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大概是永寧公主把姜家三小姐眼珠子挖了,關在私牢,得罪了首輔,這才被打下牢獄。”
司徒九月並沒有提起薛家一事,在看來,若是單單只是薛懷遠出來鳴冤,未必就能扳倒永寧公主和沈玉容。永寧公主這回之所以栽了個跟頭,完全是因爲在公主府裡設下私牢,犯了皇帝的大忌。且行事太過張狂,連姜元柏的親兒也敢。如果是蓬門小戶,就如阿昭這樣看起來沒甚麼背景的人,就算這輩子都被永寧公主毀了,也只能自認倒黴,翻不出什麼花樣。但姜元柏不一樣,姜元柏可不是會白白吃虧的人,害了他的兒,姜元柏肯定要想法子報復的。
這一回,永寧公主的事之所以理的乾淨利落,姜元柏也在其中推波助瀾,起了不小的作用。
“那位首輔大人麼?”阿昭顯然是聽過姜元柏的名字的,他喃喃道:“沒想到,最後竟是他替我們家報仇。”
司徒九月道:“不管怎麼樣,現在你的仇人也沒有了,你也不必報仇。不過你這樣子,也當不了什麼事,索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話說的可謂十分傷人,但司徒九月自來就是這樣的子,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哪怕真相鮮淋漓,也懶得去說一句善意的謊言。
阿昭笑了笑,他一笑,便又顯得格外英朗燦爛,他道:“從前我希日後能走遍天下,遍訪名山大川,行俠仗義,快意恩仇。如今我仍然這樣想。但在那之前,我還有一些事要做。”
司徒九月替他上藥,一邊道:“那你如今可不能遍訪名山大川,你可能這輩子都要靠著人才能行走,我活了這麼多年,不曾見過這般的大俠,所以你也不必想了。至於你所說的還有一些事要做,不會還是想要報仇吧?永寧公主已經死了,莫非你要連王和劉太妃也不放過?那我也能告訴你,王現在正在帶兵造反,劉太妃已經在宮裡,被皇帝賜死了。”
年愣了一愣,顯然沒料到司徒九月突然說了這麼多事,而這些事也是他之前聞所未聞的。他在國公府呆的這些日子,連下牀都不能做到,那些小廝也不與他說話,稍微親近一些的,也就只有司徒九月了。
司徒九月看他盯著自己不說話,就問:“你還沒告訴我,你說要做的事是什麼?你可不能在這裡惹麻煩,雖然我救了你,但我也不是菩薩心腸的好人,你要是連累了這裡的人,就只能現在就離開。”
阿昭一下子笑了,他道:“司徒大夫請放心,我不會報仇了。既然仇人已了,再去追究也是無濟於事。不過我還有父親,現在仍在家鄉,我被永寧公主囚在私牢裡折磨了快一年,這一年,想來我父親以爲我早已死了。等我稍微好一些後,會想辦法回家鄉見父親一面,死去的人已經不可能活著,但至活著的人還要繼續。”
他倒是一點兒也不影響的模樣,這份坦從容令司徒九月也忍不住側目。世上許多原本風的人,一夕之間遭逢鉅變,人生跌至谷底,變得慘不忍睹,往往就會大變,或是悲憤,或是一蹶不振,總歸不會很快走出來。
阿昭的人生,想來就是經過大起大落的,但這般沉浮間,司徒九月竟然找不出一霾。他極快的接了過去,也極快的走了出來,彷彿從來不曾經歷過痛苦的事一般。
司徒九月突然就有一些明白,趙軻所說的,姬蘅在永寧公主的私牢裡,獨獨將這人救了出來的道理。原本還不信,姬蘅如何會主救人,但這年年紀不大,心境卻比大多數人來的堅定和豁達。
他看著司徒九月,笑道:“司徒大夫總是說自己是毒醫,修的是毒而不是醫。但天下間,拿藥箱的人未必不會殺人,拿刀的人也未必不會救人。司徒大夫雖然修的是毒,但救了我,對我來說,就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他目明亮坦誠,笑容真摯,幾乎要晃花司徒九月的眼睛。司徒九月別開眼,心想這年實在單純,教人不知道說是愚蠢還是可貴。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你現在不能走的太遠,如果可以,應當讓你家人來接你。”
