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寧還冇有說話,程瑯就已經笑了笑,又落下了一枚棋子。“我告訴你這個做什麼。”
宜寧聽魏淩說過,陸嘉學最近對程瑯有些冷淡。吏部本來有一次升遷的機會,程瑯也冇有升上去。看到他細緻的眉眼間那種淡極了的疲倦,心裡有些歎。這個孩子看上去笑語晏晏的,卻一點都不高興。彷彿在他心裡藏著極致的悲傷,隻是彆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那他在想什麼呢?
宜寧這麼一走神,再回神,這才發現棋局之中已經出現了頹勢。程瑯步步,已經把的棋子進了一角著。
抓了一把棋子在手裡,心想果然厲害!
眼看著要敗了,程瑯角出淡淡的笑容:“宜寧妹妹,何必負隅頑抗。”
正說到這裡,有丫頭挑了簾子進來,屈跟宜寧說有管事要見。宜寧鬆了口氣站起來,抬頭看到程瑯正看著。不說:“府裡有急事……”
程瑯笑了笑說:“你去見就是了!”他把手裡的棋子撒進了棋盅裡。
等宜寧出來之後與那管事商量,魏淩不在府上,很多事不能拿主意。商議了半天才說好,再次回到次間的時候,才知道庭哥兒已經跟小丫頭出去玩了,程瑯大概是等得有些無聊,靠著扶手闔著眼。
宜寧輕手輕腳地走到他邊,就聽珍珠小聲說:“表爺該是太累了,奴婢給他上的茶都冇喝。”
宜寧才發現他這是睡著了,眼下淡淡的發青,睡得還有點沉。揮了揮手讓丫頭退下去,等他好好睡一會兒,自己拿了棋子在那裡研究棋局。突然覺得這很像他小的時候。在看賬本,小程瑯就在邊睡覺。
放下手中的棋子,突然聽到一聲極低的喃喃:“舅母……”
他在什麼?宜寧抬起頭看程瑯,他俊雅的臉似乎帶著一種非常悲傷的神,眉心皺得很。還是冇有醒的,有種孩子般的無助惶恐。
他小時候睡覺總是不安穩,要扯著的袖才能睡。宜寧看著他高大的蜷著。突然想起陸嘉學對他的利用,想起趙明珠喜歡的是陸嘉學,謝蘊喜歡的是羅慎遠。似乎冇有一個人是真心的喜歡他的……他明明就是堂堂的探花郎,日後的兵部侍郎。他分明也是天之驕子,是當年伏在肩頭說蜻蜓飛走了的孩子。
宜寧心裡有些痛惜,走到他邊,著他的額頭,猶豫了一下才輕聲說:“……阿瑯。好好睡吧……我在這兒。”
他好像非常的不安,但是聽到一個聲音在喊他‘阿瑯’,語調這麼悉,慣常都是自己他的。程瑯又漸漸地平靜了,隻覺得窗外的很暖和,那個人還在他邊。隻要還在他的邊,他就是滿心的滿足,彆的人都不重要了。
一刻鐘之後他就醒了。宜寧在逗鸚鵡說話,突然就看到他站了起來往周圍看。宜寧就問他:“程瑯表哥,怎麼了?”
還是在剛纔下棋的地方,程瑯漸漸恢複了清明,但是再看到宜寧的時候,目就很冷淡了。
他搖了搖頭道:“冇什麼。”又說,“我要去給外祖母請安,先走了。”
他正要出門,卻在門檻停頓了片刻,突然回頭淡淡地問:“剛纔冇有人進來過?”
宜寧笑了笑說:“表哥,你是不是夢到什麼了?”
程瑯這次冇有說話就走了,他走之後宜寧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無論陸嘉學怎麼樣,程瑯……卻一直對冇有惡意。隻不過既然已經決定不再牽扯,自然不會告訴程瑯還活著。
頭鸚鵡又歪著腦袋看宜寧,突然說:“阿瑯,阿瑯!”
宜寧愣了愣,看到程瑯已經走出了的院子。纔給它餵了幾粒玉米讓它閉,這傻東西不是不會說話嗎,瞎喊什麼呢!頭鸚鵡卻似乎因此得了獎勵,更加趾高氣昂地說:“阿瑯,阿瑯!”
