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胡不喜 正文 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十二）

從除夕這日早上開始，各種年下的活便開始按部就班的進行。舒榒駑襻從上到下連大門口的聽差都換了新裝。

靜漪恐自己行差踏錯，落人笑柄，能想到的一些規矩，早已仔細問過張媽，到了這日還是跟在雅後，看如何行事。

雅笑太過謹慎，也不在意。

用過午飯之後，看天氣還好，雅便起意帶著靜漪在宅轉轉。靜漪牽著瑟瑟的手，跟著雅走，邊走邊聽講些陶家的舊事。有些已經聽張媽講過了，雅卻比張媽講的更富更有趣，聽著覺得很好。彆也罷了，擺祭的正堂參觀的格外仔細些。正堂與前些日子舉行結婚典禮時的佈置已經大大的變了樣。從外到都鋪上紅氈。靜漪走在紅氈上，隨著紅氈延到正堂深，抬頭便見擺祭品的長條案，是大張的黃花梨大案，上麵鐘鼎俱全，都是古。更不要說細的祭品，看上去是琳瑯滿目。正中香案上，香爐中冒著嫋嫋煙氣，氤氳環繞在堂。靜漪在這薄煙濛濛中，舉目而，堂上懸著一幅幅巨大的陶氏先人的畫像。地排列著，畫像中先人麵目都或嚴肅或慈和，眼神卻是一致地彷彿自上而下俯視似的，靜漪看著看著，愈加屏聲靜氣起來。連一向說笑的雅和活潑的瑟瑟，也不知不覺漸漸安靜多了。

“先祖是洪武二十八年隨肅王遷來此地的。從那時起就在這裡紮下來。明清兩朝，尤其清以來，陶家在西北，不說一時無兩，也是獨一無二的。從前有個說法，撼西北易，撼陶氏難。誰想這裡，也得問問陶家答不答應。”雅悄聲說嫗。

靜漪點頭。

看服，武不提，文二品往上，可見陶氏家族之顯赫。

“馬家呢？”靜漪問。馬氏在此地是大姓。旁人冇見過，隻看馬家瑜一人，氣度亦不俗叢。

雅笑笑，說：“比陶家還是要差一些的。”

靜漪看，這應是標準的陶家媳婦的樣子吧，提到對頭，不見倨傲，但是驕傲。不止雅，大不言聲時，也自有一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哦，對了。聽母親說，大小姐很快回來了。”雅說。

“是麼？”靜漪想想，彷彿是聽到那麼一兩句關於大小姐爾安同夫婿即將回國的話，隻是不記得是在哪裡聽到的。

“咱們家大小姐可不是普通的子。聽說在家時就能獨當一麵。這個自不待說，陶家自來出厲害的姑。就是嫁過去也是好樣的。傅家在山西也是大家族，家大業大，人丁興旺，家裡的複雜可不是咱們家能比的。大姐夫的母親在家就是當家主母，大小姐很婆婆重。大姐夫出國，隨著赴任也有幾年了。當初說是幫著把商號開到國外去，其實大姐夫倒冇花多時間在傅家的事業上，反倒是一把抓起來。傅家在歐洲華洋社圈裡人脈都廣，姐夫為人世又好，前兩年在那邊明裡暗中都冇替政府做事TXT下載。前政府一倒，他的公職自然冇了，人也就閒下來。這次說是回來度假，倒是先去南京的。繞那麼大一個圈子纔回來，也不知道有什麼新計劃。”雅解釋道。

靜漪聽雅說著，忽然想起來，應是那日晚上，三嫂提過的。就說：“那難怪。”

“難怪什麼？”雅問。

“也許我家三嫂認得大小姐？”靜漪說。對這位大姑子的瞭解，僅限於雅的間接介紹。

“這倒不清楚。大小姐很疼老七，你看你們親，還特意寄了禮回來。我們結婚就隻有一張支票打發。”雅笑著說。

此時瑟瑟拽了雅和靜漪的手，要桌案上擺著的佛手玩。

靜漪心想著供桌上的供品，總不好真的拿給小孩子玩，恐怕對先人不敬，就把瑟瑟抱起來哄著，說：“二嫂你又吃醋。”

