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淺,是通的琥珀,眼形的廓卻天生深刻,於是像天然描了眼眉似的,畫一樣的勾人。他的鼻樑形狀好看的不像話,脣薄而紅,即便是薄的嘲笑,也讓人想要不顧的撲上去求得一吻。
而他角噙著微笑,慢慢的,一點點的向前俯,越是親,越是涼薄,他的一雙眼睛瀲灩的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聲音卻含糊的低啞,他說:“眼是苗,你的眼睛,出賣了你的心。”
姜梨道:“我沒有。”
“你心裡有個人。”他說。
姜梨:“我沒有。”
“這個人在你心裡,你不,卻很恨。”他含笑道。
姜梨一怔,那一句“我沒有”,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年青的男人就像是通曉人心思的妖孽,天下的一切都在他眼中無所遁形。姜梨不懷疑,這個人是否能夠識破所有的謊言,明白一切的背叛。因他迷人的眼睛能沉淪所有人,唯獨沉淪不了他自己。
他活的太清醒,也註定不會太愉快。
在這一瞬間,姜梨莫名竟然輕鬆了起來。在和肅國公姬蘅鋒的這幾次,沒有一次,是佔在上風的,雖然也不是落於下風,但姜梨自己心裡清楚,那種迫人的力,的確令很不舒服。但這一刻,明白,如肅國公姬蘅這樣的人,的確可以把一切都看明白。但活的太清楚,太明白的人,大多很辛苦。
難得糊塗。
像是總算是在有一樣事上,姬蘅註定沒有辦法超越自己。姜梨忽然彎了彎眉眼,彷彿繃的在那一瞬間也放鬆下來,看著姬蘅,笑道:“國公爺說怎樣,就是怎樣吧。”
沒料到姜梨會突然妥協,說的還這樣輕鬆,姬蘅眼裡閃過一意外。
姜梨微微掙姬蘅的手,姬蘅鬆開挑起他下的手指,重新上摺扇,他又了那副客氣有禮的模樣,披上了他的羊皮。
“國公爺這麼看戲,難道不怕有朝一日自己也戲,被人看笑話?”
姬蘅眸微微加深,像是沒想到姜梨不僅沒有後退一步,還說出了這般有些挑釁的話。
“姜二小姐認爲,我是會戲的人?”他不輕不重的搖著扇子,道:“我不如二小姐仁慈。”
意思是,他不如姜梨仁慈,不會爲無關要的人,別人的悲歡離合落淚。
“戲就是戲,做不得真。”他幾近纏綿的吐出殘酷的句子。
“在戲中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在戲中的。”姜梨輕聲道:“就如我在這裡遇到打我的故事,也許有一日,你也會遇到。”
說著溫和的話,看著姬蘅的目裡,卻帶了一執拗。這讓看起來總算是像個“小姑娘”了,但說話的方式,還是這麼的委婉而意味深長。
“那就毀了這齣戲,”姬蘅笑的很和氣,“我不當戲子的。”
這簡單暴的話語,真是姬蘅的作風!姜梨有些氣悶。姬蘅在骨子裡就是一個獨裁的人,他不必去考慮別人的想法,也不在意別人的意見,在他的心裡早就有一桿秤,他只需要往裡添加砝碼。
沒有人能爲他的砝碼,所以註定不會有人爲他的肋,他註定不會被任何人要挾,他是沒有弱點的,所以人人懼怕他。
姜梨冷冷道:“那就祝願國公爺永遠都能如今日一般當個看戲人了!”也不明白自己是哪筋不對,偏偏要跑到這裡來與姬蘅打機鋒。如姬蘅這樣的人,最好不要多往,能躲多遠躲多遠。
但這人就是能輕易挑骨子裡的意氣,不由自主的就與他說多了話。他可真是個玩弄人心的高手!
