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頷首，衆人也紛紛笑起來，歌舞繼續，宴會也繼續。姜桃花輕輕鬆了口氣，抓著沈在野的手就掐了掐。

“怎麼？”沈在野垂眸。

“您就不能看在他不太聰明的份上，放過他嗎？”桃花皺眉：“當他是個普通使臣不就好了？”

“你在說什麼？”沈在野笑了笑：“我怎麼就沒放過他了？”

桃花咬牙，看了一眼緒不太安定的李縉，又看了看主位上眼神深邃的明德帝，低聲問：“爺敢跟妾保證，您與陛下，不是對趙國了什麼心思？”

“怎麼會呢？”沈在野拿起筷子給夾菜：“你只管好好吃東西就是了。”

一般不敢看眼睛的時候，都是他撒謊的時候。桃花心裡沉得厲害，又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李縉跟旁邊的史大夫年立國飲酒暢聊。

“敝國陛下最近龍欠安，已經將大事都由皇長置。”他道：“這世上的兒也未必不如男兒，敝國的皇長就很了不起，巾幗不讓鬚眉。”

年立國是個半百的老頭子，眼神卻分外明，看著他就笑道：“這話說得也是，區區子就能撐起一個大國，的確了不起。”

楊萬青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扯了扯李縉的裳，總覺得他話有些多了。然而李縉酒意上涌，又念明德帝借糧之恩，一時間對大魏的臣子都是推心置腹，雖沒說什麼重要的機，但基本的國都讓人家了個底兒。

姜桃花看不下去了，起對沈在野道：“妾可否下去休息一二？”

沈在野頷首，替向皇帝請辭，皇帝應了，笑道：“宴席也過半，姜氏就去蘭貴妃的側殿裡歇歇，等下午再陪使臣逛逛花園吧。”

“是。”桃花應了，恭敬地退下。

李縉一看，連忙就想起，卻被楊萬青一把了下去。

“臣與公主許久未見了，又都是兒家，也該說些己話。”起道：“臣也先告退。”

“好。”明德帝點頭：“李丞相留在這裡陪朕便是。”

李縉無奈，只得繼續坐下，跟人說話，眼神卻是一直往門外飄，飄得沈在野突然都有些好奇了。

看他這樣的表現，似乎並沒有完全拋棄姜桃花，反而很是惦記。既然如此，當初爲什麼又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離開主殿，桃花扶著旁邊的宮牆了好幾口氣，神嚴肅極了。楊萬青跟上來，看著便喊了一聲：“二公主。”

回過頭，桃花皺眉就道：“我出來只是想跟你說，大魏的皇帝和丞相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你拉著李縉些，別讓他見坑就跳，會拖累整個趙國！”

楊萬青一愣，走近道：“雖然丞相說的都不妥之，但也沒這麼嚴重吧？”

怎麼會沒有？桃花搖頭：“你是不清楚，你給沈在野一條蛛，他都能順著找到吐的蜘蛛，更何況李縉擺明是被了心智，很容易就被人誆了去！”

楊萬青沉默，仔細想了想，招手將旁邊的親信喊過來，耳語了幾聲，讓他去傳話。

“還以爲公主嫁到大魏，就不會再想著趙國了。”擡眼，概地道：“沒想到您心中仍有護國之心。”

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姜桃花道：“那是我長大的地方，是我的母國，就算被別人在手裡，我也是會想守護它，楊大人這話未免見外。更何況，我的命不是還在你們手裡嗎？”

楊萬青失笑，英氣的臉上表很是複雜，手就掏出個小玉瓶來：“這是解藥。”

桃花手就想去拿，沒想到楊萬青卻是一躲，認真地看著道：“解藥可以給，但二公主，您得時時刻刻記著您是趙國人，關鍵時刻，還是要爲趙國做事的。”

眼含嘲諷，桃花睨著道：“楊大人不是不通理的人，我就問您一句，您覺得以趙國現在的樣子，還能撐多久？”

