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月很人之,月亮得像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純銀,燦爛明,圓滿如盤,蒼穹藍得澄淨,如一匹織的緞,而星子散落,從幾千萬年外出明滅的來。
前不久下了一場雪,空氣清涼而舒爽,遠羣山莽莽,俯瞰著這一刻小城裡燈火輝煌的盛會。
元昭詡,含笑向走來。
孟扶搖的目,慢慢從一地九重葛中行來的深黑鑲銀邊長靴,移到被黑長包裹的修長的,移到銀腰帶殺得緻的腰,移到寬窄適度,多一分一分都不如此刻線條完的肩,移到噙一抹淡淡笑意的脣,移到風華瞻朗仙氣浩然的眉目,最後看進他華盪漾似海深邃的眸。
對著那樣的眼眸,揚起自己最爲明麗的笑容。
真是令人無限度驚豔的元昭詡啊……
記憶中他很穿淺袍以外的,孟扶搖更是第一次看他穿深重的黑,卻覺得世間再難有人能如他這般,將黑穿出難以比擬的貴氣,華麗,緻和高華,勁裝利落的他,較平日的瀟灑優雅更多幾分姿英秀,令滿庭閏秀齊齊失態得了呼吸。
而他腳下,深紅的九重葛開得賣力,折了枝依然不滅鮮豔,一路迤邐低伏,有種自願垂到塵埃裡的謙卑。
滿庭閨秀們,將遮面的絹扇半掩住臉,從扇子後紅著臉瞧他,元昭詡卻只看著孟扶搖。
依舊是年裝扮的孟扶搖,清瘦,雖然最近有拼命給補養,在他看來依然是薄薄的,男子裝裹住了的好段,卻依然能看得出細腰長英氣人,秀眉飛揚,一雙眼睛大而明亮,看一眼,就像進一泓最清澈的碧泉。
笑,笑得比九重葛還亮麗幾分,和平日裡總會時不時掠過一憂的笑容比起來,笑得從未如這一刻這般純粹。
風裡飄著牛油蠟燭混雜著食的氣味,有點菸薰氣,像是人微微焦灼而又微微躁的心。
孟扶搖微笑著迎了上去,一個標準的宮廷紳士禮,輕輕道,“我的貴客。”
元昭詡深深看著,半晌道,“扶搖,你這男裝很漂亮,不過,有和它相配的裝嗎?”
孟扶搖笑而不答,打個手勢命姚迅好生給元昭詡解說,自己上前致辭。
舉起特製的水晶杯,可惜葡萄酒來不及現釀,這也不是釀酒的季節,孟扶搖只用中州名釀“梨春白”代替,杯中酒清冽,倒映著孟扶搖含笑的眼神,庭中氣氛漸漸沉靜下來,人們學著,端起酒杯,看著這個年輕而神奇的城主,元昭詡遠遠坐著,指尖輕輕轉著杯子,聽那年開口說話,聲音明朗而清脆。
“我到這裡十七年了,這是第一次過元宵,哎,上一次過元宵,還是上輩子的事。”
底下一片善意的鬨笑,都覺得開玩笑的城主又開玩笑了,只有元昭詡沒有笑,他放下酒杯,凝視著孟扶搖。
“我以前覺得,這十七年真是糟糕的十七年,我丟掉了我最珍貴的東西,來到了一個我不想來的地方,然而最近我突然發現,老天奪去你一些東西,必然還會給你一些補償,比如,我看見一些很好的人,遇見一些很好的事,比如我遇見你,你們。”
微笑舉杯,底下開始鼓掌,孟扶搖的眼波,過水晶杯,看向元昭詡。
我遇見你。
元昭詡擡眼迎向,他的手指緩緩挲過明潤的杯,溫存而細緻,像是在挲某些細膩的心意。
“這是一個團圓的節日,我曾經憾過我的團圓被拆散過,也許以後我的團圓依舊要被命運拆散,可是我想,擁有過這一日,大抵可以彌補那許多永久的殘缺。”
