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青濛濛的時候，程娘就被起來了。

“不是說下午才迎親的嗎？”問道，一面穿上日常的罩，手拿起室懸掛的長弓。

“哎呀我的娘子。”婢喊道，手就奪過來，“讓你起這麼早不是練箭的。”

這邊半芹也在屋子裡轉轉。

“是等梳頭的來了一併洗漱還是先淨面？”嘀嘀咕咕說道，一面又問珠寶釵環可擺好了沒。

“就是沒擺好，這麼一點的屋子裡，也不過是三兩步拿到。”程娘說道，慢慢的走到鏡子前坐下。

“半芹，你別這麼張，一晚上沒睡，你先把自己的妝面畫好了。”婢說道。

半芹這才恍然，手掩面。

“別給娘子丟了臉。”忙向外跑，看不到腳下的路差點絆倒，引得兩個小婢大呼小。

黃氏正進門，被嚇了一跳。

“半芹怎麼張這樣。”笑道。

“這樣的大事。”婢笑道，“大娘子嫁給大郎君那日覺怎麼樣？”

“哎，那個時候啊。”黃氏帶著幾分追憶，“只顧著張了腦子一片空白，就記得我娘塞給我一個果子讓我吃，結果一直攥在手裡到了大郎家，也沒吃。”

婢丫頭們哄得都笑了。

程娘也微微一笑。

那個時候啊…

家裡家外都是皇家來的伺候人，程家裡外佈置的不像是嫁，倒像是娶婦。

張的心咚咚跳，將嫂嫂給吃的參片在手裡爛了，結果繞城半日又進宮行禮，差點虛了。還是楊汕注意的不對，悄悄的把他自己的參片塞給。

“…看，還好我知道你丟三落四的肯定準備的不齊全….”

他帶著幾分小得意笑。

“…掄得起大刀。彎弓能馬，怎麼連一就不行了？”

其實後來想並不是的。是張的。

笑聲在耳邊響起，打斷了的走神。

“看，娘子也張的吧？”婢笑問道，在面前半跪下，將一雙新鞋子給穿上。

“別張，其實事後我就後悔了，說起來這一日是最清閒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爲你勞奔忙。只有你可以什麼都不管，這樣的日子這輩子也就這一次了，真是該好好的。”黃氏笑道。

這邊說著話小丫頭跑進來說陳夫人來了，黃氏忙接過去。

屋子裡就更熱鬧了，程娘坐在銅鏡前，由人梳頭畫妝，聽著邊圍著婦人小媳婦們說著喜氣的吉利話。

天大亮的時候，一切都裝扮好了，就要這樣坐在室一直等到晉安郡王府裡的人來迎親。

“姐姐這個樣子真古怪。”陳丹娘笑著說道。

程娘點點頭。

是有些古怪，那時候的新娘妝不是這樣的。此時的好濃豔。

“別瞎講。”陳十八娘說道，“新娘妝都是這樣的。”

“姐姐你這樣不古怪，但程姐姐這樣就看上去好古怪。”陳丹娘笑道。

“好了。外邊的宴席開了，大家都出去吧。”陳夫人的僕婦來招呼。

“用我陪著你嗎？”陳十八娘笑問道。

程娘笑了搖搖頭。

“那也是，我們陪著你你可能還不習慣。”陳十八娘笑道，“等吃過飯我們來和你說話。”

這些人多數是陳夫人請來的，雖然對程娘子久仰大名，但想要做到其他子般說笑相，大家還是做不到的。

相陪說笑到底是很不習慣。

“多謝你們了。”程娘看著們起施禮。

“哎呀，不用的。”陳十八娘笑道，一面拉起不想走的陳丹娘走出去。

屋子裡的人散去恢復了安靜。

“娘子。你不？”半芹問道。

“也別吃了，好長時間呢。萬一急怎麼辦，忍忍吧。”婢說道。

“可是好長時間呢。娘子早上都沒吃東西呢，拜完堂都要天黑了。”半芹一臉擔憂的說道。

程娘笑了，搖搖頭。

“不會太長時間的。”說道。

雖然被吩咐了別打擾晉安郡王養，外邊院子裡還是有說笑聲傳進來。

“什麼時辰了？”

