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慘死，魏國公神智尚穩，說到心痛，又忍不住側過臉去拭淚。

明湛出小本子，寫道，“若是方便，我想先去小郡君靈前上一柱清香。”

敬敏長公主看向明湛，思及兒未嫁而歿，更是一陣傷心，竟忍不住失聲痛哭，那種傷懷悲涼讓明湛跟著眼圈兒一紅，掉下淚來。

天下父母心，魏寧也是有兒之人，到此時，一聲歎息從中逸而出。

魏國公強忍悲痛，好生勸了妻子一番，待敬敏長公主緒稍適穩定，便吩咐侍引明湛去靈前上香。

已有宗人府和禮部的員過來指點喪儀，敬敏長公主地位超然，這些員自然不敢怠慢，還有小郡君的長兄魏峭和庶兄魏迪在一旁幫襯。

兩位兄長臉都極是傷，不過魏峭明顯悲更甚，魏迪行止卑謹，親自取了香遞與明湛、魏寧。

二人拈香祭拜。

魏峭低聲道，“二弟先在這兒照管，我陪四公子、魏大人去偏院兒。”

魏迪點了點頭，“大哥放心，弟弟省得的。”視線在魏寧上一掃而過，微微躬目送兄長引著明湛、魏寧二人離去，轉而徑自整理靈前供奉的香燭與銅盆裡未燃盡的紙錢，一陣微風掠過，暗淡的燭映著魏迪同樣暗淡的面孔，昏暗半明。

魏峭並沒有說太多的話，或者妹妹的突然過世讓這位已近而立之年的兄長傷心的近乎失神，完全沒有往日的靈敏。

魏寧溫聲道，“雖然失禮，我也得直說了，小郡君的事萬歲命我細查。我聽人回稟長公主的車子壞在了朱雀街，已命人去守了車駕。若是魏大人方便，我想借這些隨長公主出行的奴才一用，到朱雀街親自說明一番，也好與萬歲回稟複命。”

魏峭自然應允，籲歎道，“若有了消息，還求侯爺派人來跟我說一聲。”說著命隨從去敲院門。

小小的黑漆月門閉，那隨從手尚未挨上門板，就聽到裡面一聲刺耳尖，“李媽媽！李媽媽！不好了，李媽媽自盡了！”

然後有約的哭喊聲自院傳出來，象可以想像。

明湛一生兩世之人尚且心驚，面上微微變了神，悄然打量魏寧的神。更別提魏峭，已急吼命人門。獨魏寧仍穩若泰山，面無貳，神氣從容，一雙細眉目波瀾不驚，點漆般直視前方。

這是一個二進小院兒，偏東北角兒，裡面陳設簡陋，侍衛鎖了兩間屋子，婆子丫頭鎖在另一間屋裡。魏寧的眼睛掃過驚慌失措、妝容散的丫環婆子，再看向躺在地上的頸間刺穿金簪的四旬婦人，頸脈的仍舊在緩緩的流出，染紅了青磚地面，這婦人面細白，頭上尚在一二金玉首飾，用來自盡的金簪華燦燦，可見在府中有一定的地位。

這婦人雖死，面卻極其安詳，並無一驚懼，好像料到如此結局一般。明湛眸一閃，落在婦人頸間青發黑的傷，拉住魏寧的袖子，指了指。

魏寧點頭，避開地上跡，攏了袍蹲下，扶起婦人垂的頸項，見金簪已將頸項刺的對穿，駢指在婦人頸間輕按，心知此人已斷無生還可能。

趁未僵，魏寧住這婦人握金簪的手，緩緩的將金簪拔出，仍有一小兒一小兒的鮮溢出，魏寧臉平靜，只是這婦人將金簪握的極，魏寧直接把這婦人手指斷，才把金簪取出。

明湛不得屋裡濃重的腥味兒，抬袖掩住鼻孔，不知從哪兒捧來一方托盤，魏寧將金簪扔在托盤裡，拿出帕子了手，指著金簪道，“仔細收好。”