年的聲音微微低了一點,頓了一會兒才道:“家裡只有家父和家姐,家姐去世後,我也不見,不知道父親後來怎麼樣,有沒有上燕京。我也不知,所以纔想回去看一看。”
“你家鄉在什麼地方?”司徒九月問。
“襄桐鄉。”
“桐鄉?”司徒九月一怔。
“怎麼?”阿昭看向。
“沒什麼,只是有些耳而已。”司徒九月搖了搖頭,心中卻想,那不是姜梨之前審查案子的地方麼,就是那樁來自桐鄉的案子,牽扯出了永寧公主,纔有了後面的人。
或許下一次看見姜梨,可以讓姜梨來詢問這年的家人。還有那桐鄉縣丞薛懷遠,既然已經恢復神智,做縣丞做了那麼多年,自然也認識桐鄉的人家。薛懷遠現在和葉明煜住在一起,可以讓薛懷遠來國公府,看一看這年,說不準二人過去還是舊識。
心裡想這些事想的出神,司徒九月都沒有注意阿昭。直到被阿昭的聲音驚醒,回頭一看,阿昭看著,問:“司徒大夫,你怎麼了?”
司徒九月這才驚覺,在這個陌生的年上,實在花費了太多的心思。
或許只是因爲他笑起來太過單純熱烈,甚至有些難得的稚氣。即便遭傷害仍舊豁達溫暖,令想起漠蘭的太。
已經忘卻的,短暫而又快樂的歲月。
司徒九月站起來,道:“沒什麼。”提著藥箱,都不顧給阿昭上了一半還沒上完的傷藥,自顧自的匆匆出門了。
彷彿在躲避著什麼似的。
……
姜梨回到燕京城第五日,聽說王的兵馬到了燕京城百里外的野地了。
有出城的百姓們看到,將此事告知,一時間燕京城人心惶惶,王來勢洶洶,他的兵馬黑的,據說一旦攻進城裡,勢不可擋。
姜梨仍舊沒能出府,姜元柏實在是管的太,就連姜老夫人也得了空閒就讓姜梨去晚堂,明裡暗裡都是在說最近燕京城的很,讓姜梨不要到跑。門房守得這般要的況下,姜梨就不能去葉家。趙軻又不能,若是趙軻在的話,姜梨還能讓趙軻夜裡想辦法,讓自己不聲的出府去,反正趙軻法子多。
想到趙軻,不由得就就會想到姬蘅。那把瓷哨子姜梨已經找了回來,把哨子與腰間的香囊系在一起,藏在裡頭,這樣隨時隨地都能吹哨子。但一次也沒有吹過,趙軻已經離開了姜府,姜梨知道。姜家的花匠裡,早已了趙軻的影。
姬蘅不在和有聯繫了,姜梨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知道這對於來說是好事,一杯摻了毒的酒,擺在面前,抵擋不住喝掉,是付出命的代價。遠離了自己,自然也安全許多。但理智是一回事,心裡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心想讓自己去做些別的事轉移注意,但既不能去葉家,葉明煜這幾日也沒能主來姜家看他——葉明煜不喜歡姜元柏,當然也不願意主踏進姜家的大門。而王的舉讓洪孝帝與朝臣們都不得不嚴肅以待,葉世傑每日也是忙著這些事。
不能去葉家,不能去國公府,姜梨便發現,在燕京城裡的朋友,實在是得可憐。當初是因爲揹負著弒母殺敵的名聲,人人敬而遠之,後來姜家頻頻出事,到都是議論。姜梨懶得去應付討好人,因此一年半載下來,雖然在姜家的地位已經變了。但和最開始一樣,姜梨仍舊與燕京城的貴圈格格不。
唯一有的朋友,便是承德郎柳元的兒柳絮。便是柳絮,聽聞這些日子也忙著被娘拉著到赴宴,在給相看人家。畢竟柳絮比姜梨還要大一歲,柳夫人就想著要心柳絮的終大事了。
姜梨這時候,反倒有些慶幸起來。姜元柏忙的團團轉,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到的親事。大房又沒有當家主母,姜老夫人年事已高,姜瑤出了這事,姜老夫人似乎也因此了打擊,每日只管著姜元柏和瑣事。盧氏更不會主手大房的事,至於三房,早已分家分了出去,便不是一家人,何來手一事。所以姜梨暫且不必擔心自己嫁給誰。
想來王造反在即,姜家也沒有這個心辦喜事的。
但即便現在不談,總有一日也要談。姜家只有大房兩個兒,姜瑤現在又了那個燕子,姜家早已做好了養姜瑤一輩子的打算。這麼一來,就只有姜梨一個嫡出兒,姜元柏固然當姜梨是自己的兒,但他的仕途,也需要姻親關係來維繫。就如同當初的季家和姜家,焉知姜梨不會是下一個季淑然?
