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煜心下明白，單單爲了對付鎮教這一個理由，並不足以令秦門主來趟這趟渾水。

之所以秦門會一夜之間改變態度，勢必還有別的因由。

想起昨夜送出去的那封信，他挲茶盅的作稍緩，難道那封信這麼快便起了作用？

可是他送信之後，至今未得到對方的迴應，秦門就算再手眼通天，也斷不可能比他更早探聽到消息。

他越想越覺得此事著古怪，忍不住擡眼重新審視起眼前這位自稱秦勇的子來。

年紀不大，頂多二十出頭，作派雖豪爽，卻也極懂分寸，不至於熱絡得讓人生厭。

剛纔一行人往茶樓來時，他曾留意步態，輕快利落，下盤極穩。說話時，氣息輕緩，幾不可聞，力之深可見一斑。握劍的那隻手，更是清晰可見常年習武磨出來的繭子。

總而言之，這子無論世還是武功都比昨夜那位愣頭青般的秦大公子更勝一籌。

旁那幾位長者，燕頷虎鬚，目銳利如星，一而知是常年習武之人，多半是秦門中地位頗高的長老。

而這樣的長老卻甘願在這子面前以下屬自居，可見此雖不是掌門，在秦門中的威卻絕不在那位秦大公子之下。

只不知，他們如此熱心自薦，究竟是衝著鎮教，還是衝著傅蘭芽而來？

這一路上，已然有了鄧家這個尾，要是再加上秦門這幾個江湖幫派，那可真一個熱鬧。

“不知平大人意下如何？”秦勇見平煜只顧用審視的目看著自己，半晌都未作答，含笑道，“鎮教在滇南一帶猖獗上百年，時常策夷民作，我派早在老掌門在世時，便曾立下誓言，但凡秦門中人，都需以剷除鎮教爲己任，如今雖然老掌門已仙逝，但吾等後輩牢記祖訓，一日也不敢忘。

“可惜自十年前鎮教左護法歸之後，這幾年教徒便甚在江湖走。眼下好不容易左護法出山，鎮教教徒亦有重新在江湖上出沒的跡象，鄙派自然不願錯過這等千載難逢的剷除鎮教的好機會。而且以鎮教多年來的作派來看，既已盯上平大人手中的罪眷，只要他們一日未事，就一定還會有其他不軌之舉。”

目落在平煜那雙深不可測的墨眸上，稍停了下，和煦道：“平大人既跟他們過手，應該知道他們不好對付。而我派已跟鎮教爭鬥百年，對如何破解鎮教的多有些心得……”

平煜笑了笑，看向秦勇，終於表現出一點願意聆聽的意願：“不知貴派打算如何手鎮教之事？”

秦勇眸中微亮，笑道：“平大人果然是痛快人。鎮教向來行事不留餘地，既然目標明確，定會一路跟隨。如果平大人不介意，過幾日平大人啓程時，我等願意隨伺左右，一旦將鎮教引出，便立行追擊，如此一來，不但平大人了分掣肘，鄙派也能順勢剷除多年夙敵，可謂一舉兩得。”

“對了。”看看外頭時辰，出來已半個多時辰，日頭漸漸西斜，勉強已近飯點，便建議道，“隔壁有家酒樓，酒菜頗能下口，平大人若不嫌棄，不如稍後去酒樓用膳，容在下再向平大人詳述？”

平煜手指在桌上無意識地敲了敲，心裡已有了打算，不管秦門出於什麼目的要手傅蘭芽之事，既已起了心，就算不明面上跟隨，背地裡也不了作，還不如將此事擺到檯面上來，總好過一路費心防備。

只是，在未等那封信的回覆之前，他怎麼也不肯輕易鬆口。

眼下聽秦勇意款待酒水，似笑非笑道：“秦公子未免太過心急了些。”

秦勇聽到平煜這話，臉上笑容凝了一下，須臾，無奈笑道：“平大人所言極是，只不過，就算平大人不肯議事，難得路過六安，何妨讓在下儘儘地主之誼？剛纔在下所說的那家酒樓，酒水委實不差。”

“秦公子有心了。”平煜起，看了看窗外，道，“眼下罪眷仍在客棧中，我公務在，實在不宜出來太久，酒水之類，更不必費心張羅。若貴派有心，不妨明日再來客棧商榷鎮教之事。”

說完，拱了拱手，擡步便走。

秦勇不及阻止，目送平煜頎長的影消失在門外，沉片刻，忽對後一位老者道：“去查查平煜跟那位罪眷可有什麼淵源。”