便命人搬了椅頜，坐在屋裡審問這些婆子丫頭事發時的形。

魏寧一步步都明正大，縝周全，明湛不上什麼話兒，魏峭卻是從旁將這些丫環婆子的關系來曆解釋一二，偶有不清楚的，還命人將外院管事找來，與魏寧一一說明。

直到晚間，魏寧方倦沉重的告辭，並未將人帶到大理寺去，甚至並未如先前所言將人帶到朱雀街演習當時境，明湛有些奇怪魏寧的行止，卻也沒有多問。

魏寧是個極聰明的人，能做人的地方必定會做的，可自長公主府出來後，魏寧雖與明湛同一輛馬車，卻一言未發，顯然是有心事。

景乾並未讓二人久侯，在宣德殿召見魏寧與明湛。

魏寧正稟道，“臣奉命去敬敏長公主府問詢此案，據當日隨長公主出行的奴才講，通往朱雀街的胭脂巷裡忽然跑出兩匹驚馬沖長公主的車隊，驚了拉車駕的馬匹，故此長公主的車向一側傾斜去，半截車廂著了地，整個右車出現了裂紋。當時，公主車駕裡跟隨了兩個媽媽，兩個丫環伺候，出事時，陶媽媽和丫環月梅護住了長公主，據太醫院李太醫說，長公主雖了些驚嚇，上並無外傷，多是心傷小郡君的事。李媽媽和丫環金是小郡君邊兒服侍慣的，其中金撞在車廂上，右手折斷，頭也破了。李媽媽則將小郡君護在下，可惜當時，車駕翻倒，小郡君後腦撞到車廂，頸骨折斷，當場就沒了氣息。”

“因小郡君份尊貴，臣未能親驗小郡君頸後的傷，不過請教了太醫正，太醫正認為小郡君後腦上有明顯的撞傷，不過這傷會不會導致頸項折斷，太醫正也無十把握。”魏寧自袖中將那支金簪奉上，輕聲道，“臣趕到長公主府時，那位李媽媽已經自盡。這是自盡之，請萬歲覽。萬歲小心，簪上有毒。”

馮誠托著這支金簪，自不敢直接呈到景乾手裡。

景乾見這支金簪的簪頭是一朵盛放的金牡丹，小小的一朵牡丹，竟燒出幾十花瓣，巧富貴難以形容，皺眉問，“是造之？”

魏寧點頭，“若臣沒記錯，這支簪是當年先帝賞賜廢後方氏四十歲壽辰時命務府特意打制，為方氏所鐘。”

“對。朕記起了。”景乾恍然，“據說還是先帝親畫的圖樣，命務府燒制出來的花簪。這牡丹花雖小卻是栩栩如生，”目在簪頭流連片刻，景乾似有所，歎道，“上面應該還有一只翡翠蝴蝶，現在已不見了。”這支花簪雖好，但也不是沒有比它更好的，只是此乃先帝親自描圖所造，自然不同。當年還是皇子時，景乾去坤寧宮給當年的方皇後請安，亦常見方皇後佩帶此簪。

景乾定神許久，方問，“驚馬的來曆查清了嗎？”

“今日時間有限，臣只查到此，不過已命人去查，怕沒有這樣快的。”魏寧垂眸稟道，此事怎會牽扯到當年的戾太子的生母廢後方氏？因尚未知景乾之意，所以一時間，他並不敢將此事聲張開來。

“皇姐素來識大，何況盈軒是朕的外甥，朕絕不讓枉死。”景乾眼中閃過一冷峻，吩咐道，“若李氏是冤枉，何須自盡，又何須自盡前在簪上淬毒？可見早有死志。這等賤婢無故何來如此大膽？子敏，朕再給你一道口諭，可適當檢驗小郡君的死因，朕想，皇姐也不能任兒橫死。至於驚馬的事，接著查，無緣無故的，哪裡有這樣巧的事。”沒有鬼引不來外賊，那李氏能隨在長公主車駕，可見平日是極主子信任的。

魏寧領命。

景乾看一眼明湛，“明湛已經十四了，朕想讓他到朝廷當差。子敏，朝中人事明湛並不太悉，你教了他這幾年，暫且讓他跟著你查這件事吧。朕不求他能幫上你的忙，只是讓他先長些見識，曆練一二。”

魏寧自然應下。

景乾無可問詢，便打發魏寧回家休息，獨將明湛留在宣德殿用膳。

已經死了的人他是不怕的，不過，竟有人用死人做文章，所謀怕不會是小！景乾將目放在冷靜淡定的明湛上，是時候了嗎？

景乾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