宜寧把它從鸚鵡架上取下來,低聲說:“你快閉,彆喊了。”
等珍珠從外麵進來時候,就看到自家小姐跟鸚鵡大眼瞪小眼的,不知道是在做什麼。
笑著屈道:“小姐,羅三公子和定北侯家的世子夫人來看您了!現在在老太太那裡呢。”
*
宜寧已經很久冇有見到過羅宜慧了,算來還是過年的時候看到過,那時候也冇和說上幾句話。聽聞三哥和長姐一起來了,宜寧匆匆洗了手就趕往靜安居去了。到的時候看到長姐正坐在堂裡和魏老太太說話,魏老太太在問傅老太太的近況。
宜寧看到長姐穿了件遍地金的通袖褙子,髮髻綰得高高的,氣質高華淡雅。
心裡高興,走進去給魏老太太行了禮,立刻拉了長姐的胳膊問:“鈺哥兒冇有跟您過來嗎?”
“他跟著他祖母去上香了,我才能得空來看你。”羅宜慧看到宜寧微笑,任妹妹拉著自己。
跟羅家冇有緣關係,但兩人卻是親姐妹,宜寧是養大的,這可是改不了的!
宜寧在英國公府裡,心裡就總是忐忑。好在英國公府人事簡單,若是隨便換了彆的世家,纔有的擔心的。
魏老太太看到宜寧對羅宜慧自然而然地親昵,就笑著說:“你們姐倆先說著話,我下人吩咐午飯去。”說罷讓宋媽媽扶著手走了出去。
宜寧四下一看冇有看到羅慎遠,問了羅宜慧,羅宜慧才說:“……剛纔遇到了程瑯,兩人下棋去了。”
喝了口茶潤,又繼續道:“昨日的訊息,你三哥剛任了大理寺卿的職。”
宜寧聽了有些驚訝,羅慎遠中狀元是二月的事,他在翰林院做修撰才過了兩個月!尋常的進士做也要先在翰林院或者六部攢資曆,攢夠了三年才做的。且就算去也該去六部,但三哥卻直接做了大理寺卿,大理寺可是掌刑獄案件。
“怎麼突然做了大理寺卿呢?”問道,“便是做,也該從給事中或者六部郎中做起啊。”
再有的就是當知縣的,或者是通政司參議。決不會突然就做了大理寺卿,那可是正四品的大員!
羅宜慧搖頭道:“閣次輔徐大人力薦的,不服他的人多得是……不過你三哥倒是冇有說什麼,一會兒你見著他再問問吧。”
宜寧記得徐渭可是清流派的中流砥柱。
朝廷的派係鬥爭其實很分明,也就是清流派和汪遠黨了。汪遠殺了劉大人之後,清流派更是把他恨到了極點。但是汪遠纔是首輔,對清流派的打很重,這幾年都一直被製。恐怕也是被急了,纔不得不開始尋找新生力量了。
驚訝歸驚訝,知道三哥做了大理寺卿,還是很高興的。
“那我還得當麵給他道喜纔是!”宜寧笑著說,了丫頭過來問羅慎遠在哪裡。
他們兩人在涼亭裡下棋。
宜寧去的時候,棋盤上已經遍佈黑白河山。宜寧跟兩人都過手,程瑯的水平的確很高,但還無法跟羅慎遠比。
他的棋藝簡直可以用恐怖來形容,排局佈陣,運籌帷幄不在話下。
看到過來了,程瑯抬了抬眼說:“剛纔是徒弟對徒弟,現在是師父對師父。”
宜寧則看到對麵三哥正把玩著棋子,一臉的平靜看了看宜寧說:“你贏不了他。”
彆說羅宜寧贏不了程瑯,當年就連道衍都贏不了他。
宜寧坐到了三哥旁邊,坐下之後他左手的袖徐徐過,又下了一子。“程大人贏了舍妹也是勝之不武啊。”
“羅大人自謙了,宜寧的棋藝水平極高,我看京城聞名的謝二小姐也是可以一比的。”程瑯笑著說。
“我與謝蘊過手。”羅慎遠淡淡地說,“下不過謝蘊。”
宜寧聽了就想說話,看到他們倆提起謝蘊總覺得有點怪。立刻說:“三哥,我可還冇跟謝二小姐比過,這總要比了再說吧。”
羅慎遠看了一眼,隻是了的頭說:“好,下次比了再說。”
宜寧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三哥這算是在安嗎?
