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正,弟子們紛紛集中在合德殿前,玄乙心中有些記掛延霞,在人羣中張了片刻,忽覺有個人影靠近自己,跟著甜而溫的聲音響起:“小泥鰍,今日我起遲了,沒顧得上敲鐘,你莫要怪我。”
玄乙有些好笑,扭頭看著對面服飾風華貴的青氏夷神君,他滿臉歉意,看上去無比真切。
“夷師兄多慮了。”悠然開口,“我聽說師兄昨日也是出門替先生辦事,回來極晚,故而決定不麻煩師兄。以後每日敲鐘,還是讓我來吧。”
夷頓了頓,笑道:“你聽誰說的?”
玄乙道:“今早我在鐘樓下遇到了延霞師姐,告訴我的。”
夷眨眨眼睛,笑得甜:“一定很傷心罷?”
玄乙嘆道:“是啊,哭了好久,好在海沙茶和那些茶點沒浪費。”
夷懊惱道:“哎呀,還準備了海沙茶和茶點?可惜可惜,竟便宜了你這小泥鰍!快告訴我,延霞準備了什麼茶點?可有桃花百果糕?”
“有。”玄乙掰著手指如數家珍,“還有涼玉青果糕,桂花千頁糕,十景藤蘿餅……”
夷氣得再也聽不下去,怒道:“不許再炫耀了!延霞小丫頭在哪裡?我得找好好算賬!”
他四張一圈,合德殿前只有十三名弟子,延霞竟不在,他不由奇道:“還沒起麼?”
大概在策劃什麼驚天地的大事吧?玄乙充滿期待。
“小泥鰍,”夷慢悠悠喚,狹長的目似笑非笑凝視,“你早上跟延霞說了什麼?”
玄乙道:“我鼓勵師姐勇敢追求夷師兄。”
夷扶了扶的披帛,聲道:“難爲你,這樣想著師兄。”
玄乙握住他的袖子,仰頭輕笑:“夷師兄要怎麼謝我?”
他不說話,只是笑,也笑地著他,今日穿了一件珊瑚的長,掛著新雪白的質披帛,長髮依舊只用金環點綴,上亦無別的飾,細碎的點點灑下,顯得亭亭玉立,容纖。
夷笑意更深:“等你再長大些,說不定比夫蘿還。”
玄乙秋波流轉,緩緩道:“現在難道就不?”
他忍俊不:“狂妄自大,現在還差著遠。”
玄乙悠然道:“夷師兄的眼太古舊,須得改改啦。”
他又是啼笑皆非:“我真說不過你,罷了,我去找延霞。先生來了若問,便告訴他我們馬上到。”
玄乙搖著手親切地目送他離開,一轉,卻覺有一雙眼盯著自己。回,便對上夫蘿公主淡漠的視線。上回見是在明殿,祥刺眼,沒怎麼看仔細,如今青天白日再見,果然是個絕代人,高長,如雪。
正立在古庭邊,玄乙瞇著眼看了一會兒,難免有點慨,怎麼看那死板的古庭師兄都配不上,倘若旁邊的人換夷或者扶蒼,就順眼多了。
因見夫蘿公主的視線始終停在自己上,玄乙友好地朝笑了笑,卻只微微頷首,跟著便移開了視線。
這樣冷若冰霜,可跟昨天清晨見著的那妖嬈風的神不大像啊。對了,是屠香山蛇皇的公主,說起來,齊南好像以前有次閒談說起過,屠香山的蛇皇豔無匹,下之臣數不勝數,服侍的面首便有近百,在神界可謂鼎鼎大名。
如此一想,夫蘿公主風流多好像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
眼看辰時過了一盞茶的工夫,白澤帝君還沒有來的跡象,這種況十分見,弟子們不由議論紛紛。沒一會兒,太堯和古庭兩位最得意弟子便決定前往芳馨院找人。
玄乙正站在路邊盯著自己袖口上花紋發呆,一個人影忽地籠罩住自己,擡頭一看,果然是夫蘿公主,古庭一走,就來找了。這位蛇皇的公主量修長,足足比玄乙高了一頭,往對面一站就把擋了個嚴嚴實實。
“夫蘿師姐。”玄乙站直了,優雅行禮。
夫蘿盯著看了半日,緩緩開口:“玄乙公主,我有一些話,不知當不當說。”
“師姐請說。”
夫蘿淡道:“公主年紀還小,素日又聽聞公主從未離開過鐘山,只怕於外事所知甚。那些神君與公主說笑,卻未必便是喜歡公主,我等做弟子的,跟隨先生修習天然之道纔是正道,公主初來乍到,還請謹慎言行。”
玄乙愕然:“夫蘿師姐的話很是深奧,我不大明白。”
夫蘿又看了一會兒,方道:“夷脾氣溫和,與誰都可以說說笑笑。扶蒼寡言,更是個重禮之神,忍讓你不過因爲同僚一場,你莫要誤會。”
玄乙偏頭想了想,瞭然道:“師姐的意思是,怕我像師姐你一樣,同時與古庭師兄和夷師兄糾纏不清嗎?”
夫蘿遽然變:“你說什麼?”
“說真的,”玄乙微微一笑,“我對師姐從心底到欽佩,不知何時我才能像夫蘿師姐這樣厲害,夷師兄和扶蒼師兄怎麼都不肯上鉤,我還想找師姐討教方呢。”
“你!”
夫蘿正發作,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是延霞拽著夷的袖子,一路急急跑了回來。不知是跑得太急還是什麼別的緣故,延霞臉上佈滿紅暈,脣角有掩飾不住的笑意。
“我來遲了。”小聲說著,一面四張,“先生還沒來嗎?”
夫蘿忍氣開口:“延霞昨晚沒睡好麼?眼睛紅紅的。”
延霞不說話,低頭朝夷上靠了靠。
夫蘿面更加難看,冷冷瞥了一眼夷,轉便走。
夷苦笑了起來:“夫蘿師姐竟然瞪我。”
延霞垂頭輕道:“你、你什麼?師姐?你……該不會也要我師姐罷?”
夷將被風吹得翹起的額發平,卻沒有回答,只淺淺一笑。
延霞癡癡看著他,目中有淚水泛起,極輕地喚他一聲:“夷,我……”
便在此時,小路上氣吁吁地跑來三四個引路仙,個個手裡捧著許多厚厚的冊子,太堯和古庭跟在後面,臉都不怎麼好看。
“先生說……咳,先生最近違和,三個月之後再開始授課,這些冊子我們拿回去自己看。”
太堯一面說,一面將仙們手裡的冊子一一分發。玄乙接在手裡隨意翻了翻,裡面寫的都是些五行總論,神職分佈之類的枯燥玩意。
看樣子白澤帝君還在心疼那十萬缺一枚金鈴,顯然他從沒吃過這種虧,連課都沒心思上了,一下就放三個月的假,果然大手筆。
無論如何,不聽課總是這些年輕的神族們興的,立即有神君提議:“南花園裡的芍藥花前日出了花苞,這兩日想必應當長開了,不如帶上幾壇羅浮春酒賞花去?”
馬上便有無數聲音附和:“好主意!不過羅浮春太淡,南花園春景濃麗,應當配無上常融酒!”
延霞興致地拽著夷的袖子,連聲道:“好啊好啊!我負責茶點!夷,我們一起!玄乙師妹,你也一起罷!”
那個燭氏公主也要來?!衆弟子紛紛怒視,他們可沒忘記,這公主上回譏諷他們是先生的狗。
玄乙在一片怒意滔天的視線中平靜點頭:“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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