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風兼雨(二)
教蕭原的彎刀擊過的銀槍震不休,餘音響亮。李紹虎口微微作痛,一手勒馬反,將長槍再度握。這樣的疼痛,不見李紹皺一下眉頭,他反而有種久違的暢快。
蕭原笑道:“雁南王,蕭原對永嘉是志在必得,這次不會再與你留面。你可當心。”
李紹嗤笑,抬頭瞭遠方的李慕儀,正與有剎那間視線接,扯開英朗的笑容,話是對蕭原說的,“為兄長,怎可能在面前輸給其他人?”
他一夾馬腹,直衝蕭原而去,蕭原起刀,正見李紹槍意削去方才的三分懶散,驟然變得銳利敏捷,銀槍流猶如白雪刺目,一瞬失神間,蕭原已躲閃不及,槍橫腋下,將他凌空挑起。
蕭原順勢側馬翻,疾馳而過,險險躲過一劫。
大樑將士一陣呼喝好。
李紹再回,瞇著眼睛輕譏道:“志在必得?你也得有這個本事。”
蕭原低頭看著手臂側劃開的痕,意會李紹這槍已是留,惡意滿滿,彷彿在同他戲耍。
蕭原咬牙,策馬再攻,雙方戰,你來我往,一時間纏鬥得難分勝負。
李桓跟李紹習武多年,看得明白他的槍法,便對李慕儀道:“姐姐好像猜錯了,是六哥故意輸了一籌。”
李慕儀不驚不詫,“皇上講'長兄如父' ,也是道理。如果六哥肯,那麼臣願意和親。”
這句話顯然不討李桓的喜,如此鋒芒畢,渾好似個刺猬,是李桓從未見過的李慕儀。這些年對他向來溫包容,縱然有生氣的時候,但凡他哄一句,什麼怨怒也全消了。
李桓手指逐漸攥,片刻,他低著聲問:“……姐姐真的不要朕了麼?”
李慕儀目遠眺,輕聲回答:“是高家和皇上不再需要臣了。奕陵君未到之前,臣要為平息宗親眾怒而死;奕陵君來了,臣合該為了大樑的安泰遠嫁……哪一樣都是皇上的抉擇,與臣無關。”
“朕以為……你會來求朕……”李桓難平肩膀的抖,眼裡浮了一層,“你都願意去求六哥,你也不肯來求朕……”
“臣曾為皇上求過太多的人,也明白這總要付出代價。”李慕儀聲如細雪,“皇上想要的,臣恐怕給不了。”
待他如親人,是像薛琮一樣的親弟弟,他對那樣的心思比剝了的皮都要難忍。
可李桓卻不這樣想,他從未將李慕儀視作姐姐看待,是他的人,是母后留給他最好的禮。李慕儀的不願,讓李桓覺得難堪,覺得辱——願意屈給李紹,卻不肯屈給他,彷彿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與李紹匹及。
又是一陣沸耳的歡呼。
李慕儀再度去,見蕭原手中彎刀已教李紹挑飛。
蕭原眼裡燃燒著抑的火焰,解下馬鞍上的弓,手扣箭囊上,竟不及他是如何拉弓搭箭的,轉,箭已飛出。
蕭原不愧是越祇的第一勇士,一手弓箭使得出神化,李紹長槍擋不及,箭鏃從他耳邊呼嘯飛過。這支箭非鐵製,而是木製,削得圓鈍,但經不住狠與快,這箭過李紹的臉頰,一道淺細的口裂開,轉眼滲出珠兒來。
箭只有兩支。木箭對敵,鐵箭。
豢養的鷹放出了籠,強勁的翅膀撲啦一聲直衝雲霄。
李紹擲下銀槍,夾著馬腹,一箭對準正向雄鷹的蕭原,蕭原猶覺後一涼,手猛然放出了箭,翻躲避。
一箭未中。
李紹一張弓開滿,瞄準翱翔的雄鷹,箭呼哨沖起,猶似銀瓶乍破,鳴嘯聲一下沒羽脯,雄鷹搖搖而墜。
歡喝聲如水般湧起,久不停息。
李紹收弓,向蕭原,道:“攻不在急,這還是你在戰場上教本王吃得教訓。”
從前兩人初次手,面對這位與他同歲的對手,李紹多有些自負,一貫奉行兵貴神,卻在蕭原手裡栽了一回。不想這次卻是蕭原犯了大忌。
李紹道:“看來你的確很想贏。”
蕭原多有些灰心喪意,但還保持著風度和修養,“雁南王賜教了。”
很快,士兵將戰利品撿來,奉給李桓。李桓看著那鷹,淡淡地笑道:“好。”
李紹和蕭原都見了紅,不好面聖,兩人先遙遙跟李桓敬了一禮,各回營帳更。
李桓派人端了傷藥,指給李慕儀,“奕陵君是客,又是為姐姐請得這一戰,於於理,姐姐也該去看看。”
李慕儀知道他是存心消遣他,卻也不怨,差婢端了那藥來,同李桓一句話未講,便朝著蕭原的營帳走去。
越祇勇士正對大樑人有憤,見著李慕儀自然不尊,傲慢地擋住的去路,不準帳。婢朝里頭解釋,是送傷藥的,送過就走,絕不叨擾。
蕭原聽見言語聲,草草套了裳,忙出來迎。
“永嘉?”蕭原有些詫異。
李慕儀令婢奉上傷藥,:“這是皇上的心意,塗上會好得快些。我這婢子懂用藥的手法,會留下來服侍奕陵君。”
改了稱呼,這讓蕭原更加悵然若失。見李慕儀走,慌不擇言地喚住了,“既來了,也坐坐……?”
