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搖尷尬的趴在雲痕膛上,對著“捉者”傻笑。
長孫無極沒有表,像個遊離的夢一般沉在黑暗裡,迎上孟扶搖傻兮兮的笑容,無聲挑了挑眉。
隨即他推門過來,看了看兩人曖昧的姿勢,又看了看雲痕,指在他前心一,又瞥孟扶搖,道:“你還賴在他上,當真要他做泥土的噩夢麼?”
孟扶搖哭喪著臉,心想這人罵人都是別一格,我是泥土麼?我是世上最麗的土……慢慢拂開雲痕手指,剛開雲痕立刻驚慌的對虛空中抓,長孫無極橫掌一截,飛快的點了他道,立即把拎到一邊,道:“閣下湯也給人送了,汗也替人了,也借人抱過了,現在可以到在下喝湯了嗎?”
孟扶搖聽這話怎麼都覺得古怪,卻又沒辦法駁斥,看長孫無極眼神,浮盪漾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卻又覺得定然是不甚妥當的,以的經驗,但凡長孫無極覺得不妥當,想妥當也妥當不起來,只得悻悻道:“喝唄。”
懶洋洋端了湯碗過去,長孫無極又折磨——“就在這裡喝?別人的屋子裡?”
大爺你怎麼這麼難伺候哇!還有,你怎麼滿散發著某種酸溜溜的味道呢?真是不大方!孟扶搖鬱悶,只好拎了罐子跟在他後,看長孫無極慢悠悠往花園走,花園裡開滿合歡花,花如豔脣,簇團,暈暈染染出一緋紅,掩映著白石桌椅,長孫無極坐了,道:“這裡好,月朗風清,纖毫畢現。”
孟扶搖翻了翻白眼——他是不是在暗諷和雲痕“暗室獨,混沌不清”?哎,真是小氣男人。
長孫無極托腮看,突然道:“閣下打算要我用眼睛來喝湯麼?”
被他折騰來去的孟小廝只好恨恨的添湯,湯四濺的向他面前一推,長孫無極笑笑,向罐子裡看了看,道:“看這分量,誰都算上了,卻忘記給你自己煮一份了吧?”
孟扶搖沒好氣的道:“我就是苦命廚娘,只有伺候主子們喝湯的命!”
長孫無極又是一笑,執了羹匙慢慢舀湯,突然道:“我剛纔來找你,可不是存心打斷你們的。”
孟扶搖沉痛的道:“那你爲不自覺點大方點,說‘請繼續,我什麼都沒看見’,再瀟灑的走開呢?”
長孫無極不理這個厚臉皮的子,繼續道:“我是因爲……接到了淨梵死訊。”
“啊!”孟扶搖張大了。
長孫無極微笑著,立即將那一勺湯喂進口中,道:“先犒勞天下最尊貴的廚娘。”
孟扶搖“咕嘟”一聲,聲音很大氣質很不雅的把湯吞了,視人家的溫纏綿於無,急急拉住長孫無極袖子,道:“死了?真殺了?呃……不是真的吧?”
“信報傳來,他們在天煞邊境符山遇見互相爭奪地盤的流寇,淨梵無意中被箭見。”長孫無極慢慢喝湯,眼神中有思索的神。
“四皇子呢?”
“驚逃出,和妹妹失散,後來回頭去找妹妹,卻只在崖邊找著一隻繡鞋。”
孟扶搖皺起了眉,這才發覺長孫無極語氣不對,“你在說,沒有?”
“嗯。”長孫無極手指叩著桌面,著北方,“出現變數,刺殺淨梵是我手下衛自己策劃的,他們擅暗殺,這等任務從無失手,但是這一次卻出現很奇怪的現象。”
“嗯?”
“他們失去了部分記憶。”
“啊?”
長孫無極轉眼看:“他們的記憶,從僞裝流寇爭鬥開始,到故作無意捲淨梵,直至淨梵中箭落崖那裡都很清晰,卻在落崖後那一段,所有人都出現了記憶模糊,甚至大部分人不記得自己有模糊形,他們的記憶出現真空,直接在淨梵落崖那裡跳到了勝利會合回來回報我,在他們看來,這是一次正常的,勝利的暗殺。”
“那你又是怎麼發覺不對的?”
