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坐著許多人,氣氛凝滯。一眼去,魏昭、魏氏的親族都在,還有文箴、高穎等人。我去到的時候,許多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看過來。
“夫人來了。”郭夫人頭上纏著額巾,穿著素袍,不著脂,顯得形容有幾分憔悴,卻仍有神。倚著憑幾,神慈祥地朝我招招手,“過來坐在此。”
我依言過去,向行禮,又與魏昭及幾位族中長輩見過禮,在郭夫人的右邊下首坐下。
魏昭亦一布,似乎勞太過,眼眶有些深陷,一雙眼睛顯得更是深沉。
郭夫人看著我,嘆口氣,神悲慼:“可憐我這兒婦賢淑知禮,又正當年輕,竟遭此噩耗……”說著,掩袖拭淚。
一旁的張氏忙連聲勸。
我低頭道:“姑氏節哀。”
郭夫人嘆一口氣,拉過我的手,了,又轉向堂上衆人,神懇切:“諸位公臺、魏氏叔伯尊長,妾今日請諸位過府,乃有要事相商。大公子、四公子之事,想必諸位已有所耳聞。自主公臥病,家門屢遭變故,如今已是非常之時。天子將仲明封爲丞相司直,而府中喪事,亦當商議。”
我聽著這話,心中瞭然。
呂徵帶五千殘部逃回雍都,朝野人心惶惶。魏郯去新安前後,將五十萬兵力部署在新安、汝南一帶的十數郡縣,而如今逢此突變,又有大敵當前,朝中最要的是換上新的統帥,穩固軍心。朝廷的軍隊,是魏氏一手帶出來的,魏郯等人既然被認定已死,魏氏如今就只剩下魏昭一人。
樑玟破了水寨之後,一路北上,如無人之境。就在魏郯死訊傳來的當日,天子下詔將魏昭封爲丞相司直,加封大將軍,統領三軍。魏昭命之後,即刻下令集結剩餘軍士,並徵丁充軍,對付樑玟。
丞相司直,在本朝不常置,有史以來此任者不過四人,都是在非常之時代替丞相行事。魏昭擔任此職,其意也是明瞭。
這些事做得十分迅速,短短兩日,無論朝中還是魏府,如同當下的夏秋替,氣候正在驟雨之後悄然改變。
現在,郭夫人說起喪事,意思也就是昭告族人,魏郯和魏安亡故,魏昭如今是名正言順的嗣子。
我的心口像被堵著什麼。
朝廷爲了安人心,讓魏昭掌權是理之中。可呂徵並未真的見到魏郯他們被殺,連個首也沒有,如何辦得喪事?而讓我到憤怒難耐的,乃是大敵當前,郭夫人心裡想著的卻是立嗣。就算魏郯死了,魏昭掌了大權,立嗣不立嗣有何區別?如此吃相,卻教人寒心。
堂上衆人都不言語。
郭夫人看向我,道,“不知夫人意思如何?”
我垂頭,舉袖拭拭臉頰,蹙眉低聲道:“兒婦全憑姑氏及諸位尊長意願。可憐夫君征戰一生,如今竟骸未見……”我說不下去,啜泣起來。
堂上一陣議論紛紛。
郭夫人不語。
有人道:“大敵當前,此時發喪,只怕民心浮,於我不利。”
有人接道:“待退敵之後,尋回大公子等人骸,再發喪不遲。”
郭夫人重重嘆口氣,聲音泣:“我兒爲國捐軀,莫非連個喪事也做不得?”
“夫人節哀,諸公節哀。”一個聲音傳來,我瞥去,是文箴。他向郭夫人一禮,道,“在下愚見,如今雖非常之時,然,禮不可廢。府上可設靈堂,而喪禮繁縟則可免去,待得收復新安,則可將公子首尋回,葬完禮。”
此言出來,再也無人議論。
郭夫人頷首,道:“文公所言極是。”說罷,即刻吩咐管事準備一應之,在府中設立靈堂。
族人紛紛應和,郭夫人又代幾句,讓衆人散了。
我不想再多待一刻,維持著悲不自勝地神,行禮之後,由阿元攙著離開。
才走到堂後,卻聽得魏昭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長嫂留步。”
我停住,行禮:“二叔。”
魏昭道:“人死不可復生,長嫂保重。”
“多謝二叔。”我低聲道
魏昭道:“弟事不周,長嫂若有所需,但說便是。”
這話說出來,儼然像個主人。我嘆道:“二叔好意。妾並無所需,只是夫君骸不知下落,妾實心焦。”說罷,再度掩袖。
魏昭道:“長嫂放心,弟就算將新安掘地三尺,也定將兄長尋回。”停了停,他又道,“弟卻有一事,有求於長嫂。”
我訝然:“何事?”
魏昭道:“弟明日巡細柳營,請長嫂與侄同往。”
我怔了一下,心中很快明白過來。
雍都不大,這裡的駐軍,除了保衛皇宮的羽林,最重要的就是雍都郊外的細柳營。細柳營本是長安的兵營,天下大之後毀去。天子定都雍州,魏傕爲了鼓舞軍民之心,沿用舊稱重建細柳營,而其中事無鉅細,都是魏郯一手帶起。
如今,魏昭接朝中事務,朝堂上的羣臣好辦,軍營裡的兵將卻恐怕一時難服。所以,他想到了我和阿謐,想用我們拉攏些人心。
沒想到我還有些用。
“二叔所請,妾自當從命。”我對魏昭和氣地說。
魏昭雙目掠過微,向我一揖:“多謝長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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