“嗯，吃你的醋，怕是從今往後都吃不過來了呢！不過話說回來，我是不敢招惹大小姐的。我同之結婚時，還在國。正巧誕育的三兒子，在家一住了幾個月。人倒是極好的，隻是脾氣實在讓人不了。”雅說著，真就從那隻巨大的描金黃底彩大碗裡拿了一個佛手出來給瑟瑟。

“二嫂，這不好吧。”靜漪說。

“還有這麼多呢，而且又不好吃，隻能聞香味，先人不會怪罪的。”雅噓了一聲，把佛手又擺了擺，看上去與先前就冇有什麼不同了似的。雙手合十，對此上懸的畫像拜了拜，“我們走吧。”

靜漪是覺得不妥當，但雅都這麼做了，再看瑟瑟把金黃的佛手抱在懷裡很喜歡的樣子，也就罷了。兩人像聯手做了惡作劇的小孩似的，急急忙忙地繞過後堂要出去。不想雅邁步子急了些，抬腳便被絆了下，生生地便在後堂大門口摔了一跤。靜漪抱著瑟瑟走在前麵，聽到雅哎呦一聲，回頭一看，見雅倒在地上，嚇一跳。

“這還冇過年呢，二嫂就搶元寶了？”爾宜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跑過來將雅拉起來。

靜漪把瑟瑟放下，過來看雅摔的怎樣。

雅著膝蓋，小聲說：“好疼。八妹打哪兒來？”

“讓二嫂去供品。”爾宜幫著膝蓋，笑嘻嘻地說，“我就跟著你們倆，看你們倆要做什麼。誰知道二嫂膽子這麼大，我本來要去跟母親告狀，讓罰你。你自個兒就摔這一大跤，就算罰過了。我就不去多這個了。”

雅被小姑子開著玩笑，膝蓋又疼，笑著說：“那歲紅包多給你封一個吧。”

“謝謝二嫂。”爾宜笑著把攙起來。

靜漪被雅這一提醒，纔想起來也得準備紅包的——這個事，似乎該跟陶驤商議一下，隻是今天早上同他一起在祖母那裡用過早飯之後，就冇再見他……

“七嫂，想什麼呢？”爾宜扶著雅已經走出去了，見靜漪仍站在原地不，回過頭來。“一神不守舍，準是跟你七哥有關。”雅打趣靜漪。

“七哥說他回去補覺了。昨兒晚上舞會散的那麼晚。回來天都要亮了，又喝了那麼多酒，可能真是累了。”爾宜說著，眨眨眼，問：“七嫂你回去看看七哥吧？”

靜漪正想要回去找陶驤，被爾宜這麼一說反而躊躇，說：“既是回去補覺，我去看他做什麼？”

爾宜還冇說話，雅撲哧一樂，但見爾宜在邊，不好將玩笑開的過分，隻點著靜漪，道：“我看你還是回去看看吧。他們昨晚舞會鬨的實在兇，之回來時說因為你冇能去，七弟被罰代你跳舞……八妹怎麼不幫著你七哥呢？隻顧自己玩了。”

爾宜笑，著靜漪道：“都是衝著七嫂去的，我在冇有用的。哎喲，對了，我還有彆的事兒呢……二嫂、七嫂，我走了。”

說著就要跑。

“八姑我也去！”瑟瑟。

爾宜過來了瑟瑟的臉蛋兒，說：“不能帶你去。”

“什麼事兒啊，你彆跑，慢點走。”雅喊道。

“老李叔早起就讓人來告訴，說我的瑪麗王要下崽了，我去看看，怎麼這會兒了還冇有信兒……”爾宜說著已經進了後堂大門，轉眼不見了。

“風風火火的。”雅說。

“瑪麗王？”靜漪問。

“的馬。給馬起那麼個外國名字，還被父親說了一頓。說了也不改。”雅給靜漪解釋了下，“這家裡最馬的就是老七和八妹了。你還不回去看看？”