“……”楊萬青沉默，垂眸。

不是不清楚，皇長和李丞相都不擅政事，新後干政過多，反而引朝中羣臣不滿，民心背離，趙國已經是日暮之勢。祖上百年的基業，恐怕也就剩兩三年的景了。

“您若是當真爲趙國著想，不如扶三皇子一把。”桃花低聲道：“您心裡比誰都清楚，長玦有勇有謀，可以帶兵打仗，也可以登基爲帝……”

“二公主。”楊萬青抿脣，開口打斷的話：“陣營不同，有些事臣也無能爲力。”

眼神微黯，桃花靠在宮牆上嘆了口氣，看著有些昏黃的天，淡淡地道：“陣營不同，便誅忠臣，信小人，最後國家傾覆，遭殃的還不是百姓？”

然而上位者怎麼會考慮百姓？他們考慮得更多的是自己的利益和地位，哪怕國家搖搖墜，也要讓自己錦玉食過完這一生。至於之後天下人該是怎般水深火熱，完全都與他們無關。

楊萬青手將解藥給遞了過來，低聲道：“很多事我們無法做主，不如就聽天由命吧。”

“聽天由命？”桃花挑眉：“這可不像楊大人的作風，我記得您不止一次同父皇進諫，說的都是與朝臣不同的好意見。”

“那也只是過去而已。”楊萬青苦笑：“二公主方纔不是也說了嗎？人的口味會變，其實不僅是口味，人也是會變的。曾經多熱，被涼在寒風裡久了，也是會冷的。微臣現在只想安然過這一生，再無報國之志。”

能活生生將一個忠臣得沒了報國之志，這樣的國家是有多悲哀？

桃花搖頭，手接下解藥，算著時候差不多，便先吃了兩顆。吃完數了數瓶子裡剩下的藥，還真是不多不只有十顆。

“皇后娘娘對我的戒備之心真重。”

看了一眼，楊萬青道：“那是因爲你有本事，即便被人進泥裡，也有重新站出來的力氣，是怕你，纔會這般防你。”

“我現在還有什麼可怕的？”桃花低頭看了看自己：“遠在他鄉，中劇毒，命都擱在手裡，堂堂皇后，未免太沒有自信。”

眼神裡滿是深意，楊萬青道：“你還有李縉呢。”

哈？震驚地看了一眼，桃花往旁邊挪了三大步，皺眉道：“咱們能不提這個人嗎？還能好好聊天。”

“有些話我一早就想告訴你的，他不讓說。”楊萬青笑了笑：“但看你現在已爲人婦，過得尚算幸福，我未免有些替他不值，不如就直接說了吧。”

“你等等。”桃花瞇眼，認真地看了好一會兒，道：“我與他已經再無什麼瓜葛，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你總不會現在來告訴我，他當初那樣對我，其實是爲我好吧？”

“不是。”楊萬青搖頭：“他最開始的確是活該，不想被你拖累，所以選擇了站到皇長那邊。”

“哦。”鬆了口氣，桃花拍拍口：“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楊家和李家是世，楊萬青也算是看著李縉長大的，雖然大不了他幾歲，難免以姐姐的份自居，所以今日瞧見那樣的場景，也是有些心疼的。再看桃花這態度，當即便不悅地道：

“他一開始雖然錯了，但不久便後悔了，還經常在暗中幫你和長玦。知道你中了新後的蠱，便想盡辦法替你尋解蠱之方，連你想遠嫁大魏的事他都幫了。你就算不激他，至也不必再這樣記恨他。”

還有這麼一回事？桃花笑了，斜眼睨著楊萬青道：“按照您這說法，我一開始殺了個人，但殺完我後悔了，甚至幫忙替他埋了，被殺的那個人就不能記恨我，還得反過來激我？”

楊萬青一頓：“話也不能這樣說……”

“您知道嗎？人都有個親疏遠近。”桃花輕笑道：“您現在指責我，無非就是站在李縉的立場上，心疼他，所以覺得我該原諒他。這樣的話沒人願意聽，您的心一開始就是偏的，又有什麼資格在兩人之間論個誰對誰錯？”

