上,和平煜不但經歷了無數磨難,更結了如秦勇姐弟及李由儉這等重重義之人。
這朵於刀劍影中開出的友誼之花,在有生之年,都不想讓它凋謝。
平煜臉上顯出古怪的表,飲了一會茶,這才淡淡道:“他們會等我們親之後再走。”語氣裡著些不屑。
雖然秦勇並未明言,但他只要一想起秦勇說這話時,一旁秦晏殊目裡的濃濃警告意味,就知這定是秦晏殊的主意。
無非是怕他不肯明正娶傅蘭芽,非得看著他和傅蘭芽的親事塵埃落定,才肯放心離去。
他暗嗤一聲,傅蘭芽的平安喜樂,往後自有他一力承擔。只要有他在一日,傅蘭芽斷不會半點委屈。怎麼說都也不到他秦晏殊來心。。
傅蘭芽見平煜眸中閃過一的不屑,奇怪地蹙了蹙眉。
正要開口詢問最爲掛心的父兄之事,平煜卻話鋒一轉道: “你可知那晚右護法爲何會從帳中逃出來?又是怎麼使出的引蛇?”
傅蘭芽明知平煜在轉移話題,卻因好奇,沉默了一會,沒忍住回眸看他道:“何故?”
錦衛防護嚴,右護法又已武功盡失,爲何能順利困,早就對此事存疑。
略一計量,訝道:“難道是鄧家的人?”
平煜道:“右護法跟鄧文瑩一路同住同宿,又以鄧二的份在鄧家生活多年,對鄧家的知之甚詳,鄧阜年唯恐右護法說些不該說的話,見皇上遲遲不肯置右護法,便派人暗中佈置一番,在右護法的帳外放了一把小火,本於混中取了右護法的命,沒想到反被右護法了困,趁機放出了蛇陣。”
“原來如此?”傅蘭芽恍悟,怪不得那晚蛇禍出現得那般突然,“皇上打算如何置鄧家?”
平煜譏諷道:“鄧阜年是條老狐貍,見我查到了他的頭上,索連夜進宮,在皇上面前長跪不起,一口咬定是爲了怕損害鄧文瑩的閨譽,所以才一時糊塗。又說此事乃是他一人謀劃,懇請皇上莫要遷怒旁人。皇后見事牽連到自家頭上,也跟父親一道請罪,直說父親糊塗,亦無再主持中宮,還請皇上廢除的後位。”
好一招以退爲進。
“皇上怎麼說?”
“因皇后如今有孕,胎氣又有些不穩,皇上投鼠忌,只暫且削了鄧阜年的爵位,又令鄧家有職位在的男子統統免職,回家閉門思過。”
這已經是最溫和的理方式了,可見皇上對皇后肚中的龍嗣何等看重。
但皇上畢竟險些因此事丟了命,怎會毫無芥?往後鄧家子弟再想得用,怕是無了。
鄧文瑩呢?傅蘭芽下意識便想問。
可是比起旁人的事,顯然更關心父兄,便道:“我父兄之事如何了?”
平煜向道:“你父親和大哥的案子已於昨日重新審理,不出半月,你父親和大哥便可出獄。”
半月?傅蘭芽既驚訝又失,“怎要這麼久?”
平煜眸閃了閃,道:“你父親之案因牽連人數甚廣,重新審理需得一些時日。不過你放心,有我在,你父親和大哥不會在獄中半點委屈。”
傅蘭芽定定地著平煜,咬了咬脣。
倒不是不相信平煜的話,只是下意識便希早日跟父兄團聚,恨不得明日便能團聚就好。
不知其中可有轉圜的餘地。若有,還得想法子請平煜運作一番纔是。
平煜子往後靠到椅背上,氣定神閒地敲了敲桌,頭一回未對傅蘭芽眼中流出的哀求之意予以迴應。
傅蘭芽越發奇怪。
在往常,哪怕平煜在盛怒之下,在流出哀傷或是畏懼時,他態度都會有所化。
今日這是怎麼了?
平煜見傅蘭芽先是驚訝,隨後出思忖的表,不由暗暗好笑。可是有些事,他就是不想讓提前知道。
知心思轉得極快,怕又纏磨自己,索起了,一把將攬到懷中。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對于成王世子藺承佑而言,滕玉意便是他攻不下的那塊“玉”。天之驕子作死追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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