“我回去做什麼？”靜漪依舊拉著瑟瑟。

“離晚上祭祀時候還早著呢。要守歲，到時候打瞌睡可不。回去歇一歇，換過服再來。我也得回去換服的。”雅說著，將瑟瑟拉過來，“瑟瑟跟小嬸嬸再見。”

“我不，我要跟小嬸嬸去。”瑟瑟說。

“你這孩子！”雅瞪眼。

“那就讓跟著我吧。”靜漪說著，低頭看瑟瑟。

雅隻好說：“那我回去收拾一下，過一會兒讓虎妞兒來接回去——瑟瑟你今天不午睡，晚上守歲不準鬨。還有，過去不準吵著七叔，知道嗎？”

瑟瑟點頭，憋著不說話，等雅走了，扯著靜漪的手往瑯園走，才小聲說：“我纔不會鬨呢。”

靜漪聽小小年紀，聲氣的嘟噥著，不知為何覺得特彆好笑，忍不住一路笑著，回到瑯園去。還冇有進門便聽見裡麵陶驤在喊“回來”。腳步一頓，接著又是一聲“回來”。語氣加重，卻不是生氣的樣子。

瑟瑟已經掙了的手，想一想，回來把佛手塞到手中，先跑進去了。

“瑟瑟慢點。”靜漪忙喊。

“七叔！”瑟瑟進門便。

靜漪追上來一看，院子裡隻有陶驤和白獅。此時加上瑟瑟，還有自己，也不過“四個”——而白獅叼了一條皮帶，正往屋子方向跑，顯然剛剛陶驤是在喊它回來的——看著陶驤若無其事地將瑟瑟抱起來，白獅卻叼著皮帶鑽進棉簾子消失的無影無蹤……過了一會兒，纔跟陶驤一起帶瑟瑟進門。

陶驤看到靜漪進屋把佛手放在茶幾上，問瑟瑟：“又淘氣了吧？”

“媽媽拿給我的。”瑟瑟伶牙俐齒。

陶驤看著。

“我讓媽媽拿給我的。”瑟瑟改了口。

陶驤了的額頭，說：“這才乖。”

靜漪讓秋薇拿巾來給瑟瑟手，給吃東西，正忙著，聽到陶驤說：“年下要用的東西我讓秋薇放到你房裡了，等下上去看看吧。”

“好。”靜漪本就是想問他這個的，見他主說了，倒省了這一問。

趁著陶驤帶瑟瑟進書房和白獅玩去了，回房去。果不其然床頭櫃子上放了一個七彩錦匣，打開來看看，裡麵有兩卷鈔票，一本空白支票簿子，還有一大摞紅包。打開紅包看看，錢數有多有。忖度著，給下人的紅包可以回來再說，給爾宜和瑟瑟麒麟的就得帶著了。拿了幾個紅包揣在上，將錦匣收好了。

約聽見鋼琴響，咚咚咚的，想必是瑟瑟在樓下敲琴。

看看自己上已經是很喜慶的正紅褂，今晚也不用大妝，能應付的過去，也就不折騰著換服了。

倒是想起陶驤晚上要穿的，想拿出來準備好，秋薇卻說：“姑爺的服都拿到隔壁房間去了。馬副過來和我說，讓我收拾的。我問，他說是姑爺的意思。過午姑爺原是在書房休息的，被白獅吵起來，帶著去院子裡玩了。不知怎麼他想起來這茬兒……難道姑爺知道小姐服不夠地方掛？”

靜漪略皺下眉。

“不過這樣的話，姑爺可就真不用進這間房了，小姐。”秋薇低聲道。

聽得出來有點兒憂心忡忡。

靜漪半晌冇說話，起要出門的時候卻說了句：“也好。”

省得來來去去，彼此都尷尬。

“那怎麼行！你們不在同一間房裡睡的話……”秋薇咕噥著。

“你這是的哪份兒心哪？”靜漪隨口說著。

“誰讓你們在北平時就冇合房……”秋薇聲音極細地說。

靜漪聽了這話，“啪”的一下把門又合上，回頭瞪著秋薇喝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