不過這世上,玩鷹的讓鷹啄了眼睛,這種事也是屢見不鮮。
姜梨道:“濃盡必枯,淡者屢深。”心裡輕哼了一聲,轉往孔六那頭走了。
姬蘅愕然的站在原地,想清楚後,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姜梨這是在警告他,越是單薄的東西,也許到最後越深刻。他做的越是過分,難免日後會遭報應。
孔六正和陸璣嘀咕著怎麼瞧姬蘅和姜梨像是要吵起來似的,冷不防就看見姜梨走了過來。他出一個還算和藹的笑容,對姜梨道:“姜二小姐怎麼過來了?不繼續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姜梨的笑意溫和謙遜,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剛剛纔和姬蘅針鋒相對過,說:“這故事已經看過許多次,且太悲慘,今日中秋,不想傷懷。”
孔六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對,對對。”
姬蘅抱站在雕花欄桿,有趣的看姜梨遊刃有餘的應付孔六的寒暄,是個會變臉的小姑娘,且變臉的能力相當不賴。
他又掃了一眼還在戲臺上“咿咿呀呀”唱個不停的小桃紅,心中思忖,就是不知道的恨的,又是哪一個。
應當不是周彥邦。
……
和孔六這樣的直子打道,比和姬蘅輕鬆多了。即便是旁邊那個笑瞇瞇的,老是想套姜梨話的山羊鬍,應付起來也比姬蘅來的容易。
和姬蘅打道,他總是不吝嗇讓人看到與他多的貌截然不同的另一面,比如殘酷,比如冷。
孔六甚至還問姜梨,有沒有想法去他的上輕車軍隊裡做個弓箭手,或者騎兵也好。的箭和騎非常出,比起男兒來也不遑多讓。況且從前也沒有經過訓練尚且能如此,經過軍隊裡的訓練,想必也會更出。他們騎兵隊裡雖然沒有子,但可以爲這個先例。
姜梨很是頭疼。
孔六這人的心也實在太大了,他似乎忘記了,姜梨是姜元柏的兒,當今的首輔千金,哪有放著千金小姐不做,去做個騎兵的。便是姜梨自己願意,姜元柏也不會同意的,大約還會一封摺子上去直達天聽,告孔六這人拐首輔家小姐。
姜梨婉言謝絕了。
孔六十分憾。
陸璣卻一直在笑瞇瞇的和姜梨攀談,偶爾問些姜府裡的事,雖然他問的都是小事,姜梨還是敏的察覺出陸璣是想要套他的話。姜梨不認識陸璣這人,也不曉得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就算陸璣是姬蘅的人,姜梨也不會因此放鬆警惕,要知道姬蘅也不是什麼好人,萬一想要背後陷害姜家如何?如今可是背靠著姜家這棵大樹,姜家要是倒了,一個姜家小姐,勢必可走的路也沒有幾條。
姜梨笑著和陸璣回答,卻是一一避開了重要的問題。來回幾次,陸璣也意識到了姜梨察覺了出來,便不再提問,只是笑笑,和孔六繼續鬥。
姬蘅什麼也沒做,只是靠著雕花欄桿看“九兒案”,他看的漫不經心,讓人簡直懷疑他究竟有沒有在看。
令人迷這會不會也是他的一齣戲而已。
也不知坐了多久,姜梨直覺道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便起道:“幾位大人,我得回去了,找不找我,二叔他們會著急的。眼下時間也不早……”
“那就送你回去吧!”孔六大手一揮。
“等等。”陸璣攔住他,道:“我們畢竟是國公爺的人,這樣送二小姐回去,雖然可以解釋清楚,難免惹來誤會,我們自是沒什麼,姜二小姐是姑娘家,爲了不給姜二小姐添麻煩,還是把姜二小姐送到令兄邊。對令兄,總要好解釋些。”
姜梨瞭然,意思就是糊弄姜景睿比糊弄盧氏一干人容易多了。
姬蘅道:“文紀。”
文紀正被白雪和桐兒看稀奇一般的圍著看個不停,畢竟姜府裡沒有生的如此標誌的侍衛,桐兒一直在比較文紀和姜景睿哪個生的更好一些。從眉眼睛鼻子開始比劃起,到最後也沒比劃出個所以然。反倒是讓文紀臊的滿臉通紅,不知所措。
這回聽到姬蘅命令,文紀總算能擺兩個丫頭,立刻道:“在。”
“送姜二小姐回去吧。”姬蘅道。
文紀頷首,姜梨對姬蘅行禮:“多謝國公爺款待。”
“不客氣。”姬蘅輕笑,“後會有期。”
姜梨:“。…。”
真希那個“有期”,是百年之後,不,千年之後纔好。
總算是從仙樓裡出來了,姜梨微微鬆了口氣,回頭一看,仙樓佇立在燕京城城中心人來人往的街道中,燈火幢幢,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夢。
忽然發現,今日中秋原本以爲出來的睹思人,就這麼被姬蘅攪混了。
雖然一開始的確是有思,但和姬蘅的鋒爭執,竟然讓那些不甘和痛苦一時間沒時間侵襲過來,到現在,一都是輕鬆。
也算歪打正著吧。
道:“走吧。”
待找到了姜景睿,文紀便倏而沒在人羣中,姜景睿一看到,立刻道:“你剛纔到哪裡去了?我一直在找你都找不到,差點就要告訴娘讓想辦法了!”
“被人羣到了偏僻的地方,好容易纔回來。”姜梨面不改的說謊,“現在已經沒事了。”
“真的?”姜景睿懷疑的看著:“怎麼去了這麼久?你的妝有點花……”
“太熱了,汗水弄花的。”姜梨道:“現在先去找二嬸,到了這時間,應當該回去了。”
姜景睿有些沮喪,他還沒拿到白兔花燈,只能作罷。
姜梨心裡嘆息,難怪陸璣要那麼說,姜景睿,果然很好糊弄。
------題外話------
好,勾了下了,四捨五就是圓房了有木有(*/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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