簾帳被掀開，傳出晉安郡王的聲音。

兩個侍忙答了。

聽到這裡的說話，外間的侍忙走進來。

“怎麼了？”他問道，看著半坐起來的晉安郡王。

“時候不早，怎麼還不走呢？”晉安郡王說道。

侍笑了。

“殿下不急的。”他說道，“從咱們這裡到程家走的近路，來回很快的。”

晉安郡王愣了下。

“走近路？”他問道。

親要的就是熱鬧，男方炫耀歡喜，方炫耀嫁妝，尤其是如今京城嫁的陪嫁越來越厚，爲了展示自己家的底氣，但凡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恨不得繞城一圈，最次也要撿著京中最熱的大街上敲鑼打鼓的穿過。

走近路？做賊還是逃難？娶妻嫁人還是納小人？

“是太后的吩咐。”侍低聲說道。

晉安郡王嗯了聲慢慢的躺回去，視線落在一旁的喜服上。

外邊的喧鬧聲一陣陣的傳來。

“來了來了。”

幾個小孩子先喊著跑進來。

站在廊下的半芹就鬆口氣。

“終於來了，怎麼這麼慢。”說道。

幾乎都要以爲不來了，或者以爲今日只是的夢境。

“娘子，快蓋上蓋頭。”轉進室說道。

大紅的蓋頭落下，遮擋了程娘的面容，也擋住了的視線。

日過蓋頭，讓程娘的視線一片豔紅，不由閉上眼，放在前的雙手攥了起來。

“娘子。別張。”婢的聲音在耳邊低聲說道。

耳邊有半芹的說話聲。

“我就說娘子會張的…你們還講…”

“可是先前娘子一點都不嘛，怎麼看都是置事外的輕鬆。”

“那是還沒到時候呢。”

程娘的手鬆開了。

不是張，只是不喜歡這紅。尤其是這麼近的在眼前的視線裡只有的紅。

就像們程家族滅的時候….就像夢境裡那永遠重複的鋪天蓋地的鮮紅……

“怎麼這麼慢？”

周箙看著邁進來的迎親人，沉著臉問道。

來人笑了。

“來得早做什麼？”

“又不用給家長敬茶。”

“來了就走。來得快去得也快。”

七八舌的話語冒出來，伴著鬨笑聲。

範江林的臉很難看。

“行了，快些吧，別誤了吉時。”侍尖利的說道，帶著幾分不耐煩，“本就是爲了吉利事，要是誤了就白費功夫了。”

這真是一點臉面也不給了。

四周的人臉都變得有些古怪，更有不忙避開。

周箙看了這些人一眼。轉向後院走去。

“六郎君送娘子。”

伴著司儀的喊聲，周箙將程娘背了起來。

這是他和最近最親的接，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周箙慢慢的邁步，一步一步，過門檻，走下臺階。

“如果…”他忍不住低聲開口。

竹聲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來，鑼鼓也終於吹響，嫁娶的氣氛終於濃烈起來。

“哥哥要說什麼？”

一片喧鬧聲中，周箙聽的聲音從腦後傳來。聲音不大卻清晰無比。

“沒什麼。”周箙說道。

後的人便不再說話了。

周箙擡著頭看著越來越近的大門，四周喧鬧漸漸淡去，眼前的路也忽遠忽近。

要是能一直這樣走下去多好。

程家門前的街道上早已經滿了人。如果不是五城兵馬司的人維持就要水泄不通了。

“出來了，出來了。”

看著被一個材高大的年輕人背出來的新嫁娘，街上頓時喧鬧更甚，人人向前涌。

但與其他看婚嫁熱鬧的不同，很多人手裡抱著瓶子罐子。

“有酒嗎？有酒嗎？”

還有此起彼伏的聲音詢問著。

但看到新娘子坐進了轎子，迎親送親的都上了車馬，僕婦丫頭們在轎子邊兩排站好，前邊的兵馬開路，後邊的力士們擡起嫁妝。一切都還與其他人家的嫁娶沒有不同。

“又沒有啊！”

現場響起一片憾聲。

“怎麼回事啊，死了幾個義兄都搞得那麼大陣仗….”