“是我的衛首領,因爲不放心親自參與,他跟隨我最久,學過一些東西,總覺得哪裡不對,他有個習慣,喜歡隨時隨地的看時辰,我曾經特意賜了他一隻西域金錶,他覈對時辰時,發現有半刻鐘的時間,他捫好像沒有任何作和記憶。”
他擡眼著蒼穹深,天上個星倒映著他的眸,他眼神裡有種疑的、厭倦的緒,他想著那日金殿最後一真武比武發現的那個人,慢慢道:“也許,有個我很討厭出現的人,終於不出預料的出現了……”
孟扶搖偏頭看他,好奇的道:“你也有討厭的人?我以爲你這輩子就沒有正常人的緒哩。”
“懂得喜歡就懂得討厭,我很慶幸我終於懂得。”長孫無極微笑,目亮亮看,直到孟扶搖不自在的轉過頭去,這一轉頭瞬間,突然想起了什麼,道:“我記得,你有一門武功,是能消除人的記憶,控制人心神的,難道……”
長孫無極淺淺笑起來,道:“扶搖,有時候你確實是很聰明的。”
孟扶搖默然,半晌道:“長孫無極,我一向不是個喜歡尋究底的人,所以這麼久了,你的來歷出,還有你上的一些奇異的事兒,我從來沒有開口問過,不過你當真打算永遠都不告訴我麼?”
長孫無極放下碗,坐到對面,兩膝相抵,執了的手裹在掌中,輕輕道:“扶搖,但凡我應該告訴你的事,我都說了,但凡我不告訴你的事,都是因爲,你知道後會有害無利的。”
他輕輕嘆息一聲:“我想,我還是親自去一趟符山比較好……”
“不用去了!”
悠遠平靜的聲淡淡傳來,水波般悠悠晃晃不知遠近,似乎響在頭頂,又似乎遠在天涯,那聲音聽起來很“空”,每個字平仄起落都沒有區別,虛幻無邊不著的覺。
長孫無極的眼,微微一變,他突然推開了孟扶搖一點,手按在白石桌上。
隨即孟扶搖便看見白石桌上突然生出了一條裂。
那裂出現得無聲無息突如其來,起初只是淺淺一線,像是月的影,隨即越來越深越來越大,劍似的向前延,一路向長孫無極那個方向,眼看著就要抵達那罐八寶蓮子湯。
半空中那個聲似在笑,那笑毫無笑意,聲音卻突然多了幾分妖嬈:“師兄好,我遠道而來,不請我喝一碗嗎?”
長孫無極手指一點,那不斷延的裂突然一止,堪堪停在罐子邊緣,他揚眉,淺淺一笑:“太妍,你一向不吃零食的。”
“偶爾吃一次也沒關係啊,看看這蓮子湯,是個怎樣不俗的神品,能讓不紅塵不貪人慾的師兄,這般花前月下一副凡間小兒像你餵我喝?”
語聲迤邐裡,那點裂又向前延了些許。
長孫無極手指一抹,生生將那裂抹平,淡淡道:“不過是紅塵煙火尋常滋味,定然是不太妍你眼的,沒得污了你那向來只食花飲的高貴胃口。”
“我高貴得過師兄你?天縱奇才後來居上,連我,都向來只有仰的份。”那聲突然又冷了下來,妖嬈盡去,多了幾分淡淡的譏誚,“你喝得,我喝不得?”
