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海政?琉璃怔了一下才道,“怎麼會是他?”顯慶元年的那場屠城風波之後,此人一直依然當著他的伊州都督,不曾聽說有什麼靜,怎麼突然便提拔大都護了。
顯慶三年,突厥十姓歸唐,設於西州的安西都護府便遷回了茲,升級爲安西大都護府,西州這邊則改爲西州都督府,裴行儉依舊是都督府的長史。而安西大都護則是當時領兵平了茲國叛的大將軍楊胄,兩個月前,楊胄病逝,誰是下一任安西大都護,這邊的猜測也頗多,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位伊州都督。
裴行儉倒是神平靜,“如今聖上心思大約都在百濟與高句麗上,西疆這邊派不出人來,如今能當大都護者,無非伊、庭、西三州長,麴都督一則到底不是唐人,二則子也平和了些,吐蕃日漸坐大,虎視眈眈,麴都護守也罷了,難道還能揮軍以抗吐蕃?如今的形又不是三年前那般,因此,蘇都督能任此職也不算什麼出奇。你放心,他雖是大都護,卻也不能管到西州的日常事務上來,不過是麴都護每年要去茲拜訪一番,我這做長史的,倒是躲得開。”
琉璃心裡鬆了口氣,忍不住又問道,“不是還有一個庭州麼?”
裴行儉笑了起來,“如今的庭州刺史乃是來濟。”
琉璃頓時有些發窘,自己在西州這些年,竟是不知與西州相隔最近的庭州的刺史,便是當年那個堅決反對皇帝立武則天爲後的宰相來濟!記得前幾日的邸抄上還記著武皇后今年六月間又誕下了一名皇子,還因此大赦天下,恩寵之隆,似乎有增無減。就如裴行儉所說,三年前朝廷早已徹底清算過一遍,如今的確無需再過於忌憚與長孫無忌有舊之人,但也不至於會提拔來濟去當安西大都護。
裴行儉笑著輕輕了微紅的臉頰,“你原是不用知道這些。”不知想到什麼,笑容卻慢慢的淡了。
琉璃瞅著他臉有些不對,忙道,“怎麼了?”
裴行儉沉默片刻,搖了搖頭,“只是突然想到,如今似乎也只剩下來刺史……”
琉璃立時明白了過來——當年那些反對武則天的人中,地位最高的長孫無忌、禇遂良、柳奭、韓瑗已悉數喪命,除了禇遂良去世得略早,其餘三個都是在三年前的清算中殞命,隨即被抄家,親族悉數流放嶺南,朝廷上姓柳、姓長孫的員也被大批貶黜。好在西州到底遠離風暴,大部分西州員甚至都不瞭解那邸抄上一行行的消息和裴行儉會有什麼關係。只有裴行儉自己心有些低落。麴崇裕拉他出去喝了兩日酒,雲伊大概是得了麴崇裕的提點,也來語無倫次的寬解了琉璃一回。琉璃不由哭笑不得,固然是半點都不擔心的,而裴行儉擔憂的也絕不是自己的前程。
看見裴行儉眉頭微蹙,琉璃正想開口,裴行儉已提起神換了話題,“我這次帶回了新鮮的鹿鹿,已給廚娘了,你晚上要多吃一些。”
這幾年西州無事,一年至兩次的出門行獵便了西州員們的例行公務,裴行儉也十分喜歡,每次回來都會帶上好些鹿鹿,琉璃早已對此興致缺缺,卻還是笑著點頭說了聲,“好!”又問道,“你這次可有獵到什麼好東西?”
裴行儉揚眉一笑,“你可見我哪次落空過?”他似乎也不想在屋裡多呆,攜住的手便往外走,“你跟我來!”
前院針線房邊上的庫房裡,地上已放滿了初步風乾的皮,管家老何正在翻翻揀揀,一見琉璃便笑道,“娘子快來看,此次阿郎獵了好幾只赤狐,都極好。”
琉璃走近一看,果然有六七張棕紅狐貍皮,還有兩張狼皮,若干獺皮、兔皮之類,看了一遍,點頭道,“果然又夠做件狐皮坎肩了。”又回頭問裴行儉,“此次不曾獵到大野?”
裴行儉笑道,“我和玉郎都獵到了一頭豹子,橫豎家裡豹裘都有兩件了,索便送了他。你看看還想做些什麼?”
琉璃笑了笑沒做聲,這幾年才發現,裴行儉是個手頭極其散漫的,庫房裡這些皮,估計最多是他獵裡的一半。即便如此,但凡自己幾天之沒想好用途收到一邊的,轉眼也會被他送個。因此西州大小員打獵時都喜歡和他一,而家中庫房雖然每年會收進上百張皮子,自己若是臨時要想做什麼皮件,卻要上市坊去買……
只是這幾年流水般從他手上送出去,不但有皮酒金銀皿,還有那些恩戴德的突厥都督、葉護們送來的舞豔婢,琉璃對此倒也心平氣和,隨手指了幾張獺皮,“這幾張還好,留著做些手籠、護膝吧。”
老胡笑嘻嘻的應了,吩咐人進來將琉璃挑中的皮都抱出去泡清水,明日好進一步清理、鞣製。琉璃耐不得庫房裡的味道,轉到了外面,還未立定,就見雲伊滿面春風的進了院門,一見琉璃就笑道,“姊姊,你快來看看,我前幾日親手獵了只黑狐!”
