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迎接，考生們都下了馬車如同薛青那般步行，但並沒有行多遠，最先迎來的是二十匹高頭大馬。

“請舉人老爺們上馬。”

一旁等候的吹鼓手誇張的喊道，不待這些考生們拒絕，馬伕們便一擁而上，有些失禮的拉扯著請上馬，一番拉扯衆人上馬，在吹鼓手烏拉拉的吹奏下，兩邊民衆歡呼聲中向城門走去。

長安府馬遊街並不見，但這樣不披紅不掛彩不簪花，甚至連新服也沒有，一個個衫襤褸形容狼狽的遊街還是第一次。

不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衫，因爲人的彩蓋過了外表。

看著這二十考生在人羣中歡呼擁簇中馬而行，站在路邊的長安府員們神各異，一個員忍不住走到李知府面前。

“大人，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妥。”他低聲說道。

畢竟君子試的績還要靠會試來定，此時他們被當做舉人老爺，過後也可能不是，那就不好看了，這也是爲什麼他們雖然來了，但並沒有出面迎接。

李遠捻著短鬚，看著在民衆擁簇下行走的考生們，道：“他們以後是不是跟現在沒有干係，此時此刻他們就是，既然現在他們是，那麼當然可以歡呼，當下就是當下，不管以後如何，也不能抹去當下。”

說罷對著路上點了點頭。

這員隨著他的視線看去，見是行走在其間的薛青正對李知府施禮，落日的餘暉下這年形容狼狽稍減，脊背直，儀態大方…..榜首呢，這員想道。

不管怎麼說，這次君子試長安府的考生們全員取上，更有薛青佔據榜首….大家其實心裡都清楚這君子試原本是爲西涼太子舉辦的，但如果真的讓西涼太子在考試中得了榜首，那整個大周就丟人了，萬幸萬幸啊，有這個薛青….

就憑此也可以長安城的舉城相迎。

員也出笑臉，對著馬上的年點點頭，而且這個年是極其有禮的….還從黃沙道寫信回來給李知府，雖然府自有消息傳遞，但他這舉真是表達了十足的尊敬。

“…薛青，快講講是怎麼勝過那西涼太子的！”

人羣中響起喊聲，各種詢問嘈雜而混，薛青當然不可能真的就當衆講述，只含笑點頭隨著隊伍向前。

“怎麼贏的，怎麼考的，我都知道的。”人羣中響起說話聲。

四周的人看過去，見是一個青衫長袍儒生，在人羣中不怎麼起眼。

“你怎麼知道？”有人不信問道。

“因爲我是他先生啊….薛青可是親自寫信告訴我怎麼考的。”周先生捻鬚說道，聲音保持平靜和低調，但眉眼的得意委實遮掩不住。

薛榜首的先生啊，能教出這樣學生的先生自然是很厲害，當下被衆人圍起來。

“..是六道泉山社學的先生…”

“..先生明年社學還招學生嗎？”

人羣更加嘈雜而混，薛青騎馬隨著隊伍已經走過，回頭看去霞萬道泱泱的人羣看不清誰是誰，但他們的歡喜讚歎都是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要是這件事也是真的就好了。

自己真的只是薛青，真的考上了榜首，那就算止步與此，憑這個將來開學堂，招學生必然無憂。

薛青笑了，想到幾個月前還全心全意的安排著自己的將來，轉眼將來就已經不來了……但將來還未來，看著面前烏泱泱的人羣，何必去爲此煩憂？

活在當下啊。

當下的這些都是真的啊，這些人，這些事都是真的，誰能說這是假的？這是薛青真真實實得來的，此時此刻就是真的，誰敢說這不是真的！

薛青空牽著繮繩的手攥了拳頭，就打誰。

耳邊有悉的聲音傳來，薛青轉過頭看向前方，涌涌的人羣中有人如小船般起伏。

“青子啊！”

“青子哥！”

