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玉是半夜進門的,沒有驚起李家大宅所有人,只有李奉常的宅院亮著燈。
李奉常站在廳堂里看著面前的人們,燈下照的面通紅,不時的幾口氣,恍若又回到了那日在家中疾奔。
不過已經歇息了十幾天,再加上李明樓在家中平安,李奉常的神飽滿,并沒有那日那般狼狽。
“你們怎麼能帶著玉哥兒回來!”他沉聲喝道,視線掃過,停在一個跟他面容相似的人上,“奉耀你怎麼如此魯莽。”
三老爺李奉耀已經幾天幾夜沒有合過眼,形容狼狽面容憔悴,聞言連爭辯的力氣都沒有,只苦笑:“玉哥兒已經得知消息,我們又怎敢強留他,他可是大哥的兒子,脾氣跟大哥一樣。”
李奉安沉默寡言,是個極其有主意的人,他認定的事,誰都攔不住,比如與連清的親事,李老夫人兼施,甚至絕食相,李奉安也不過是一起跟著絕食,半點不退讓。
“玉哥兒知道仙兒出事,立刻要回來,從得知消息的那一天就不肯吃飯了,直到坐上車馬走出去后才開始進食。”
李奉常看著李奉耀,明白他的憔悴不僅僅是因為趕路辛苦。
他們對大哥的兩個孩子都沒有什麼了解,畢竟從小沒有生活在一起。
現在看來這兩個孩子都不是什麼好脾氣。
不過.....
“仙兒的事我不是說先不要告訴他嗎?”李奉常道。
從得知李明樓失蹤到他給劍南送去消息到李明玉歸來,算路途時間幾乎是沒有一天多余,一切都是立刻發生的。
李奉耀笑中的苦意更濃,垂下視線:“二哥,在我接到你的消息時玉哥兒已經知道了。”
李奉常面微變,是誰,竟然.....
有人在這個時候上前一步施禮:“二老爺,是我告訴小公子的。”
這個人三十多歲,面相普通,穿著打扮像個長隨,客廳里人并不多站在其中很不起眼,李奉常也似乎才看到他。
他的確是個長隨,但李奉常沒有半點輕視,打起了十分的神。
“元吉。”李奉常道,“我忘了送嫁隊伍里有你的人。”
元吉俯首糾正:“二老爺,不是我的人,是大都督的人。”
元吉是李奉安的長隨,能在李奉安臨終前與李明樓李明玉姐弟一起站在床邊聆聽叮囑的長隨。
他是李奉安的下人,但不是李家的下人,李奉常心里很明白這一點,比如在劍南道大都督府李奉耀這個李三老爺說十句話,也比不過元吉一句話。
所以在李明樓出事的那一刻,護送的劍南道府兵第一時間就把消息送給元吉,而不是等候李家的吩咐論斷安排。
“大都督不在了,大小姐和小公子就是我們的主家,主家出了事,他們是不敢瞞的。”元吉態度誠懇的解釋。
李奉常點點頭:“是這個道理。”又輕嘆一口氣,“只是,事還沒查清楚,玉哥兒年紀又小,說不清嚇到他不好。”
元吉站直了子:“小公子如今是家主,不能以年紀論之,而且事關大小姐,小公子應該親自來查清楚,通過別人之口,小公子會有憾。”
李奉常出驚訝的神,盯著元吉:“元吉,你難道懷疑我們會對玉哥兒瞞仙兒的事?這是李家,我們是他們的家人。”
李奉耀站在一旁也瞪眼看著元吉,表達自己的驚訝,但卻并沒有跟隨兄長發出質問。
廳堂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張,燈火隨著夏夜的風跳躍,地上的影子搖晃,又有人上前一步。
“二爺,元吉說的憾是理之中,并非是懷疑誰。”他說道。
李奉常看向說話的人,李奉耀則松口氣收起了驚訝,有這個人出面就不用他來打圓場了。
“項都督。”李奉常無聲的嘆息,“劍南和隴右都離不開人啊,你們都來了。”
隴右節度使項云年紀與奉安同年,比李奉常大幾歲,白面玉儒雅,出太原府項氏,雖然不是李家這般祖上從龍之功的開國功臣之后,但卻是比李家還要深厚的詩書大族,只是在大夏朝沒有大建樹氣勢單薄了幾分。
“正因為劍南隴右離不開人,所以我們才都要來。”項云說道,“如果不能親自看到大小姐,公子和我都不能安心,尤其是公子,心不在劍南,人在也無濟于事,所以公子回來是我的主意。”
元吉的決定,李奉常可以質問,但項云決議就不同了。
李奉常出戚容:“道理我也明白,只是太過于兇險,如今這形勢,項大人也是知道的。”
項云點頭:“所以我親自陪同回來,二爺放心,大小姐小公子都至關重要不容有失,劍南和隴右那邊也都安排好了,一切有序。”
李奉常聲音疲憊又激:“有勞大人了。”
“分之事。”項云道。
氣氛重新變得緩和又憂傷又歡喜,元吉不再說話垂手而立重新變安靜的下人,廳的三個老爺們相視輕嘆。
“如今姐弟見面,二人都可以安心了。”
白日安靜無人,夜漆黑一片的李明樓所在的院落亮起了燈。
燈并不多,廊下兩盞,從夜里奔來的人們反而覺得什麼也看不清。
下人們被金桔攔在了院門外。
“在外邊等著吧。”說道,視線看向這些人,不待看清,有小影在眼前一晃,沖過了院門。
急促的腳步聲在院子里響起。
李明樓站在屋門后,廊下的燈過門忽明忽暗的搖晃,手打開了屋門。
院子里很黑,廊下燈很亮,裹著披風的李明玉從夜沖過來。
“姐姐。”他喊道。
十歲的孩子聲音稚氣,跟那日在太原府披著玄披風掛著長劍,大步流星邁過院門,三步兩步跳上臺階的年輕人不同。
“姐姐。”那聲音豪放狂,像沙石撲面。
李明樓張開手將比矮一頭的李明玉抱在懷里。
又見到他了,活著的四肢齊全的只有風塵沒有鮮浸染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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