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一直按兵不，想必是在等蜀掐起來吧。”宋初一了袖口，過窗看向外面蒼茫漆黑的雨夜。

莊子面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卻並未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不知怎的，我對你倒是有眼緣。”

還未及宋初一，便聽莊子繼續道，“莫名的，總想拽過來揍一頓。”

莊子一貫的真，心裡怎麼想便怎麼說，往往犀利的讓人無法招架，但宋初一千錘百煉，自是不同一般，當即便咧著，十分歡喜的道，“承蒙您待見，小子不勝榮幸。”

莊子盯著沉默了片刻，才自顧嘆道，“道法自然，真是玄妙啊！”

“道法自然”這句話在不同的形下，又有不同的意味，就譬如莊子現下嘆萬事萬的獨特，其實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真是大千世界，什麼樣的奇葩都有！

這話不管是褒獎還是鄙視，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倘若莊子知道自己前世被這朵奇葩氣的幾百回瀕臨吐，不知又要作何嘆了。

一路閒聊。

回到驛館中，宋初一令人備爐子，兩人當真夤夜就著細雨綿綿喝起酒來。

莊子一喝醉便開始話嘮，但奇怪的是，思維比平時更加敏銳，說起話來頭頭是道，毫不。

酒至正酣，宋初一赤足，披頭散髮的舉著酒勺擊節而歌,“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逍遙遊》是莊子覺得最能直抒臆的一篇文章，被宋初一如此暢快淋漓所染，亦是忍不住高歌，“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裡，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爲鯤。有鳥焉，其名爲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

兩人唱到興頭上。兀自覺得在屋裡不過癮，便跑到院子裡對著漆黑的蒼穹高歌。

滿院子如柱子般佇立的侍衛紛紛瞠目結舌，著雨地裡兩個瘋子的長脖子對著天唱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一時全都傻了眼，竟是無人上前勸阻。

蜀國人民哪裡見識過道家的狂放不羈，反應過來之後，連忙去稟告接引使，說兩個中原人士突然患了失心瘋。

今夜的王城有了三個瘋子。註定無眠。

這廂吵得人不眠，那廂裡蜀王一面督促武將著手備戰，一面非著一幫從暖被窩裡被出來的文臣。要求必須做出個決策，何時有了結論何時才準回家睡覺。

大臣們倒是真的認真商議了，覺得秦國挑蜀戰之際前來通商，多半沒安好心，但倘若秦國是真心通商，倒也值得一試，所以此事不能草率決定。但蜀王對這個結果及其不滿，立即要求重議。

這下衆人心裡明白了，王上這是心裡早決定要和秦國通商了啊！眼下召他們來，是想看看有沒有人能拿出足夠的理由說服他。倘若沒有，通商的事怕是就這麼定下了。這時所有人才真正張起來。

國大軍已經近蜀國，邊境自然有駐紮軍隊迎戰，但是蜀國上上下下無人敢怠慢。

蜀王本就因爲提不起趣而惱火，國在此時進犯正是黴頭，他一怒之下。立即修國書一封，把王罵的狗淋頭，令人快馬加鞭的冒雨送過去。

這麼做看似是激化矛盾，可蜀仇怨多年，兩國君主誰都不會先低頭，蜀王心裡明鏡似的，王那個老匹夫突然發起攻擊，必然不是一時頭腦發熱，也絕不會輕易罷手，他罵上兩句也不過是泄憤而已，對這場戰爭起不到什麼實質的影響。

七八糟的過了一夜。

次日清晨，霾的天空終於放晴，久違的顯得格外明，只可惜有些人沒心欣賞。

驛館中，莊子和宋初一裹著被褥，偎在火爐旁邊，臉蒼白，眼袋下一片淡青，時不時的掏出帕子鼻涕。

“先生。”谷寒斷了兩碗湯藥放下，分別遞給莊子和宋初一。

昨天晚上谷寒聽說蜀開戰，便想辦法去打探消息，回來便看莊子和宋初一在雨裡，是把兩人從雨地裡拎了回來，扔進熱浴湯中，但顯然還是晚了。

谷寒都不知該從何指責宋初一，莊子真醉倒也罷了，這個沒醉的竟然還帶頭髮瘋。作爲秦國使臣，在別國做出此等舉，已經把大秦的面子裡子全丟，現在谷寒已經懶得再囉嗦一個字了。

