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初，隴西的風已經開始凜冽起來了。

贏駟連續忙了許多天，終於有片刻閒暇，在亭中擺放上一罈熱酒，俯視這峰巒起伏、壯闊無比的大秦河山。這是他閒暇時爲數不多的好之一。

烈風凜凜，吹的人臉頰發疼。一襲黑的贏駟站立在欄邊，仿若一棵遒勁拔的孤鬆。

武山匆匆趕過來，站在亭子口，看著那永遠直的背影，言又恐擾了他難得的清靜。

頓了須臾，武山躬道，“君上。魏國來使。”

“嗯。”贏駟放下酒樽，轉攏了攏上的大氅。

武山繼續稟報道，“景監大人說，使者剛剛至咸，請示君上何時召見。”

“先把消息放出去。”贏駟微冷的聲音夾雜在寒風裡，沒有毫緒。

秦魏關係從來沒有緩解過，兩國邦也從不和睦。在秦國各方勢力蠢蠢的時候，忽然有使者前來，不管是因爲什麼事，也足以令大秦上上下下所有人戒備。

“使者是何人？”贏駟一邊步下石階，一邊隨口問道。

“據說是魏國新任的一位外相，惠子。”武山答道。

惠子，也就是惠施。對於贏駟來說，也只是聽聞其名而已，但倘若宋初一宋初一在此，定然能將他爲人品及一切主張、喜惡詳盡道來。

惠施是莊子的至好友，雖也與莊子一樣聞名於諸國，但形象不如逍遙莊子來的鮮明。世人多把他與孟子歸於一類人。然而孟子賢德的名聲又遠勝於他，致使其長久以來無人問津。

近些年魏國一直廣納賢才。其中有一名田需的士人才學高博，得了魏王的重用，而這個田需正是惠施的好友。因爲好友極力舉薦，魏王才重視此事，專程派人去請了惠施。親自接見其人之後，覺得果然如田需所言，是個才學不下於孟、莊之人。但與之不同的是，惠施主張的名家思想十分務實，比儒家和道家更能用的實。魏王得才心喜，張口便封了一個“外相”的職。

所謂“外相”。顧名思義，雖於丞相屬於同一級別，也基本到相同的待遇，但既有“裡、外”之分，親疏顯而易見。

贏駟早就得到了惠施任魏國外相的消息，但這麼快便派惠施出使秦國，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武山見贏駟似乎收回了神思，便小心翼翼的說起話來。“聽聞惠子亦是宋國人。又與莊子是至好友，說不定還與懷瑾先生相呢。”

本來是隨口胡說的一句話，殊不知真是猜到了事實。贏駟也覺得極有可能。修長的眉微不可查的一挑，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

贏駟平素話極，武山得到一個淡淡的迴應，心中欣喜，但他也瞭解贏駟的脾氣，見好就收，並未繼續下去，躬隨著贏駟回到了書房之中。

“景監來。”贏駟坐定之後道。

“喏。”武山領命出去。

贏駟看了半卷竹簡便有侍通報景監已至。

“參見君上。”景監施禮道。

“坐。”贏駟將手裡的竹簡丟至一旁，看著他跪坐下來，開口問道，“惠子使秦，所爲何事？”

景監手中還掌握一些探。

自孝公過世後，景監的位置十分尷尬，不過贏駟雖不如孝公那樣倚重他，卻還是保有一定程度的信任和重用，這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爲他除了曾得到先君重用之外，沒有任何背景勢力。

贏駟見景監有些遲疑，也不催促，端起茶盞送至脣邊抿了一口。

景監也算是看著贏駟長大的，對於他的子頗爲了解，知道不能再耽擱時間，便道，“是爲君上的婚事。”

“哼？”贏駟鼻腔裡輕輕哼出聲音，往扶手邊倚了倚，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

“魏王有，年方二八，容華妍妍，娟麗賢淑。”景監飛快的看了贏駟一眼，“魏與秦聯姻。”

靜默良久。

景監思量再三，問道，“君上意下如何？”

“景監以爲呢？”贏駟反問。

“臣以爲，可。”景監回答的乾脆利索。

贏駟微微向一側傾，擡手支著頭，“說來聽聽。”

這個姿勢讓景監覺得他似乎並不是非常在意聯姻不聯姻的事，便也只把這做一件國事來說，“如今大秦看似風平浪靜，事實如何，臣自是不必贅述，在此時若能與魏國達互不侵犯的共識，哪怕只有三五載也足以。”

“三五載，呵，景監未免太高估一個人的價值了。”贏駟淡淡道。

景監知道贏駟說的是事實，心裡補充一句，哪怕是一年半載也是有利的。

“退吧。”贏駟閉上眼睛。

“喏。”景監起，弓著子從書房退了出來。

外面月明星稀，月華宛若一層淡淡輕紗，將一切籠罩的泛著蒼白寒涼，景監面白無鬚的臉被映照出幾分蕭索。他的一生，已經到終點了，生命雖還未盡，但隨著孝公、商君先後離世，他的熱也已經燃燒乾淨了。

是人非事事休。

景監輕輕吐出一口氣，霧花瞬間被風吹散。孝公和商君的時代漸漸遠離，贏駟的時代已經到來，便就這麼活著吧，替他們見證那一代人耗費畢生心鑄就的大秦橫掃四方，就霸業！景監如是想。

風漸起，下半夜的時候竟下起了雪，魏國來使和親的消息便如初雪般一夜之間傳遍整個咸城。

次日清晨的朝堂上猶如炸開鍋一樣，因爲新舊法之事而被忽略的國君婚事轉眼間便被提上日程，爲整個大秦目前最迫切的事。

老氏族反彈最大，幾乎所有老氏族都無法接未來的國母是魏！他們也開始更合適的人選。

一時之間，舉國議婚事。

娶誰，顯然已經不是贏駟一個人的事了，而是他爲國君需要履行的責任。

咸城的初雪只下了半個時辰，但是風越發冷冽起來，帶著西北的獷剽悍席捲蒼茫的隴西大地，也將消息吹中原六國。秦魏世仇，忽然要聯姻，在列國引起軒然大波。

十日之後，宋初一的馬隊已經進楚國境。剛從山坳中出來，秦魏有意聯姻的消息便鋪天蓋地的砸了過來。

谷京脾氣急躁，加之他是土生土長的秦人，乍一聽聞這個消息，頓時炸，“堂堂大秦君上怎能娶魏國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