“是啊。連新科進士們遊街這種事不是也釀酒了嘛….”

“…怎麼涉及到自己，自己親哥哥等事。反而什麼都沒有….”

不過還有人帶著期盼。

“說不定熱鬧要在大街上。”

“對對，神仙居那邊。”

人羣又涌涌的向最熱鬧繁華的大街而去，但涌到一半有人發覺異樣。

“哎？不對啊。”

他們驚訝的喊道，手指著那送嫁的隊伍。

“怎麼往小街去了！”

騎在馬上的周箙，看著前邊的人馬，沉的臉出一冷笑。

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呢。

而送嫁這邊的其他人也終於察覺不對了，面都微變，丫頭婆子忍不住低聲言語。

“哎呀，是不是走錯了？”

因爲怕有什麼意外，陳夫人親自當全福人送親，一直注意著外邊，見狀如此，立刻掀起車簾問道。

“魯國夫人。”一旁的侍含笑說道，“陛下病著，郡王也病著，太后說一切從簡吧。”

搬出了太后說，陳夫人就不能說什麼了，勉強的笑了笑不再問了，看向前邊窄窄的街道，輕輕嘆口氣。

沒辦法，皇家擺明了就是要落新嫁娘的面子。

走在轎子旁的半芹面微微發白，眼圈一紅。

“我知道娘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喃喃說道。

“什麼話？”婢低聲問道。

“不會太長時間的。”半芹喃喃說道。

不會有繞城遊街。不會有熱鬧的送嫁，只有儘快的抄近路進門，所以不會等太久就能進門。能吃飯，能歇息。

向前看去。那羣從皇宮裡來的伶人吹奏的嗩吶敲打的鑼鼓都有氣無力稀稀拉拉。

而街道上的人也突然被這拐進來的送嫁隊伍嚇了一跳。

竟然還有避著大街走的送嫁？難道是嫁妝寒酸見不得人的小門小戶？

但看到前方引路的兵馬軍，衆人嚇得頓時紛紛讓路。

這最是個親王纔能有的規格。

不過親王納側妃也不會這麼寒磣吧？

衆人又好奇的擡頭看去。

“我說的沒錯吧。”

接親的隊伍裡，兩個男人正在閒閒的說笑。

“雖然這條路比大街窄，但對與娶親來說卻是寬敞。”

因爲不用驅散擁堵的人羣，也不用因爲人羣的圍觀而不得不放慢腳步。

“我就說再吃碗酒纔出門嘛。”另一個男人擡手打著哈欠，帶著幾分宿醉未醒抱怨說道，“我們兄弟吃酒纔是重要的事。”

這邊嘻嘻哈哈說笑，忽的看到前方從小巷子裡駛出一輛馬車。不不慢的行走在隊伍之前。

前方開路的軍哎哎兩聲驅趕，那趕車的老翁似乎耳背沒聽到，依舊牽著馬慢悠悠的走著。

這像什麼樣子！

軍拍馬要上前驅趕。

不像樣子才更好嘛，太后的意思不就是要讓這次的親事不像個樣子嘛。

一個侍反應過來，忙喚住軍。

“沒多遠，路又窄，避讓反而麻煩，讓他先走吧，我們走慢點。”他說道。

“是啊是啊又不急。”有人笑著符合。

這話引得更多的笑聲，蓋過了鼓樂聲。

半芹不忍再看。垂下頭，讓出的眼淚滴落，免得弄畫了妝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