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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夜,某個莊園,某間屋,傳出某人殺豬般的嚎,過朦朧的窗紙,約可以看見某人被按在牀上……
不用誤會,只是孟扶搖在治傷而已。
雖然在接收大風功力的時候,先前撞在柵欄上的傷被順手治癒,但臉上那些青青紅紅可不會憑空消失,被戰北野捺在牀上,一點點塗膏藥,孟扶搖心希是長孫無極來塗,因爲某人最大度,其餘兩個不是下手毒就是手笨腳,很有可能借機報復,可惜長孫無極這回和那兩個很有默契,捧著手說哎呀沒骨折過,還痛的,轉個就睡覺去了。
孟扶搖只好哭喪著臉接戰王爺的摧殘,直到被塗豬頭,塗完了心的毒無法排遣,於是怨毒的嘿嘿笑著踱到莊園門前,那裡跪著李大公子。
先前孟扶搖被押解出府衙大牢的時候,正看見那李公子帶著一堆人殺氣騰騰的過來,手裡提著鞭子啊水桶啊鹽啊什麼的,看樣子是準備對自己刑訊供來了。
孟扶搖一看這傢伙就氣不打一來,靠,要不是他找自己岔子,至於差點被整死嘛?那三隻至於齊齊傷嗎?至於因此被押解回府,再次面對永無止境的摧殘嗎?
嘿嘿笑著迎上去,正準備好好折騰下那傻鳥,不防長孫無極早已看穿了的打算,啪的對著惡狠狠迎上來的李公子甩下一面玉牌。
牌上“長孫”二字熠熠閃,震得李公子當時就呆了,李總督匆匆趕來,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長孫無極只淡淡道,“總督大人公務嚴明,不想教子也甚是有方。”
李總督慘白了臉,甩手就給了兒子一個耳,李公子還沒清長孫無極份,捂著臉還想辯解,李總督一聲怒罵,“孽子,敢對太子殿下無禮!”
可憐的李公子當即嚇尿了子,一懷心思爲人抱屈,自以爲出師有名,不想卻惹著不能惹的人,李公子涕淚橫流,孟扶搖小人得志,哈哈大笑著,被戰北野趕拎走。
李總督不放心,猶自驅趕著李公子在莊園門外道歉,從早上跪到下午,養尊優的總督公子哪裡得了這個,與其說是跪不如說是趴,趴那裡都快睡著了。
冷不防呼啦啦頭頂一涼,一陣暴雨當頭澆下,李公子被澆得驚跳而起,擡頭一看月明星稀哪來的雨?再一轉頭,牆頭上蹲著笑得不懷好意的豬頭孟扶搖,叼著牙籤賊兮兮笑,“公子爺!跪得太舒服了是不?給你人工降雨。”
李公子現在見一分火氣也不敢有,抖著溼砰砰砰磕頭,“將軍恕罪,將軍恕罪……”
“我問你,”孟扶搖把那牙籤一扔,唰的一下紮在那傢伙上,扎得那傢伙滿臉是汗盯著那牙籤不敢彈,才道,“你怎麼知道來找我岔子的?胡桑的?”
“啊……是,不是,是我自己……”
“嗯?”
“是我路過姚城,看見胡桑姑娘當街賣針線,我中州閨秀很拋頭面持買賣,我一時憐憫就問了問,什麼都沒答,哭著收拾攤子走了,我問了四周的人,才知道……是得罪了你……”
“什麼一時憐憫,貪圖人家吧?當街賣線的閨秀多呢,你管得過來?”孟扶搖冷笑,心裡卻明白幾分,原來不算那丫頭搞鬼,不然真留不得了。
“是是,是我貪圖,是我多管閒事……”李公子點頭如搗蒜,小心翼翼去取後那一堆東西,“區區薄禮,聊表歉意,請將軍一定賞臉……”
孟扶搖掀起眼皮,看了看那堆補品綢緞燕窩人蔘之類的東西,厭惡的揮揮手,李公子臉白了白,孟扶搖卻又若有所思的道,“喂,給我準備三斤豬骨來,要上好的,再新鮮地黃一兩,赤豆、意仁各二兩,當歸、黨蔘、枸杞子、天麻、黃葳、淮山、杜仲、蓯蓉、牛腩,山楂……品質要一流,準備得好,我就原諒你。”
“是是!”豬骨地黃等等嘛,容易,只要不是人骨頭就。
孟扶搖揮揮手,李公子如蒙大赦拎起東西要走,孟扶搖卻又道,“慢著。”
李公子慘白著臉轉,便聽孟扶搖厚無恥的道,“這些東西你既然送來了,打回去也太不給你面子,這樣吧……拿去賣了,回頭把錢給我。”
“是……”
“記得在標誌著雲在九霄的店中轉賣,別的號你賣了我就打斷你的。”孟扶搖眨眨眼睛,雲在九霄標誌的店都是的,等下記得吩咐姚迅,告訴那些掌櫃的,看見李總督公子來賣東西,價錢一定要得低低的,到時李公子賣出的東西價錢不足,他自然得掏自己腰包補上差額還給,自己店裡還可以狠賺一筆,哈哈。
“還有,”孟扶搖看著李公子,覺得這個傢伙是個有後臺的總督公子,格也能屈能,滿意的點了點頭,“我那天上人間俱樂部以後就給你了,虧本你負責,贏錢我們二八開,我八你二。”
“……是。”
孟扶搖終於揮揮爪,李公子連滾帶爬的跑了,不多時派人送了要的東西來,孟扶搖滿意的看了一遍,拎著東西進了廚房。
當晚在廚房裡大砍大殺,並拒絕任何人進,戰北野聽說了,搬只板凳在廚房門口坐了,說怕炸了廚房,得防備著,元寶大人在廚房窗裡鑽來鑽去,不住向主子回報廚房裡的最新進展,長孫無極聽了,笑了笑。
他斜倚牀頭,出神的看著廚房方向,春夜月影橫斜,一枝迎春曳在淡碧窗紙上,映得他眼眸朦朧,半晌他道,“元寶,我有時覺得,給犯點錯誤也好。”
元寶大人憤怒。見過偏心的,沒見過這麼偏心的!