“您是看見

了李縉的不容易，但有沒有想過我呢？最開始被背叛的人是我，差點沒命被最親的人見死不救的是我，到頭來他後悔了，彌補了我一二，我就得對他激涕零，原諒他的所作所爲？怨是他給的，沒問過我的想法，恩也是他給的，也沒問過我的想法，那現在，您哪兒來的立場替他糾正我的想法？”

這一大段話，說得楊萬青啞口無言，怔愣地看了桃花一會兒之後，嘆氣道：“你真不愧是千百眉的徒弟，跟他一樣讓人束手無策。”

“過獎了。”桃花聳肩，笑盈盈地道：“我師父若是還能看見李縉，定然會廢了他雙手雙腳，我這做徒弟的到底是心。”

“二公主。”楊萬青有些不是滋味兒：“您這樣討厭李縉，何嘗不是爲難您自己？”

“嚥下那麼多過去來原諒他，纔是爲難我自己呢。”桃花認真地道：“我平時的時候不會想起他，所以沒關係，也就只是這幾天會不舒服一些罷了。您也不必多說，這畢竟是我與他之間的恩怨。”

說不過，楊萬青選擇放棄了，低頭看著手裡的藥道：“您好好保重吧。”

桃花頷首，又囑咐了一聲：“在國事上您還是讓李縉多花點心思吧，雖然已經日落西山，但能多留點餘暉，也是好的。”

“臣明白。”楊萬青拱手，跟人繼續回了主殿。

姜桃花長出一口氣，蹲在花壇旁邊細想。在走的時候，趙國的兵力就所剩無幾，一直沒敢對外聲張，只在邊境上做出強的防守。然而這點把戲，還能瞞住明德帝多久？

大魏算是已經平定了，皇儲之位雖空，除了南王也沒有別人能坐，朝中衆臣也在慢慢歸心之中，是有多餘的力能開拓疆土了。

換位思考一番，若是明德帝，會對趙國做什麼？

答案很明顯，探虛實，趁機攻打。從今日明德帝的舉止之中也可以看見些端倪，趙國怕是危險了。

午宴結束，李縉酩酊大醉，被安排在宮中休息了。沈在野出來瞧見，微微皺眉：“你一直在外頭蹲著？”

“妾在等爺呢。”桃花笑瞇瞇地迎上去，揚著臉求表揚：“妾今日表現不錯吧？”

“勉勉強強。”沈在野帶著往外走，淡淡地道：“從你們趙國的丞相上，我也能知道爲什麼趙國會變如今這模樣了。”

心裡有些不悅，桃花抿脣道：“不管怎麼說，趙國都是妾的母國。”

“我知道。”斜一眼，沈在野微微一笑：“你還真是敏銳。”

在場其他人都沒看出什麼來，卻察覺到了皇帝的心思，真是了不起。

“爺打算怎麼做？”桃花勉強笑著問。

沈在野擡頭看著前頭的路，淡淡地道：“此事做主的是皇上，不是我。”

“但您能左右皇上的看法啊。”桃花拉著他的胳膊道：“當今天下三足鼎立，相互制衡，所以多年都沒有戰。如今若是大魏先出兵攻打趙國，難免會被吳國趁虛而，皇上沒有考慮過嗎？”

“吳國也尚在之中。”沈在野道：“恐怕不會有力出征。”

“這可說不準。”桃花道：“聽聞吳國的大皇子不也是野心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可劃不來。”

腳步一頓，沈在野突然轉頭看向：“你怎麼會知道吳國的大皇子？”

“聽說的啊。”桃花撇：“這三國之間的皇室，不都是相互瞭解的嗎？雖然我不知道什麼細節，但這些消息還是能聽見的吧？”

微微瞇眼，沈在野盯著地上某想了想一會兒，突然看著道：“姜桃花，你來大魏有什麼目的嗎？”

啥？被嚇了一跳，桃花連連後退，擺手道：“爺，您別多想啊，妾就是過來謀個生路而已。”

“單純地謀生路，會寄那麼多銀子給你弟弟養軍隊？”輕輕一笑，沈在野搖頭：“你騙我有什麼意思？不如直接說清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