親人來了，薛青臉上笑意更濃，催馬。

……

……

今晚的長安城不敢說有多人家歡悅難眠，至二十家是肯定如此，這二十家家家戶戶擺了宴席，有錢的大辦，沒錢的多加一個菜，有歡喜大哭的也有歡喜大笑的。

柳春站在柳老太爺邊，看著滿院子裡的人，聽著如水般涌來的誇讚….宴席持續多久他們的誇讚就持續了多久，柳春第一次爲柳氏一族的焦點，臉先是笑僵繼而發白….他們說的不累，他聽的要累死了。

直到柳老太爺聽膩了，大手一揮，衆人如水般散去….柳春卻還不能散去，院中只餘下幾個親近之人。

“春啊，做的不錯。”柳老太爺拍著腰笑呵呵說道。

從進了家門到現在，柳春終於能說句話了，他遲疑一下，對柳老太爺施禮：“孫兒幸不辱命過了君子試，宗耀祖……孫兒爭取努力讀書，但孫子資質魯鈍，明年的會試怕是要讓祖父失…”

柳老太爺打斷他道：“想什麼呢，你怎麼會讓我失。”

哎？祖父這也太高看他了….柳春擡頭。

“….老七啊。“柳老太爺已經不看他了，對一旁的一個老爺說道，“..會試的行打聽打聽，看看要花多銀子。”

柳七老爺手掐算，有些愁眉：“會試的價碼肯定高的多，跟君子試不一樣啊….五萬兩銀子估計不行。”

五..五萬兩！柳春瞪大眼，什麼意思，不是他想象的意思吧？

旁邊柳五兒噗嗤笑了，道：“哥哥，難道以爲是自己考過了君子試嗎？”將茶捧給柳老太爺。

柳春站在原地有些懵，又有些恍然，喃喃怪不得呢，他本就不如別人，又缺考了一科，還以爲自己突然變厲害了，卻原來是銀子砸的考老眼昏花…..還好還好，柳春鬆口氣，他還是正常的自己。

這邊柳五兒遞了茶又對著柳老太爺撒，唯恐柳老太爺捨不得出錢。

“哥哥已經過了君子試，會試就差一步，怪可惜的。”滴滴說道，滿眼期盼。

柳老太爺打趣道：“你還不如期盼我用錢砸考不讓薛青考中呢，他考中了，可就要如約娶郭家的兒了。”說到這裡又點點頭，“這個辦法不錯啊…”竟然似乎要認真考慮。

柳春口道：“這可不行！”

柳老太爺最討厭別人說不行，頓時一瞪眼：“怎麼不行？考個狀元難道比做我家婿要好嗎？”

“不，不是這個..”柳春也沒法說，只咬牙道，“總之不行…”又看柳老太爺，“祖父，薛青的事你還是不要想了…”

柳老太爺嗤聲：“不行，我就喜歡做不行的事。”

柳五兒亦是一笑，道：“哥哥你不用擔心，就算薛青中了狀元，也不會喜歡郭寶兒那個傻子的。”著絹帕看柳老太爺，“祖父，你也不用爲難薛青，我啊，一定能讓他喜歡我的。”

這種囂張的纔是柳家子弟嘛，柳老太爺很滿意的點頭，道：“正是如此，不用理會郭家，一家子都是傻子。”

柳春擡手捂住臉。

誰傻啊….

……

……

嘩啦一聲水響，薛青從浴桶中走出來，兩邊濛濛的燈下照出圓潤的雙肩，人又瘦了些，姿更加修長，褪去一切束縛，曲線徹底的玲瓏。

長邁，赤足踏地，水如滾珠而下，在地上綻開一朵朵蓮花。

一旁傳來低低的驚呼。

不是因爲而驚歎。

戈川手掩住，手裡拿著的衫裹布跌落，看著眼前的，不再如玉…...而是如同玉瓶燒出了雨過天晴的裂紋，在背後前蔓延遍佈。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