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近黃昏,爲趕在王令大軍到來前找到破解古廟的機關,衆人兵分兩路,各行其事。
平煜等人研究陣法,餘人則在榮將軍及平焃的安排下在河畔安營及佈防。
傅蘭芽主僕的帳篷離河畔頗近。
在帳中放下包袱,傅蘭芽飲了口水,走到帳簾邊,悄悄掀開一角往外看,遠遠便看見了正在議事的平煜和李攸等人。
出乎意料的是,陸子謙和林之誠也在其中。
傍晚的草原,風很大。
陸子謙上披著件厚實的果子貍玄大氅,手中持著一張地圖似的事,沿著河畔走來走去,偶爾停步,擡頭東方那幾顆冉冉上升的星辰。
林之誠上裳則單薄許多。許是習武的緣故,雖然力損,姿卻不見半點瑟之態。
與陸子謙四眺不同,林之誠只定定地著遠那座無名的山峰,臉上依舊無甚表,目卻不時流出思索的痕跡。
看樣子,他也跟陸子謙一樣都在幫忙找尋進古廟的玄機。
傅蘭芽見他腳上的玄鐵鎖鏈依舊未被解下,後亦有幾名暗衛寸步不離地跟隨,略有所悟。
再想起南星派那變化無窮的陣法,越發有了結論。
看來平煜之所以堅持帶著林之誠夫婦上路,一是爲了遵守對林之誠許下的諾言,防止林夫人被東廠人馬暗殺。
另一個原因,恐怕便是看中了林之擅長研究陣法了。
大敵當前,平煜於人盡其才一道上,倒是已修煉得爐火純青。
正暗自思索,林之誠忽然背過去,朝河流下游緩緩走了兩步。
傅蘭芽怔了一下,一眼便看在他背在上的那兩個包袱。
包袱皮灰撲撲的,年代已有些久遠,邊角想必也早有磨損,冷眼看去,與林之誠周的氣度頗有格格不之。
饒是如此,林之誠依然對這包袱異常珍視,一路上從未見其解下過。
再一想到洪震霆先前所說當年林之誠痛失雙生兒之事,後頸掠過一道涼風,難道那包袱裡竟真裝著林之誠那對雙生兒的骸骨?
心慌地收回目,回到帳中,默默跪坐在氈毯上,想起母親,忙從包袱裡找出那本小書,翻閱了一會,到了作了畫的那頁,目凝住。
“怎麼了小姐。”林嬤嬤見傅蘭芽怔怔地著書頁不說話,忍不住膝行了兩步,近前細看。
傅蘭芽搖了搖頭,目仍未離開書頁,直立著起了,走到帳前,掀開帳簾,比對了一會。
果然,那頁書上所畫的有無數小人跪拜的山峰……跟河流對面那座山峰的廓甚爲相似,都是狀若駝峰,供著峰頂圓月。
怪異的是,從的角度來看,那山頂的角度如同投在鏡面上一般,有些扭曲也有些歪斜。
無論拿著書頁怎麼調整,山峰的朝向都有些微妙的偏差,似是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滿腹狐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琢磨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喚道:“陳大人?”
知道今日在帳外把守的是陳爾升,也知道陳爾升頗得平煜的信任。
陳爾升應了一聲,“傅小姐,何事?”
傅蘭芽彎了彎脣,低聲道:“我有樁要事要稟告平大人,或可有助於破解陣法,煩請陳千戶幫忙知會一聲。”
爲罪眷,偶然想起要的事想向看押的員做代,並不算什麼罕事,就算旁人知曉,也無可供指摘之。
陳爾升唔了一聲,跟旁幾名同僚代幾句,默默走開。
平煜正在河邊研究李伯雲當年畫的地形圖,從圖上來看,那座古廟的確便在這左右,可是腳下的草原一馬平川,毫看不出端倪。
一擡頭,落日尚未徹底西沉,皎月已掛在當空,無數星辰在幽藍夜幕中閃耀,鋪作河漢,在衆人頭頂灑下星輝。
曠野孤煙,天地寂寥,日與月同輝,這等壯闊景象並不多見。
平煜仰頭看了一會夜空,見月亮又圓又大,皺了皺眉,問李珉道:“今日可是十五?”