最後一個“得”字,突然變破音,聲音揚起的雷電般向上一衝,戛然一聲,那罐子突然裂開。
罐子裂開,湯卻沒濺出來,長孫無極在聲音起調的那一霎立即擡手,手勢虛虛往罐子上一罩,那生生裂兩半的罐子,其中流的湯霍然一收,隨即安靜下來,竟然還維持著剛纔的形狀,一滴不灑。
長孫無極盯著那湯,眼底突然出了厭煩的緒,一擡眼看向前方一屋檐,冷冷道:“你喝得,你不止喝得,所有我能得到的,你也可以得到,這在很多年前我就和師傅們說過,所以,現在,你可以走了。”
“我爲什麼要走?”隨著長孫無極目所向,那方屋角之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影子,一團白的溶在月中,看上去的,也像一團夜合的合歡花,和剛纔那個或空或銳或妖嬈或譏誚的聲給人的覺截然不符,然而那聲音卻又確實是的,甚至更厲了幾分,“長孫無極,我最討厭你這個,我說過,我不要你讓,你也不配讓我!”
話音方落,“砰”一聲,石桌碎,漫天石屑飛揚,那些石屑簌簌飛舞,先是慢的,隨即便閃電般一衝,攢長蛇般灰白的一條,直長孫無極眉心!
長孫無極袖一展,先展在孟扶搖前,避免被那些飛散的碎石所傷,才出兩指霍然一剪,宛如剪中蛇七寸般,無聲將“石蛇”剪兩段。
那“石蛇”卻一斷又分,呼的在半空中一展,於虛虛實實中一陣飛速重排,突又幻化一面石扇,那子遙遙虛虛一擡手,那石扇猛然橫扇斜拍,對著長孫無極當頭拍下。
長孫無極單手一劃,剛纔湯碗底一點未盡的湯化爲一串晶瑩的玉珠飛在空中,那些“珠子”在他指尖連佛珠一串,宛如真實珠子般刷拉拉有聲的甩出,撞上石扇,將之撞一片灰白的塵。
他淡淡笑:“既然這麼想喝,那就給你嚐嚐。”
太妍冷哼一聲,手指一揮,那些灰白石屑旋風再次化爲蝶化爲雲化爲狂風中的樹化爲深海里的蛟,從各種角度或輕盈或詭異或兇猛或刁鑽的向長孫無極所有要害,卻都被長孫無極以那點湯堪堪對付過去,他不似太妍變幻千端,始終都是那串湯之珠,卻或分或合,列陣,每一次細微變化都會帶來無窮的變數,那些指掌間的點起降排列組合,浩瀚無邊。
這般細微卻兇狠的戰鬥,他依舊在笑,淡淡道:“恭喜師妹,我說你怎麼會突然履足紅塵,原來是神法大了。”
“對,繼你之後,我大了。”太妍這回聲音又變了,輕俏而厭惡的道:“永遠都是‘繼你之後’……長孫無極,我想,沒有這個你,就不存在我這個‘後’,你說是不是?”
尾指一彈,一個極其輕巧的手勢,平地上忽然起了呼嘯的風,滿地的合歡花都拔地而起,呼嘯捲一把緋紅的巨杵,直搗長孫無極口!
“那麼,沒有你這個‘後’,我就是唯一,太妍,你說是不是?”長孫無極語聲平靜,手指一彈,那串“珠子”突然凝一團,沉甸甸的半明,電而出,直直撞上“杵”端!
“轟!”
很難想象這些的花朵和湯也能拼出那般巨大的震響,很難想象世上還有這般麗的戰鬥——漫天的花朵之杵被蓮子湯之珠狠狠撞開,飛揚出一片淺紫嫣紅,那些被震散的緋的花,散出無數針尖般的深紅鬚,如人散在風中的裾般悠悠一揚,又或是九天仙子的之旗,在深黛蒼穹中和玉白月下豔麗張揚的一展,剎那間懾目驚心。
孟扶搖一直坐著,盯著這不形手指間的戰鬥,爲那迷離而炫目的變化而熱沸騰,的“破九霄”到了第六層後,便每層分三級,必須要一級一級的提升,第六層第二級“鬥轉”,至今還沒找到修煉的法門,然而今日長孫無極和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師妹太妍這一戰,卻讓若有所悟。
頂著滿頭白灰,興的盯著長孫無極和太妍的手,在每個變化中生出的千萬個變化裡拼命思考,尋找著那些變化的起源和軌跡,看得太專注,手指下意識的微微彈,學著那般神奇的作,沒留神屋檐上太妍目突然一轉,眼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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