那老者遲疑了下，見秦勇臉上約著疑之，想起素來行事有章法，遂不再多言，應道：“是，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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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煜走後，傅蘭芽因困在房中無所事事，便將那本舊書悄悄取出來，一頁一頁翻看。

其實書上的容早已記得滾瓜爛，閉著眼睛都能知道書上哪畫著怪里怪氣的符號，哪畫著衆人跪拜圖騰的圖像。

就算這本書不小心丟失，亦有信心憑著記憶將書上容徹底還原。

可是，總覺得，母親好端端將這本書藏在錦匣中，要代的東西遠不止書上這些容。

手指撐在下上，蹙著眉細看書上的每一細節，連個針尖大小的墨點都不放過。

看了一會，依然一無所獲，便又將書高高舉起，過日，一頁一頁察看是否有夾層或是別的暗語。

薄薄二十頁，紙張又甚薄，被翻來覆去，險些沒翻破，仍然沒瞧出任何端倪。

正是晌午時分，客棧裡靜悄悄的，外面蟬聲陣陣，天氣滯悶黏熱，偶爾有風順著窗口拂進來，也帶著這個季節特有的暑意。

林嬤嬤坐在一旁打著盹，手中拿著柄用舊了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替打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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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了舊書一番無果，傅蘭芽自己也來了睏意，便喚醒林嬤嬤，主僕二人到牀上歇下。

難得有這等安穩寧靜的時候，主僕二人這一覺睡得十分實沉，醒來時，聽見外面有人說話。

主僕二人濃睡剛醒，不免有些怔忪。

好不容易回過神，林嬤嬤忙替傅蘭芽匆匆收拾穿上裳，起開門。

外面卻站著平煜。

他神寡淡，正心不在焉聽著陳爾升回事。

林嬤嬤忙出個笑容，請他進來，又快步走到傅蘭芽旁攙扶。

平煜進來後，負著手立在門旁，掃一眼屋的傅蘭芽，著幾分冷淡道：“你剛纔找我什麼事？”

傅蘭芽正試圖慢吞吞挪到桌旁，聽到這話，錯愕了一下。

平煜見顯然已忘了剛纔所說的話，心頭一陣發悶，冷聲道：“看來是無事了。傅小姐，我忙得很，你沒事時扯些有的沒的。”

黑著臉，開了門便要離去。

傅蘭芽忙道：“平大人請留步！”

說完，扶著林嬤嬤，一路捱到他側，仰頭看著他，溫聲道：“的確有事想跟平大人商量，平大人辛苦了，還請坐下說話。”

平煜靜了片刻，走到桌前坐下，往椅背上一靠，淡淡道：“有什麼話快說。”

林嬤嬤見他鬢髮上有汗，擔心他口，忙給斟了一碗茶。

傅蘭芽扶著桌沿，坐在他對面，沉了一會，莞爾道：“平大人，我如果想問你昨夜來行刺的那幫人是什麼來歷，你一定不肯告訴我。”

平煜哧了一聲，譏諷道：“你知道就好。”

說話時目落在臉上，這才發現許是午睡的緣故，裳不及早上那般平整，鵝黃的領口有些鬆散，出一截白皙的脖頸。鬢髮蓬鬆如雲，雙眸水汪汪的，臉頰上著一抹水紅。

他淡淡移開視線，將茶盅裡的茶一飲而盡。

傅蘭芽毫不以爲忤，只道：“平大人，難道你不好奇爲什麼這些人會來找我的麻煩嗎？”

平煜轉頭，正對上探詢的目，雙眸明淨如清溪，烏黑的瞳仁裡似乎有能引人墮落的漩渦。

他目不自下移，落到嫣紅的脣瓣上，想起昨夜在地窖中，第一回面對面抱時，埋頭在他脖頸裡，氣息拂在他的脖頸上，那滋味無法言喻，卻又百般難熬。

他定了定神，冷笑道：“爲什麼找你麻煩？你父親剛愎自用，自以爲是，這些年得罪的人不知凡幾，就算再多的人找你麻煩也無需奇怪。”

說完，見傅蘭芽臉一白，心裡快意閃過，沒耐再逗留，索起，大步走到門旁，拉開門便往外走，可後傅蘭芽卻淡淡道：“平大人，我曾在京城見過跟這間客棧用同一種奇門遁甲的戲樓，雖然遠隔千里，但這兩家的幕後老闆很有可能是同一人。”

他心中咯噔一聲，停下原地，聽傅蘭芽要說什麼。

傅蘭芽扶著桌沿起，忽略口那被平煜那番話激起的刺痛，眸沉沉地看著他，試探著問：“平大人……是不是也跟此人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