晚飯開在莊園的“清波閣”,之前孟扶搖就給每個人飛刀傳書,一張爛紙上寫著比紙更爛的行書,“清波閣便宴,可能有毒,可能難吃,可能含有任何不明意義質,申時開飯,過時不候,來便來,不來拉倒。”
牛叉哄哄的請柬沒能嚇到同樣牛叉哄哄的客人,申時不到,一個不。
孟廚娘端上菜來,三人著筷子一起探頭過去,嗯……不錯。
戰北野探頭過去聞了聞,嗯,香味也合格。
宗越最不怕毒,淺淺嘗了最富的那道菜,半晌,眼晴亮了亮。
孟廚娘雙手抱,鼻子朝天,搞錯沒,姑娘我一手好廚藝耶,尤其我娘常年生病,藥膳更是一流的。
蹲在椅子上,興致給那三個終於放下心,含笑起筷的滔滔不絕的介紹那些花花綠綠的菜,“豬骨地黃煲、十全滋補牛腩、赤豆薏仁飯、骨碎山楂粥……”
笑得面上彩盈盈,眼波流,得意洋洋的想,沒聽說五洲大陸有藥膳,除了宗越,那兩個未必知道這幾道菜壯骨補補氣化瘀的功用……
卻沒注意。
戰北野筷大嚼,下筷如飛,他黑眸閃,大吃十全滋補牛腩。
宗越含一抹淺淺笑意,慢條斯理的吃赤豆薏仁飯。
長孫無極優雅喝湯,細瓷勺子和湯碗不發一聲響,偶爾給元寶大人碗裡舀一勺湯或粥,笑道,“多吃點,過了這頓,等良心發現有下頓,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
孟扶搖毫不臉紅的笑,“那是,我是將軍,不是廚娘,我的無限才華,不能浪費在侷促的廚房鍋竈中……”取了筷子坐下來,順手夾一塊骨頭到長孫無極碗裡,托腮笑看他,“喝湯不,墊不了肚子,得吃,吃,吃。”
哎,姑娘我想看高貴的長孫太子啃骨頭……
長孫無極低下眼,瞟一眼骨頭,微笑,“謝謝。”
他筷子輕輕一捺,巨大的骨頭無聲碎去,長孫無極慢條斯理的剔去骨頭,不急不忙,吃。
孟扶搖哀怨,計未逞只好轉移方向,夾了塊老牛筋塞給戰北野,“王爺啊,這個好,勁道,夠味!”
戰北野筷子一擡,半空中架住那塊牛筋,笑道,“是嗎?我也覺得,不過食不能獨,你勞苦功高,理當有你一半。”
他輕輕巧巧一夾,老牛筋一斷兩半,戰北野殷勤的讓孟扶搖,“請,請。”
……
半晌後捂著腮幫的孟扶搖,給宗越挖當歸,“來來,食者鄙,咱做醫生的,不吃,吃點補藥。”
宗越接了,順手回敬一塊,“食者鄙,補藥也鄙,你吃這個最合適,解毒發汗。”
那是一塊碩大的生薑……
夜將深時,明月高照,清波閣上燈影流,清波閣下清波漣漪,遠湖岸上正對著花圃,那些瑞香、山茶、玉蘭、海棠、芍藥,紫嫣紅,簇簇幽香暗送,卻不抵閣中酒菜之香與笑意芳香。
孟扶搖埋在堆在高高的碗裡,一點一點的找碗底的飯——那幾個人很有默契的整完,又良心發現,戰北野最先夾了菜過來,的碗很快就堆山高,明明做菜請別人吃的,最後竟然是吃得最多。
最後孟扶搖撐著肚子癱在椅子上彈不得,長孫無極微笑遞過一杯茶來,孟扶搖捧著茶,斜靠在椅上,看戰北野在側,饒有興致的要了紙筆來,就桌鋪開,以元寶大人爲模特兒,畫“據桌大嚼圖”,元寶大人不甚滿意,要求重畫,被戰北野抓了來,用腳爪蓋了印。看侍將亭中紗簾捲起,又燃起描金紗燈,燈熒熒,共一明月倒映碧水,閃耀萬千銀粼粼,燈下長孫無極和宗越擺開黑白子,纖長手指閒敲棋子,白紫袍袂散飛,而遠湖面上,飄了一層紫的落花。
孟扶搖含笑看著,眼神漸漸朦朧,那些流水倒影,午夜花飛,那些緻眉目,含笑低語,那些攤開的畫卷,輕淺的呢喃,都化爲飛旋的笑影,嵌酒渦微起的脣角。
一生裡,最爲嫺靜閒適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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