秦勇正好走來,聽見這話,接話道:“正是十五。”
李攸和平煜對視了一眼。
無論是二十年前鎮教用被俘的傅夫人做藥引,還是當年李伯雲無意中在旋翰河邊發現古廟,似乎都在月圓之夜。
獨有平煜夜行軍闖古廟時,天上正下著瓢潑大雨。
也不知這其中可有什麼微妙關聯。
細究起來,諸人都對奇門之頗有心得,平煜和大哥從小因著家學淵源,沒浸此道。
林之誠雖是江湖人士,卻天賦異稟,算得箇中翹楚。
陸子謙一介儒生,本更於經史子集,然而因著傅蘭芽大哥傅延慶的緣故,耳濡目染,也一腳踏進了奇門之的大門。
諸人本是各有所長,古怪的是,在河邊盤桓了許久,偏無一人瞧出端倪。
因著打霜的緣故,腳底下的土壤被凍得結實堅,一可疑的隙都沒有。
但凡要設下用作障眼的陣法,總需借用外,譬如上回南星派爲擄傅蘭芽設下的石碑陣,借用的便是數百座“雜”排布的石碑。
在嶽州城外樹林設下的百星陣,用來擾視線的則是樹林中數千株沖天大樹。
而能將諾達一座古廟藏匿得無影無蹤,更需龐大複雜的陣法。
可到了此,眼之皆是平原,無石無林,哪怕最近的託托木爾山,也遠在數十里之外。
觀半晌,人人心中疑不已,那位佈下陣法之人,究竟借用的何呢。
平煜負手沿著旋翰河走了一會,仰頭看看天,正要說話,陳爾升忽然走來,附耳對他說了句什麼。
平煜目和了一瞬,見周圍掃來數道目,面無改道:“有樣重要證急需我過目,容我先告退片刻。”
說罷,衝衆人點點頭,不不慢轉離開。
到了傅蘭芽的營帳外,平煜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負手立在帳外,淡淡問:“何事?”
就見帳簾微微掀開一條,一本小書遞了出來。
書頁對摺,打開的那頁紙上,正畫著坦兒珠圖騰及衆小人叩拜的景。
這是傅夫人留給傅蘭芽的,他早已研究了無數遍,當下蹙了蹙眉,接過。
依著他過目不忘的本事,一早便認出書上所畫的山便是旋翰河對面的託托木爾山,畫上容一目瞭然,所能窺探的信息委實有限。
頂多如李伯雲的地圖一般,出坦兒珠藏匿之正在託托木爾山附近,但因畫得太過簡單,旁的東西,一概不知。
也不知傅蘭芽這時將這本書遞於他作甚。
他握著書看了一會,左右一顧,見離得最近的人也在百米之外,臉雖然依然保持冷淡,聲音卻不自覺放了幾分,低聲問:“可是看出了什麼古怪?”
傅蘭芽在帳簾裡輕輕嗯了一聲,白皙的手指在書頁上遙遙指了指,“你瞧瞧那些小人影子落在地上的方向。”
平煜一滯。
書頁上畫著一座山,山上圖騰昇起,山腳下衆小人虔誠叩拜。
畫面幽暗,圖騰旁有數枚寒星點綴,應是夜晚時分。
不知是不是畫者有意爲之,衆小人臉上的五線條畫得極細,雖只寥寥幾筆,但衆人臉上近乎瘋魔的神被描繪得一清二楚。
可是衆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偏偏融合了一片,看不清影子投落的方向。
仔細找尋一會,終於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找到一個後影子畫得還算清晰的小人,影子畫得極短,幾乎可當作一個不起眼的墨點,可是隻一眼,平煜心中便狂跳起來。
託托木爾山坐東西,橫貫草原。當圓月在託托木爾山升起的時候,月在每個人背後投下一道影子,本該無一例外全在西側,可偏偏這個小人的影子怪異地發生了扭曲
彷彿被什麼屏障所擾,偏移到了對側。
他心中一,究竟何既能不屏蔽月的投,卻又能不聲改變影子的方向……
想了片刻,他目一凜,擡頭朝幽靜無瀾的旋翰河去。
書上本未將河流畫其中,若是不親眼到旋翰河邊,再結合書上圖畫一併研讀,有書本在手,恐怕再想個十年,也想不出當中的玄妙。
傅蘭芽聽平煜久不作聲,心知他已窺破玄機,無需再多說。
果然下一刻,便聽見平煜匆匆離去的腳步聲。
平煜雷厲風行,既已得知旋翰河有不妥,相信不出多久,定會找到古廟的藏之所。
鬆了口氣,立在帳簾旁發了晌呆,回到帳中,一擡眼,見林嬤嬤困地著。
緩緩理了理襬,挨著林嬤嬤坐下,暗想,母親留下的這幾樣東西雖然不起眼,卻無一例外都在關鍵時刻起了大作用,怎麼看都像是母親早有防備,特做下的苦心安排。若是當年母親未被王令害死,會不會本不會有後頭的滔天巨浪。
想了一回,頭有些發堵,忙抹了抹眼角,若無其事取了乾糧出來。
跟林嬤嬤用過乾糧,在帳中等了片刻,聽外頭時有喧譁聲,一時也不敢歇下。
到後半夜時,傅蘭芽再也熬不住困,埋頭在林嬤嬤懷裡睡了過去。
睡得正香時,忽然聽到下地面傳來震,異常沉悶,直捶心底,彷彿有什麼巨從地底浮出。
睡意登時消散,一骨碌爬了起來,披上裳走到帳簾。
剛一掀開簾子,夜風颳過,往前凝目一看,就見河畔人影憧憧,火把照耀,聚了好些人,而原本被星照耀得如同銀帶的河面變得一片昏暗,尤爲目驚心的是,不過半晚的功夫,左右河牀裡的水不知被收攏到了何。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緩緩從地底浮出的小山般的龐然大。
作者有話要說:520,有加更,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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