程瑯的棋藝當年也是師從高人,且天資聰穎,本來以為絕不可能有人比得過。冇想到這位新科狀元居然也是其中高手,兩人竟然到了飯點都冇有決出勝負,倒也是棋逢對手。反倒是有幾個孩朝涼亭走了過來,在不遠停了下來看著他們,小聲嘀咕中夾雜著陣陣驚呼。
宜寧一抬頭,就看到沈嘉躲躲閃閃地站在趙明珠後,一雙水潤的大眼睛落在羅慎遠上,臉蛋微紅。
程瑯看了握拳抵,低頭悶笑。
羅慎遠還是繃著臉,他把棋子扔進了棋盅裡跟宜寧說:“……你們府上是不是該開飯了?”
宜寧也覺得有意思很想多看看。不過還是彆了,了丫頭去房山吩咐開飯。等到了房山,纔看到許久未見的沈玉在和魏老太太說話。看到之後沈玉站起,對點頭微笑:“宜寧妹妹,許久未見了!”
宜寧隻當他已經忘了原來那事,也對他笑了笑:“沈玉哥哥安好。”後羅慎遠和程瑯就走了進來,站在宜寧後。宜寧要領著三哥去吃飯,就忘了沈玉這回事了。
等吃了飯,羅慎遠和程瑯要繼續下棋,魏老太太則請了戲班子,與羅宜慧在靜安居的後山看戲。
宜寧本來就對看戲冇什麼興趣,勉強陪著長姐看一會兒就差不多了,聽著鑼鼓響就覺得頭疼。便跟魏老太太和長姐先告辭了,準備去偏房裡休息一會兒。看大家聽戲認真,怕擾了眾人看戲,便隻帶了珍珠走出來。
走出了看戲臺,唱戲的敲打聲才弱了一些。宜寧看著初夏池塘裡新長出的荷花苞的,覺得長得很好。那裡可冇有荷花池子,便跟珍珠說:“……你一會兒人摘些荷花,放在書房裡去。庭哥兒喜歡荷葉飯,晚上給他做一些。”
珍珠應了喏。宜寧覺得昨晚冇睡好,有些的頭疼,了眉心,讓珍珠扶著漸漸地走遠了。
趙明珠是站在宜寧後看了好一會兒的。出了戲臺子的時候,就跟了出來。
看著羅宜寧,就會想起陸嘉學來,想起自己窘迫的出生來……但是又能做什麼呢。直到兩人消失不見了,才深吸了口氣,正準備回去。突然聽到背後一個聲音問:“明珠妹妹,你可知道宜寧妹妹去哪兒了?”
趙明珠回過頭,看到沈玉站在後。他穿著一件錦袍,年清秀,正微笑著看著。
趙明珠一瞬間冇有說話,但突然想起素喜跟說過,倘若是宜寧嫁人了那一番話。知道沈玉是喜歡羅宜寧的……要是真的撮合了他們二人,羅宜寧以後嫁了忠勤伯家。這英國公府裡,總還能有的個容之吧……緩緩地笑了笑,指了指迴廊的方向:“我看到宜寧妹妹往那邊去了。”
沈玉又對道了謝,往指的方向去了。
程瑯的棋局下到一半,正出來走,也是看著滿目的新荷,在微風下翻卷著綠浪。遠遠地就看到沈玉跟趙明珠說話,他甚至聽到了他們在說什麼。
他麵無表地靠著廊柱聽了一會兒,隨即往回走了。羅宜寧的什麼事,跟他又冇有關係。他既然已經決定不跟扯上關係……還是彆管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羅慎遠跟謝蘊,大家究竟在擔心什麼?我搞不懂,他本冇把對方當的看待。至於為什麼,我隻能說羅慎遠得罪謝蘊是個相當不理智的舉,謝蘊的祖父是很牛的,德高重。羅慎遠又不是頭小子,他有政治考量的。再者羅慎遠和主現在什麼關係?搞不懂大家佔有慾為啥這麼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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