抵不過主人熱邀約,婉拒拂卻倒沒了禮度。蕭原也怕失禮,令那婢子一同隨,帳中也有越祇的侍從在。
李慕儀並不討厭蕭原,與他相也算自在。
蕭原衫不整,忙胡整著,因穿得是漢袍,還很生疏,腰帶上玉扣尋了幾次都沒找著係法。
李慕儀見他手忙腳得厲害,幫他一下扣上,無曖無昧,彷彿只是舉手之勞。
“玉帶作飾,奕陵君不習慣也可不戴。”
蕭原著那腰帶愣,不多時,他兀道:“方才沒能贏下你六哥,教你失了。”
李慕儀輕笑: “能在戰場上傷了六哥的臉,奕陵君還是第一人,哪裡會教人失?”
蕭原沉默了,著腰帶玉扣,又道:“是我自己失。”
李慕儀察覺他話中有話,好奇地看向蕭原。
他不敢看李慕儀,側低著頭,“永嘉,我想贏了李紹,這樣就能證明蕭原配得上做你的夫婿。”
李慕儀:“……奕陵君?”
蕭原決心坦白,“此次來京,是聽聞你在京城境不好,便求了父王請準我出使梁國提親。我講和親是父王之命,是在騙你,想教你不那麼反我的到來,待之後贏了李紹,你也會對我另眼相待。”
蕭原滿眼愧疚,“永嘉,我是不是卑劣又齷齪?輸給你六哥,更覺得自己可恥。”
李慕儀道:“我與奕陵君素未謀面,難當你如此重。”
“可我認識你許多年。”
蕭原急地去牽李慕儀的手,他捧握住,李慕儀一時掙不開,而他餘下的話也教李慕儀停止了掙。
蕭原道:“我的儒師漢名薛寄,他曾同我講,他的兄長薛容有一雙兒,薛琮稚拙可,薛雉聰靈人……他教我讀過你的詩句,看過你的小楷,他生前每一天都盼著有朝一日能擺了罪人的份,將你尋回家來,予我做妻……”
薛寄是的二叔,當年薛家被判滿門抄斬,株連九族,薛寄不在京城,逃過一劫,但就此下落不明,杳無音訊。他腳有疾,薛雉年時常常侍奉於病榻前,拖著這樣的病軀走向逃亡之路,李慕儀不曾幻想他還能活著。
可他逃到了越祇,還做了蕭原的先生。
“他三年前故去,臨死前,病得話也說不出,只把你的畫像給我看,死死拽住我的手不放,像是在請求什麼……”蕭原低低道,“我看了畫像,才知道,當年的薛雉已經是大樑的長公主,舉朝堂政事,主科舉革新,樁樁功績福澤百姓,果然如師父所言那樣聰靈人…… ”
李慕儀再聽到薛寄的消息,已是他故去之音,剛剛萌生的依存之,頃刻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孤獨湧來,心頭一酸,眼眶就紅了。
蕭原同表明心意,“我的名字,薩爾勒,在越祇寓意'太神的兒子'……”他將李慕儀的手捧得的,“永嘉,我願意了卻師父的願,一生尊重你,護你,娶你為唯一的妻子。你願不願意……做越祇子民的星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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