微微的笑起來,笑意裡有盈盈的,難以被人發覺的淚意。
“我想借這個機會,謝我想謝的人,謝那些相遇、相助、護持和給予,謝那些珍惜、陪伴、理解和寬容,因爲有了這些,讓我覺得倒黴的我沒有被老天完全放棄,卻又慚愧於自己的自私接和無能回報,所以我拉了你們這麼多人來,想借用你們的祝福一起,來加寬我這份激的厚度。”
底下有人在笑,更多的人在若有所思,孟扶搖垂著眼睫不看那個角落,只覺得那道目遠遠來,熱度深沉,灼了的意志。
的聲音,突然沉緩下來。
“我想謝的這個人,大抵他的人生也是寂寞的,像是高樓之上,盡天涯路,什麼都看盡了,也就什麼都不存在了歡喜的意義,這是他的命運和天賦,我無能爲力,並不祥的預到也許有一日我的存在還會爲這寂寞雪上加霜,所以我提前彌補,送上我的禮——這是一份熱鬧,我送出的,屬於你的熱鬧;是你一生無論擁有什麼也絕對沒有經歷過的特別的熱鬧;是歡欣、飽滿、獨一無二、有著紅塵凡俗裡最普通也最親切氣息的熱鬧。”
舉杯,閉起眼,嘆息一般的道,“但你喜歡。”
庭院裡一片寂靜,紅男綠們容的看著這個平日裡嬉笑鬧而又手段心機非凡的城主,眼神裡有陌生和震驚,和對這幾句話裡包含著的深意和憂傷的不解,那些善的閨秀們卻已經開始唏噓,們不明白孟扶搖到底說的是什麼,到底指的是誰,只覺得心底沒來由的沉甸甸的,沉重裡卻又生出一種難言的,心上面起了薄薄的霧氣,像凝了一層冰清的珠。
們舉起杯,參差不齊而又十分誠摯的道,“但你喜歡。”
那些和的祝福聲浪像是捲起了一陣小小的風,元昭詡的手,從來都穩定如磐石的手,突然抖了抖。
水晶杯在手心一,險些出掌緣,一些酒濺在掌心,再順著的紋理滾落。
姚迅正在他旁,見狀急忙遞過一方汗巾,元昭詡接了,卻拿去本沒有濺上酒的桌子。
姚迅瞪大眼看著元昭詡——不可想象元昭詡居然也會出現這種離狀態,但是事實就是發生了,並且這位還依舊一副神鎮定,平靜從容的樣子。
姚迅突然也有點心酸,突然明白了孟扶搖最後一段話的意思,像元昭詡這樣的人,除了天生的格沉穩之外,只怕從小的環境和教育也是和別人不同的吧?有什麼人生來就是這般雍容無波的?而達到這樣的淡定和把握一切從不失態的從容,又需要怎樣的付出和犧牲?他的人生,必然不會有普通百姓的富和喜樂哀哭。
姚迅唏噓著,想孟扶搖看起來大大咧咧得不得了,心裡,竟然也是細緻如斯。
他們互相懂得,何其難得?
姚迅嘆息著,悄悄的退了下去,他想去看看靜室裡的鮮花是不是被蠟燭薰得枯萎了些?不然就再換幾朵,這是個心準備的完的禮,不要讓任何瑕疵來破壞它。
元昭詡掌間的酒,漸漸幹了,他看著孟扶搖對他舉杯,一乾而盡,隨即緩緩舉起自己的杯子,卻沒有立即喝下去,而是一口口的,彷彿喝完這一次便再也不能有下次般,珍惜的小口喝完。
舞會已經開場,新學了舞步的年們雙雙對對的下場,那些緻的騎裝,那些飄揚的舞,那些團團飛舞的靈的弧線,那些紅塵凡俗締造的香鬢影,七彩迷離。
那些屬於他的,苦心孤詣珍重棒出的,熱鬧。
手指間有淡淡的酒香,迷離的,幻化的,像是一個麗的醺然的夢。
他沒喝酒,卻已醉。
對面,靈的舉杯盈盈而來,依然有些魯的一屁坐在他邊,笑道,“我口才不錯吧?”