琉璃趕出了幾分驚訝的表,“黑狐?”
雲伊眼睛越發明亮,獻寶般的拉過後的婢,“便是這張!”那婢手裡捧著一張完整狐皮,除了尾尖端的一點白,其餘地方都是烏黑髮亮。
琉璃看了兩眼,真心的嘆了句,“當真是見!”
雲伊笑得眼睛都彎了,“我打獵也打得多了,還是第一次獵到黑狐,這西州也就姊姊配穿它,姊姊不許推!”
琉璃頓時很想天——雲伊這句話要讓那些西州貴眷們聽見,不知又要招惹多麻煩,偏偏雲伊自己是個對麻煩毫無覺的人,想到屋裡的那張帖子,不由搖了搖頭,“你給十張我也敢收,只是什麼配不配的,此話還是說些罷。”
雲伊只聽了前面半句便興高采烈的吩咐婢,“你去把這皮子送給老何,”回頭又問,“姊姊你說什麼?”
裴行儉一直站在庫房門口,此時才淡淡的道,“雲娘,祇夫人可跟你說了都護府明日有小宴?”
雲伊聽到他的聲音,神立刻收斂了許多,了聲“姊夫”,又茫然的道,“我只是回去換了件裳便過來了,無人與我說過什麼,橫豎什麼宴的我都不去,那樣的吃酒說話,還不如坐在屋中等明年下雨!”
裴行儉低頭咳了一聲,停了片刻才道,“明日你還是陪你姊姊一道去的好,此事與你或許也有幾分干係。”
雲伊“咦”了一聲,撓了撓頭,“我都半個月不在西州,半年不曾跟們說過話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琉璃早已忍俊不,挽了的手便往院走,“我慢慢告訴你。”待雲伊在屋裡坐下才道,“也沒什麼,你也認得的那位張夫人,前幾日到我這裡旁敲側擊了一番,意思是長史如今該娶個平妻或納個貴妾,被我回絕了,祇夫人多半是想乘你們回來之前圓了這事兒。”
雲伊哈哈大笑起來,“這位張夫人真真是太閒了,怎麼又找到姊姊頭上了?難道又看上了姊夫?”
這什麼話?琉璃心頭頓時涌上了深深的無力,想了片刻還是問道,“世子後來都不曾與你說過,爲何會找到你?”
雲伊搖頭,“他只是笑了一通,說我答得好,再沒說旁的。”
琉璃了了額頭,雲伊的確答得好!半年前這位張夫人找到雲伊,拐彎抹角、明示暗示不知說了多,居然一句都沒聽明白,待到張夫人終於急了,跟說做子的要賢惠大度,要替夫君著想,世子份高貴,得有一個與他份匹配的高門子,才能幫他打理事務。雲伊才終於聽懂了,卻回道,“難道你想嫁給玉郎?”張夫人頓時氣得哆嗦了起來,好容易呵斥了一句。“你胡說什麼?”雲伊便跟上了一句,“你既然不想嫁他,爲何要管他的事?是太閒了麼?”這位以會說話著稱的張夫人當場仰倒,被婢們扶出了世子府,從此滿西州的貴婦再沒有一個敢跟雲伊囉嗦半句。
看著眼前這張歡樂的笑臉,琉璃一時簡直有些懷疑人生:也許,也應該直接點?不用去考慮什麼張氏與祇氏都是西州最頂尖的高門,去考慮祇氏終究是麴都護的夫人,去考慮那些名聲傳聞……
雲伊得意洋洋的笑道,“玉郎還說,若是下次還有人不識趣,便是長輩們,我也不用給們留面子!”
琉璃只能深深的嘆了口氣,有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雲伊就夠可以了,怎麼還有一個唯恐天下不的麴崇裕!有這麼教人去闖禍的麼?麴崇裕把雲伊當什麼了?
對於雲伊和麴崇裕的事,其實一直不大看好。雲伊當初知道父親去世,部落中已是兄長當家,便說不想回去,想和麴世子在一起。琉璃很是吃了一驚,又苦勸了半日:麴崇裕在長安有妻有子,嫁給他只能是妾室,而且西州高門也不會把一個突厥貴放在眼裡……雲伊卻詫異的看了琉璃半日才答道,“這與我有什麼關係?”琉璃頓時啞口無言,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往無前的奔向那個麴崇裕的火坑——不過,除了開始時很是吃了些苦頭,這幾年麴崇裕待竟是十分寵縱,便是都不帶家眷行獵,說一聲要去便也應了,人人都覺得雲伊佔了大便宜,似乎只有琉璃一個人是在杞人憂天……
雲伊見琉璃愁眉苦臉的表,笑得更歡,“姊姊你莫不是擔心明日去都護府還會遇到那個莫名其妙的張夫人?你放心,雲伊陪你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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