“先生，今早得到消息，蜀昨夜開戰了，結果還不知。”谷寒面無表的盯著吹藥碗中熱氣的宋初一。

宋初一擱下碗，出帕子了鼻子，甕聲道，“查到開戰原因了？”

“未曾。”谷寒慚愧道。

這倒是沒有出乎宋初一的預料，“有人刻意而爲之，一時半會自然查不到。”

谷寒道，“先生的意思是，楚國有意挑撥？”

“也未必是楚國……”宋初一往被子裡了，看向莊子。

莊子擡眼，面上平靜溫和。

谷寒心底一陣嘆息，看莊子這模樣也不像是個會胡鬧之人，果然和宋初一在一起就會變的不正常。

殊不知，這回可是真正冤枉宋初一了，之所以是今日這樣不著調的子，多半還是拜莊子所賜。

靜默須臾，莊子開口道，“與懷瑾暢飲甚爲爽快，不過今日天已放晴，我喝完這碗藥便要離開此。”

宋初一淡淡一笑，師父還是和記憶中一樣厭惡戰爭，厭惡一切權力之爭。任何人和事都留不住他的腳步，疾病也一樣。

早年時，莊子還抱著發揚道家思想的心態遊走於各國之間，雖然與老子一樣都是道家，但他比老子更文采，字裡行間出的浪漫懷和無所束縛的自由，正是人們心深的追求，因此到許多士人階層的追捧。

而君主們，也僅僅止於推崇他的文采。莊子走遍列國，也在一些國家任過，接到越來越多的政治，卻讓他越發的心灰意冷。夢想與現實本就落差極大，更何況莊子的夢想比一般人更加高遠。

“自由……”宋初一喃喃道。

莊子微微一怔，“懷瑾？”

宋初一回過神來，衝莊子咧笑道，“有人的地方便有 ，有慾的地方即有爭端。無論我做什麼，您要相信我的追求與您不過是殊途同歸。自由，天下人的自由。”

這一番話說的沒頭沒尾，但莊子聽得懂，目中的真誠，亦讓莊子爲之容。

他看人從不失準，眼前這個看似真心假意難辨的年，還保有一顆赤子之心。虛假和純真，這樣截然相反兩種東西存於一個謀家來說，實在可怕至極！

莊子仰頭飲盡苦的藥，放下碗，起離開。

宋初一抿脣著那個清瘦的背影，臉上帶著笑意，眼中卻蒙上了一層霧氣。

上一世，他把拉扯長大，從來不拘束的個和思想，最終發現兩人想做的事背道而馳時，他也只是嘆了一句“道法自然”，他還是的師父，但這一世，撇開養育之，他們的緣分怕也是僅止於此了吧！

谷寒詫異的看著宋初一，他還是第一次從臉上看見除了玩世不恭和淡定之外的緒。

“去查國出兵的原因，留意苴國有何靜。”宋初一平緒，吩咐道。

想到閔遲，如今看他也不像是逃離衛國的模樣，魏王那老叟關押了他小半年，什麼原因放他出來呢？魏、趙眼下正打的如火如荼，本騰不出手來攻打蜀。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目的……

宋初一閉眸，腦海中忽然閃過那日偶遇閔遲的形。

當時連個照面還沒打，他便令人一個冷箭放過來，也許是……對宣戰？抑或警告、提醒？

宋初一起脊背，得出一個無稽的結論——魏王還沒有放過！

宋初一很瞭解閔遲，他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卻清高傲氣，上次敗在手中，他必然要加倍找回來，心裡肯定不願意做暗殺這樣沒頭腦的事。可以猜測，閔遲雖然出牢籠，卻並非此次暗殺的主導者，否則也不必用那種方式提醒。

宋初一扯扯角，著帕子又了鼻子，裹起被褥往榻上挪。

昏昏沉沉的不知瞇了多久，谷寒才返回。

一覺醒來，宋初一清醒了許多。

宋初一手取了爐子上的壺，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問道，“我睡了多久？”

“一刻左右。”谷寒道。

宋初一遞到邊的杯子微微一頓，擡眼看他道，“這麼快就查出結果了？”

“尚未，我已經安排了，打擾先生，只是因爲另外一條消息。”谷寒有些不甘心的道，“秦魏聯姻，婚期定在年關。”

宋初一略略一算，“那也沒幾日了啊！”

谷寒道，“還有半個月。”

宋初一抿了口水，看著的神，不道，“你拉著個臉做什麼？你是慕魏公主還是慕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