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月上柳梢頭，風捲桃花落。

盧縈拔亮燭，著酸脹的手臂後擡起頭來。

對上蠟燭中，弟弟盧雲那張俊秀的小臉。虛歲十四的年郎，因這陣子吃得好睡得飽，量又條了。看著已到達自己耳尖的弟弟，盧縈暗暗想道：阿雲這陣子長得快，看來食不能斷。

覺到姐姐的注視，年擡起俊秀的小臉，烏黑的瞳仁疑地看著，“姐？”

“沒事，你寫吧。”盧縈笑了笑，低下頭來。沒有這個弟弟，最強，也是無之萍，一定要讓弟弟飛黃騰達。

垂下眸，添了添墨，在書簡上寫了一個“謀”字。

這時，一陣悠揚的簫聲趁著月，從隔壁嗚嗚咽咽地傳來。今天正是十五，外面明月如水，天空清澈一片，偶爾飄來一朵浮雲，也是淺淡如絮。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簫聲，不知怎的，盧縈彷彿聽到了春風的錦，聽到了那而不可及的心，覺到了相思和無邊惆悵……

聽著聽著，盧縈放下竹簡，提步順著簫聲走去。

不一會，便來到了那牆澈經常爬的圍牆邊。輕輕靠上圍牆，果然，簫聲就從圍牆的那一邊傳來。如此之近，近得彷彿就在耳邊，可又如此之遠，遠得隔了千山萬水。

盧縈輕輕靠著圍牆，低下頭，著明月底下，自己拉長的影，聽著那簫聲飄揚，良久良久，忍不住輕嘆出聲。

……在這簫聲中，聽到了在意和。盧縈已不知道，自父母死後，除了弟弟，還有誰這麼在意過自己了？這簫聲清轉溫，彷彿吹簫人的意中人，那是千好萬好，無不完。

這般行事，還是有那麼一個人覺得千好萬好。盧縈突然悵惘起來：如果他只是漢城的一個普通庶民家的孩子，那可多好？嫁了這樣的人，也算是終有靠了。

就在盧縈如此想著的時候，突然的，隔壁傳來年低的輕喚聲，“阿縈，是你嗎？”

盧縈一呆，好一會，才低低應道：“恩。”

明明的聲音是如此之小，年卻聽了個明白。他歡喜得聲音都了起來，“是阿縈。”頓了頓後，年似乎抑了自己的激，被刻意制的聲音，過牆壁傳來時，有點渾，有點不清，“阿縈，我好想見你。”

年似是鼓起了勇氣，想在這個麗的夜晚，把那些藏在他心頭的話傾吐而出，“阿縈，我昨晚又夢見你了……我夢見你一襲硃紅杯紋羅綺，打扮得像個尊貴的姑子。看到我走近，你被婢們扶著從馬車上走下……阿縈，夢中的你，特別。”

盧縈微微側頭，吹著微微帶著一點躁意的春風，聞著風中夾來的花香，聽著年嘟嘟囔囔地說著平素說不出的話，一時都凝住了。

年的聲音還有低低的，如夢如幻般地傳來，“那時，我騎在一匹高大的白馬上，只是著你笑，一直笑……可是阿縈，我笑著笑著，卻發現自己的臉上都是淚水。阿縈，我，我真想見見你。”

“……”

就在這時，盧雲的聲音從屋裡傳來，“姐？”

聽到弟弟地喚聲，盧縈朝著牆壁側了側頭，臉朝著那邊的人，輕而溫地說道：“我走了。”

回答的，是一陣越發悠揚婉轉的簫聲，不過這時的簫聲，了幾分惆悵，多了幾分喜悅和甜。

燭下，盧雲寫得十分專注，直到把手中的竹簡完，他才擡起頭來。

看著站在門口，半邊子沐浴在明月清下的姐姐，盧雲笑道：“姐，你是去聽簫音了吧？這澈的簫，吹得可真好。”

他擡起頭，一臉神往地說道：“我們先生老是說起澈，昨天還誦起他做的一篇賦呢。姐姐，我要是有他那樣的文才，鐵定能在二十歲之前被薦爲秀才。秀才多好啊，才識京都，無人不相識！我要是這麼好的文才天賦，也省得姐姐你老琢磨著想法子讓我爲孝廉。”

秀才秀才，這個時候的秀才與唐後科舉取士時的秀才完全不同。這時的秀才要求極高，那才學要達到驚方圓千里，纔有可能被人舉薦爲秀才。盧雲自認沒有那個天賦，想上進，也只能那個靠品行得到朝庭徵用的舉孝廉一道了。

說著說著，盧雲看向自家姐姐，突然涌出一個念頭：如果姐姐是男兒，一定可以爲秀才！

蠟燭昂貴，姐弟倆也不敢多用。寫了一會字便把燭吹滅，就著從窗口大門進來的明月洗過手足，整理完房屋後，姐弟倆回到了牀塌上。

盧縈睡在的塌上，睜大眼睛看著窗外明澈的月，聽著那兀自在空中飄轉的簫聲，很久之後才睡。

依稀中，記得那簫聲似是吹了大半夜。

第二天送走弟弟後，盧縈也出了房門。

現在，以他們姐弟倆的寫字速度，一天寫個五十來字售出也是尋常。可是，隨著寫字的人越來越多，從昨天起，盧縈發現，的字得得一枚鐵錢兩竹簡才賣得了。

按理說，一天二三十枚鐵錢，對於兩姐弟來說，吃用是足夠。可是，爲長久計，這樣還不行。因爲弟弟已經長大，他要求學，遊學，還有購買先生推薦的書簡，還要爲將來舉孝廉而上下打點，這麼把錢一算，每天賺這麼點，便遠遠不夠。

盧縈尋思，家裡現在也有二三百枚鐵錢，且到街道中逛一逛，也許憑著這些鐵錢做本，能想出個更賺錢的買賣來。

提著籃子，盧縈走在市集上。

市集是一樣的市集，盧縈還是昨日的盧縈。可是左右看過來的目，卻比往日多了一分打探。

的，有議論聲傳的耳中，“那煽牛子四人的眼睛，便是被弄瞎的？”“一個小姑子，好大的膽子。”“怎麼還敢出門？”

待聽清衆人是在嘀咕這個後，盧縈笑了笑。在經過攤時，盧縈聽到那屠夫比往常完全不同，格外客氣和小心的聲音傳來，“阿縈啊，今天有上好的腱子，要不要來一塊？”

盧縈迴頭，微笑道：“不了，今天不用。”說罷繼續向前。看到自家又高又橫的舅舅居然對一個麗的小姑子這麼客氣，一個胖子年不解地問道：“舅，你怕啊？”

話音剛落，胖子的頭上便被自家舅舅重重拍了一掌。在拍得年向下一矮差點癱在地上後，屠夫低喝道：“小崽子你懂什麼？那個阿縈是個真膽大的。嘖嘖，那麼四個大漢子，一把石灰便廢了他們的招子還都不一下。你想想，這樣的姑子誰敢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