臉薰紅,笑容裡有點不自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煽。
元昭詡答非所問,“酒很。”
孟扶搖有些愕然的看著他,覺得元昭詡有些異樣,卻又看不出哪裡異樣,正想怎麼措辭勾引他去跳舞,忽聽門口有人喧譁。
孟扶搖探頭去看,一條倩影一閃而過,居然是那個胡桑姑娘,胡桑姑娘自敬神節那夜後,病了一場,病好了依舊日日來縣衙找元昭詡,元昭詡自然從來不見,孟扶搖這次舞會爲了避免出問題沒有請,再說也不敢再一次面對元昭詡的怒氣,不想這姑娘如此癡心,竟然還是來了,孟扶搖眼尖,看居然也穿了一禮服舞,看出來是自己製的,有點不倫不類,但是卻很聰明的保留了所有顯示材的設計,腰細得不盈一握,而飽滿,隨行走起伏跳躍,如一對待起飛的鴿子。
在花園門口被攔下,不依不饒的要進去,守衛將爲難的目投向孟扶搖,孟扶搖爲難的鼻子朝天0。
哎,不敢啊……
卻聽元昭詡淡淡道,“扶搖,一份熱鬧……這就是你的禮?”
“啊?”孟扶搖愕然轉頭,“我這麼煽,自己都快把自己講哭了,你居然還不滿意?”
元昭詡只是微笑,目突然轉向一叢花掩映後的靜室,那裡窗扇半掩,一朵花豔探出。
孟扶搖笑了起來,搖頭道,“我說你的人生沒趣吧……”站起,雙手拉過元昭詡,“願意和我去一個地方嗎?在那裡我可能會把你給賣了,去不去隨便你哦。”
元昭詡任拉著走,微笑,“你別把你賣給我就了。”
兩人從花叢後溜進靜室,也不管外面的胡桑姑娘了,一進門,元昭詡就怔了怔,這屋子裡比外面明亮許多,壁上鑲嵌了水晶琉璃,點著一排銅燈,燈映著水晶,別有芒璀璨的效果,巨大的淺紫幔帳從承塵上垂下來,飄逸流如水,地上則鋪著同的地毯,織著的花紋,到裝飾著鮮花,用潔白的瓷瓶盛著,越發顯出花瓣和枝葉的豔麗來。
孟扶搖靈似的在屋中一轉,道,“先給你獻上別的禮,然後我的禮是軸戲。”
笑著對著牆壁指了指,了眼睛,示意元昭詡自己找。
元昭詡目略略一掃,早已發現有一有暗門,手輕輕一擊,啪一聲彈出個屜,再啪一聲屜裡彈出個盒子,再啪一聲盒子裡彈出個更小的盒子……
孟扶搖落下一滴冷汗……
好在終於啪完了,最後一個盒子啪的彈出來,元昭詡正要去揭,那盒子卻已經被迫不及待的“禮”自己頂了起來,爬出高貴的、紳士的、碩的、穿著黑小燕尾服的元寶大人。
全宇宙最小號的燕尾服似模似樣,全宇宙最拉風的元寶大人神比服還莊重。
今天是個隆重的日子,今天是它很重要的日子!
元寶大人扯扯燕尾服,遮住自己的圓肚子和屁,覺得自己英姿卓然,和主子完全一個版本。
這服當然不是它自己做的,是孟扶搖贊助,某日元寶大人蒞臨視察孟扶搖都幹些什麼,卻見孟扶搖正在畫圖樣給針線婦人,其中孟扶搖隨手畫著玩的一件燕尾服被元寶大人看中,覺得那尾非常的符合它的神聖氣質,於是扯著孟扶搖時那圖拼命指,孟扶搖看在它最近每月大姨媽都來兩次的倒黴份上答應了,於是元寶版燕尾服誕生了。
當然這不是重頭戲,重頭戲是元寶大人的禮。
元寶大人嗨喲嗨喲的從盒子裡拖出一長條紙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在元昭詡面前的桌上迅速鋪開,得意洋洋的往邊上一坐,驕傲的等待著主子的“驚喜,至此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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