罷了罷了,真要有那一日再說。倘若那人真是不堪又討厭,大不了也學當年薛昭給講的那些故事,薛昭坐在牆頭上,眉飛舞的與講,哪位小姐又逃了婚,與心上人雙宿雙飛去了。雖然聘則爲妻奔則爲妾,如今的姜梨,是不可能與誰私奔的。但以爲,逃婚後,帶著薛懷遠一輩子四遊歷,未必比嫁人過的更差。
胡思想著以後的事,直到桐兒的聲音把姜梨醒,桐兒道:“姑娘,外面都在說,今日昭德將軍回京了。”
“昭德將軍?”姜梨吃驚的站起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桐兒道:“外面院子裡跟著採買的丫鬟們都親眼見到了。昭德將軍坐在大馬上,威風極了。奴婢今日才知道,原來還有個昭德將軍。聽聞昭德將軍當年赫赫有名,這麼多年,怎麼不曾聽過他的傳說呢?”
那是因爲早在很多年前,昭德將軍就已經離開燕京了。後來北燕未曾發生過兵事,自然這位昭德將軍也就被人忘記了。姜梨小的時候曾經聽過這位昭德將軍的傳言,卻不是他上陣殺敵的,而是說他生的極爲俊,可與當時的金吾將軍相提並論。
和金吾將軍……姜梨想,那就是姬蘅的父親姬暝寒了,傳說姬暝寒和殷湛惺惺相惜,頗有些兄弟義氣,只是這傳言不知道是真是假。畢竟一人去了西北雲中多年,一人乾脆多年杳無音訊,生死不知。
“他是今日纔回的燕京城麼?”姜梨問。
桐兒回答:“是的。外面的人都是這麼說的。百姓們還很高興,說這下就不用擔心王的兵馬攻進來了。又多了一位將軍,定然是陛下讓將軍回來,保護燕京城的。”
王的兵馬剛到燕京城外,昭德將軍就恰好在這個時機趕了回來,當然能大大的安民心。若是巧合也就罷了,若是真的,這位昭德將軍,只怕來的目的並不單純。
多年都不曾聽聞這個名字,如今因爲時機得當,一下子就在百姓之中揚了名。外面那些有關他戰功的說法也不知是不是有心之人刻意散佈,原本可以拔高洪孝帝君威的好機會,卻無形中,爲他人著嫁裳。
也許是因爲事先知道姬蘅是衝著殷湛去的,姜梨先爲主,就對這個殷湛充滿了提防。以至於桐兒即便說的熱鬧又嚮往,姜梨的心裡,也只有滿滿的懷疑。
殷湛這般大張旗鼓,且不論王和洪孝帝是個什麼看法,總歸姬蘅是已經知道的。對於這個他佈置了這麼久的局,最終的局眼,不知道姬蘅又要作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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