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夜半的雨來得突然來得猛烈,像是扯了天倒了海,嘩啦啦的向下澆,瞬間地面匯聚了千萬條細流。
裴瑗從正廳出來,撐著一柄油紙傘,在丫鬟的侍候下趟水回自己的“蘭亭居”,另有個丫鬟給提著個燈籠照路,風雨猛烈,紙燈飄搖,那丫鬟用自己的油一路小心護著,燈還是在一陣突然涌起的帶雨狂風撲打下,滅了。
丫鬟還沒來得及請罪,裴瑗反手就是一掌,尖利的指甲在丫鬟臉上劃開鮮紅的印痕,鮮涔涔而下,那孩子卻哭也不敢哭,抱著燈在雨裡。
“蠢!一盞燈都照顧不好!”裴瑗擡眼看看風雨漫卷的黑沉沉天幕,一陣煩躁沒來由的襲來,皺眉掩了掩披風,快步進了自己僻靜的院子。
“你們不許上廊來,別髒了我的地。”裴瑗厭惡人打擾,又有潔癖,連住都選的最清淨最雅緻的蘭亭居,這些習慣門中人人盡知,丫鬟們都低聲應了,遠遠退到廊下。
門外是如天神之鞭打大地的暴風雨,門是沉凝寂靜一無波的黑暗。
裴瑗去推門。
吱呀聲裡,門緩緩開啓,裴瑗眼漫不經心的下垂,突然覷見木質地板上一道淡淡的水跡。
心中一,裴瑗反應極快,立即飛後退。
然而已經遲了。
“嚓!”
黑暗裡白一閃,約一道黑影搶而出揮刀長刺,這一刀無聲無息,快捷如流飛電,只是一剎那間,便到了裴瑗面門!
“哧。”
被劃開的細微聲音,驚心魄的響在裴瑗耳中,只覺得左額上一涼並一痛,隨即左眼前便是一片紅。
鮮豔的紅遮擋住視線,裴瑗看不清黑暗中伏殺自己的人是誰,只知道此刻只有自救才能保住命,咬牙忍痛,裴瑗嗆一聲拔出長劍,劍尖一振抖開漫天星棱之,芒燦然奪人眼目,當此急之時,連師父傳給的箱底寶貝劍法“長空之劍”也使了出來。
對方似也知道這劍法厲害,並不接,子一轉,已經游魚般從側了出去,錯而過的那一霎反手狠狠一,裴瑗右額上又是一痛,鮮潑剌剌奔泉般流下來,一道瀑布橫空出世,遮沒了最後一點清明的視野。
厲殺之刀,快若奔雷,含怒之襲,利若驚電。
剎那之間,對方快狠準的在裴瑗臉上畫了個叉。
雙目被奔涌的鮮所浸,不能視,裴瑗使劍已再無章法,臉上撕裂般的疼痛令急怒攻心,不知道臉上這兩下到底傷到什麼程度,但從流量來看,這張臉定已被毀,對方下手毒辣,用心狠,竟像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
絕子向來視容貌重於生命,裴瑗這一刻痛不生,只覺得不殺此人誓不甘休,乾脆也不去管那兩道傷口,橫劍一掣,將掌心的鮮往劍一抹,劍突起紅芒,在一片黑暗中如般詭異流,那流的紅裡,漸漸泛起蟹眼般泡沫,一點點彩斑斕,像是無數的毒蜘蛛,在劍上瑟瑟爬,上去令人牙酸麻。
這時若有太淵皇朝皇族子弟在場,只怕就要驚異得大出聲,“祭神功”,皇族而不宣的神功,如今裴瑗使出來,那是拼著要魚死網破了。
想拼命,對方卻未必肯,那人一見那詭異紅亮起,立即一聲不吭大步衝出,靴尖在門框上一踢,一個旋已經開紅籠罩範圍,暴雨中黑影如鷹似鷂,轉掠間已經飛出三丈,消失在連綿如牆的雨幕裡。
裴瑗掣劍便追,神功已經完備,擡腳起勢快如閃電,掌中長劍芒丈二,幾乎只要一擡手,便可以立即到達黑影后心。
然而將擡未擡之時,忽覺有什麼膩的東西從邊掠過,帶起一不大的風聲,隨即手指一痛,長劍嗆然落地。
裴瑗大駭之下以爲室還有敵人,拼命睜大眼去看,紅的視野裡只約看見一團圓影,剎那出沒。
隨即腳下一,彷彿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裴瑗一個踉蹌。
臉上兩道傷痕麻此時開始發作,彷彿有無數小蟲在傷口中爬,大驚之下裴瑗顧不得再去拼命,趕去傷痕,卻越越,一片紅裡什麼也看不見,急得尖聲大起來,“來人!來人!打水給我!太醫,太醫!!!”
沒有靜。
那些剛纔怕污著地面,而趕到雨地裡的丫鬟們,依舊抱著熄滅的燈,木訥而冷淡的看著。
們木然站在雨裡,看著平日裡高貴跋扈的子,暴雨之中披散長髮,滿臉滿手鮮,張開雙臂在桐木長廊之中悽然呼,臉上兩道錯而過的傷痕劃一個猙獰的叉,鮮從那狠厲的筆畫中滴落,滴落從來不許人的長廊,將亮潔淨的地面染得一片污濁。
“來人啊……來人啊……”
沒有人,沒有人說話,這些親眼目睹剛纔那一場殘殺的下等婢,近乎冷酷的站在雨地裡。
大雨被風捲一片片的水晶牆,隔絕了們因被長日摧殘而帶著恨意的眼神。
“來……人……啊……”
裴瑗的慘呼被暴雨聲淹沒,漸漸消至無聲,瘋狂的在廊上狂奔,卻因爲時時撞到柱子而再添傷痕,臉上的麻越發劇烈,的力氣卻已漸漸耗盡。
雨從廊上垂掛的深紅帳幕裡進來,澆得那如,雨幕後紅浴的裴瑗旋轉著,悲呼著,漸漸倒下去。
子落在臺階上,黑髮垂落廊下雨地,在汪了水面的地面裡迤邐如蛇,的手在努力前,似是想要夠著某個離噩夢的希。
然而已永遠夠不著。
夜未央,風雷如怒。
一聲不解而疼痛的低,響在隆隆的雷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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